警局里很暖和，颜芯配合警察又做了一份笔录，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陈世豪。


    虽然昨天才在监控里见过这张脸，但现在看他变化又很大，纯素颜状态暴露出他脸上所有的瑕疵，失去了卧蚕和眼线的衬托，眼睛变得很小，本身的鼻子不塌，但也高不到哪里去，法令纹很深，皮肤还坑坑洼洼的。


    颜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啊，原来你素颜长这样啊？”


    她自认为语气挺平淡的，应该没什么攻击性。


    但对于陈世豪来说，嘲讽拉满了。


    “你阴阳怪气说谁呢？靠，当你素颜能好到哪里去？！鬼知道你是怎么勾搭上那么多男人的，现在表面钓着卓昱追你，背地里恐怕不知道还勾着多少人吧？”


    他一个箭步要冲上来，但警察眼疾手快，反手就把他制住了。


    “说话这么脏？”


    颜芯眉峰一扬，后退了一小步，正想离陈世豪远点，结果这一退就撞上了像一堵墙一样硬邦邦的身体，双臂被两只青筋清晰可见的手稳稳地握住。


    她本来吓了一跳，但看到指腹上的厚茧，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卓昱的手了。


    “你怎么来了？”


    她仰起头，从这个角度看卓昱堪称完美的颌骨，心里一边感叹还是卓昱好看得太多，一边脑海里自动播放他们在射击馆外说的那些话，从卓昱的怀抱里退了出来。


    “不会你也是来做笔录的吧？”


    双手自然垂下去，虚虚握了个拳，卓昱点头：“毕竟我是目击证人。”


    “是我连累你了。”


    “本来就不是你的问题。”


    他注视着颜芯的眼睛，在颜芯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后，无奈将关注点落到陈世豪身上，看着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发出真心的疑问：“怎么和我以前看到的长得不一样？”


    真诚到底是必杀技，警察的职业素养没能顶住他们接二连三的冷笑话，喉咙里溢出了几声闷笑。


    陈世豪本来就够恼火了，一听到警察在偷笑，就更是沉不住气，哪怕被桎梏着，也非要往卓昱面前冲，面目狰狞：“你长得就好了是吧？谁知道你有没有动过？你说你牛个什么？还不是在给颜芯当狗，她都不知道和多少男人——”


    “嘭！”


    谁也没料到，卓昱突然一拳砸到了陈世豪的左脸颊上，颧骨顿时高高肿起，“我当狗也轮不到你来管，说话放干净点。”


    “卓昱你他妈——”


    “都安静一下，陈世豪你控制一下情绪。”


    徐警官拿着一沓资料过来，视线扫过颜芯把卓昱拉回身后的动作，再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们两个说：“双方都冷静，警察局内禁止斗殴。我们检查了陈世豪的手机信息，发现了一个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给他发过短信，短信里有一张偷拍你们的照片，还有涉嫌唆使陈世豪网暴颜芯的言论。”


    短信内容已经全部彩印出来，徐警官给颜芯和卓昱发了一份，自己留了一份。


    内容简短，颜芯一扫而过，看了眼陈世豪满脸的不忿，估计他也没想到今天会被查手机，昨晚放过的狠话简直变成了笑话。


    “号码查出来是谁了吗？”


    徐警官颔首：“已经交代下去查手机号绑定的身份证信息了，结果还要等一会儿才出来，你最早也得等结果出来了才能走。”


    “多谢，那我就在这里等。”


    大厅有休息的位置，颜芯在长椅上坐下，看到徐警官又在和陈世豪说话，“晚点还有几名指控你骚扰、骗钱的受害人过来，你去审讯室等会儿。”


    这些事和颜芯的关系不大，她只听了两句，余光扫到卓昱在身边坐了下来。


    “出息了，还会打人？”


    “是他说话太难听，我忍不住。”


    话是这么说，但颜芯还是很不赞同地看着他：“这不是你打人的理由，你知不知道你的手现在有多重要？万一刚才出点什么事，世锦赛怎么办？”


    卓昱低着头，心里不是很想认这个错，但也不想和颜芯犟嘴，只说：“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还想有以后？”


    颜芯瞪了他一眼，无奈：“你笔录做完了？”


    “嗯。”


    看他坐着没动，颜芯又问：“那你还不走吗？集训那边——”


    卓昱坐得稳稳当当，赶在她劝走之前说：“不会影响，只是休息一个白天而已，等结果出来，事情顺利解决了以后，我今晚就回学校训练了。”


    叹息悄无声息地溢出唇边，颜芯盯着光滑的地板，“你可以不用管这些的。”


    似乎又是在撇清关系，卓昱很敏感地往这方面想，然后在所有不会被颜芯认同的理由中，找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很好奇那个人是谁，会不会是我想到的那个人。”


    颜芯知道他说的是谁，点头：“应该就是他。”


    “他实在太过分了。”


    “他这是嫉妒。”


    颜芯觉得应该是嫉妒的，但一想到一个人的心眼竟然可以小到这种地步，又会觉得特别可笑。


    而卓昱又接着问：“那你弟弟……”


    到底是颜芯自己的家事，他想要关心，又不好直说。


    不过刚说出模棱两可的三个字，颜芯就简单一两句说清楚了，“他借了网贷，想坑我回去替他还钱。我爸妈是完全站在他那边的，所以我昨天直接和他们断绝关系了。”


    卓昱想到那些劝她元旦回家的微信，不敢相信回家竟然也能是一场陷阱。


    心脏顿时被大力地揉捏着，他动了动嘴唇，希望能说出一些动听的话语，或者做出什么有力的行动，至少能让颜芯好受些。


    结果当他看向颜芯的脸，颜芯放松地张开手臂，舒展了一下身体，“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给了我一个理直气壮摆脱他们的机会，挺好的。”


    既然如此，他暗暗长呼一口气，“那祝贺你。”


    “谢了。”


    颜芯很轻地笑了下。


    卓昱几乎贪恋地看着她脸上浅淡的笑意，但他已经不敢对颜芯表现太多，慌忙垂下头，“那个……我下周末就要飞瑞士苏黎世准备比赛了。”


    颜芯忽然一愣，想问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但她很快意识到不是他走得早，而是这个月在过分忙碌的同时，开心的记忆也有很多，所以时间过得很快。


    她颔首，“那就祝你一切顺利，凯旋归来。”


    “谢谢。”


    之后，他们没话说了。


    也不是他们不想说话，是在确定要结束这段关系以后，很多话都不适合再说了，很多接触也不应该再有了。


    即使他们现在就坐在相邻的座位上，手与手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厘米，存在于周身的气息也在时刻强调彼此的存在感。


    但真正的距离宛如千里。


    于是在安静的每一分每一秒里，卓昱感觉他都在被烈火炙烤，但窗外分明是暗沉的阴天，厚厚的乌云完全遮挡住太阳，呼啸的冬风将树木吹得摇摇摆摆，和热沾不上半点关系。


    好在没等多久，徐警官又过来了，“结果显示手机号主是李斯杨，你们认不认识？”


    颜芯点头：“我认识，是我同事。”


    -


    下午的警局很热闹，微博也是。


    陈世豪这种人，就算是死也必然要拉个一起垫背的，本来昨天在颜芯那搞得不痛快了，他咬咬牙宁可放过那个怂恿他的人，也不想让颜芯好过。


    鬼知道一来警局就被查了手机，他愣是没瞒住那几条短信。


    那既然已经暴露了，他很快就决定回归初心，反手就在微博上把短信截图发了出来，按照原计划拉李斯杨陪他一起死。


    除了很小一部分对陈世豪爱得深沉的粉丝，说辞从都是颜芯的错变成了都是李斯杨的错，其他网友的评价都比较一致，总结来说就是八个字。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警察也是这么说的，趁着所有当事人都在场，他们高效率地完成了所有的取证和初步决策，结果是陈世豪和李斯杨一起被拘留，之后再按照流程进行最后的审判。


    这一仗算是他们大获全胜，因为有着相同的经历，几个女生惺惺相惜的，说要一起吃个庆功宴，还邀请颜芯和卓昱一起。


    不过颜芯拒绝了，说想回家休息。


    这两天的事都太废人心神，几个女生也都理解，再一看安安静静站在颜芯身后的卓昱，都很自觉地道别离开了。


    颜芯看出了她们的想法，当着她们的面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走出警察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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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对着卓昱挥了挥手，轻飘飘的两个字顺着风的方向飘过来。


    “拜拜。”


    但也没能真的拜拜。


    走出几步之后，一条被路灯拉得很长的影子出现在颜芯的影子旁边，她没有回头，“你干嘛？”


    “我去地铁站。”


    “哦，这样。”


    警察局的位置刚好在地铁的A出口和C出口中间，要说顺路，倒也没说谎。但要说不顺路，也可以不顺路，全看个人。


    所以颜芯没再多说了，否则好像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只是地铁站的距离实在太近，即使他们已经走得很慢了，两条影子才亲昵地贴到一起不过五分钟，A出口就已经出现在眼前，然后很快地近到咫尺，快要擦肩而过。


    颜芯看着影子像是要继续跟着她的样子，反问：“你不坐地铁了？”


    “……坐。”


    影子留在了原地，和颜芯拉开了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顿了一会儿，“那我走了。”


    这次是终于说话了，但颜芯回头时，卓昱还是没动，似乎就是在等着她回头的这一瞬间，抓紧这一次机会，最后又看了彼此一眼，再一起说声，“再见。”


    然后，声音消散在风里。


    她目送着卓昱走下手扶电梯，在卓昱的身影即将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冲动，她想追上去。甚至连身后的风都好像在推着她，让她往前走。


    哪怕只是一步。


    但她没有。


    所以等卓昱忍不住回头寻找她的时候，地铁站出口外也早已不见颜芯的身影。


    或许……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颜芯不愿意再多想，走过地铁站后，再走几分钟就到小区门口了。


    最近牛肉面吃得多，颜芯换了家店，买了碗馄饨带回家，刚一进门就感受到手机在震动，是赵希子一边在气愤一边又狂喜。


    赵希子：【李斯杨太不要脸了！】


    赵希子：【这人也太太太恶心了，我必然唾弃他一辈子！】


    赵希子：【但是谁说这不是惊天好运气呢！讨厌的leader自己把自己整没了可还行！】


    除开一些隐秘难言的小情绪，总体来说，颜芯现在心情也还不错。


    颜芯：【他活该。】


    赵希子：【就是就是！】


    赵希子：【话说李斯杨现在怎么样？】


    颜芯：【和陈世豪一起被拘留了。】


    赵希子：【哇！这也太爽了吧！！！】


    赵希子：【不过他不在的话，部门就没管理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回来上班了？】


    当然不是，颜芯都还没好好享受过放假的美好生活呢。


    她考虑着继续调休的可能性，刚好这时候，屏幕上方弹出了姚盛的信息，【你申请一下撤销调休，明天正常上班。】


    真是给人看笑了。


    出事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是停职。现在部门没人管了，看她证明清白了，又一句关心都没有，直接命令她回去上班？


    她非常不爽，【不合适吧？】


    颜芯：【申请调休的OA都走完了。】


    颜芯：【况且这事一直跌宕起伏的，我也不敢保证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别的反转。】


    姚盛：【那你说部门谁来管？】


    这不应该是颜芯来考虑的问题，她甚至很想骂几句，但她还没找好后路，有些话暂时不好说出口，【主要是警察局那边事情也还没办完，接下来我可能还需要经常请假配合警局处理案件，反复走流程请假也很浪费时间。】


    颜芯：【范范工作能力很强，之前也有很多项目是交给她来管理的，可以让她暂代部门经理的位置。】


    她清楚姚盛真正在意的不是她去不去上班，而是需要一个解决方案。只要她提供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姚盛就不会有任何意见。


    静待几分钟，看姚盛没有再回话，结果也就该尘埃落定了。


    她切回赵希子的聊天界面，【我明天不来上班。】


    赵希子：【那你可以休息一个月诶！】


    赵希子：【正好刚才范范他们还说想约个时间，叫你一起出去吃饭呢！】


    赵希子：【一起庆祝李斯杨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