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

作品:《女帝失忆以后

    “陛下,平安寺到了,是否下车。”


    车厢内响起听夏的声音,姬盈恍然从梦中惊醒。


    从万花楼到平安寺,明明不算长的一段路,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下。”她缓慢地眨眼。


    听夏撩起车帘,抬眼见到姬盈的脸色,有些忧虑地道:“陛下近日又休息不好。”


    姬盈从车中走出,借听夏的肩膀搀了一把,说道:“老毛病了。”


    “没事儿,你家主子身体底子厚,出不了大事,别担心。”她朝听夏笑一笑。


    听夏望着姬盈的笑容,片刻怔愣。


    “有时候,想死也挺难的。”姬盈望着平安寺的牌匾,有些怅然。


    她转过头来看听夏,眼睛一弯:“何况我也不想死,你说是不是?”


    听夏眨了眨眼,却没扯出个笑容来,有些哽咽地道:“陛下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陛下是瑞兆天女,天潢贵胄,寿与天齐,怎么、怎么会……”


    姬盈笑起来:“我没说。”


    “走了,快进去吧,”姬盈转头向寺内道,“别让别人等得太久。”


    平安寺中景致与姬盈上次来时并无两样,只是从前的那次姬盈坐在马车中,不见外人,寺中僧人不知车中人面貌,更没认出姬盈的身份。此次姬盈在寺外落车,徒步迈入寺中,与听夏前后走着,便碰见不少洒扫的僧人。


    一路,无论僧人离她远近,只要望见姬盈,都停下手中物事,深深躬腰向她行礼。


    姬盈回以颔首。


    约一刻后,两人便到了一座偏殿前。


    听夏自觉停在离偏殿五丈远的庭中守卫,留姬盈一人上前。


    姬盈在庭中望向偏殿的外部,眼中显出略显伤感的怀念神色。


    这是一座清幽雅致的所在。平安寺福缘深厚、异于寻常,寺中即便冬日也无苦寒冷风,只有温暖如春的盎然绿意,可眼前这一处所在,比起寺中其他地方,显然更加幽静而景美:上而背负青山,下则周环泉水,青山蓊郁,溪水泠泠,水天相映,常有鹭鸟停驻此地,留照白云与羽毛的团团倒影。若是月夜,则有无尽的月光温柔浅淡地照落在这一圈潺潺静流的溪水里,让这处静美能在深重如墨的夜色中,不陷黑暗,亮澈透明。


    与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相比,这处偏殿的建筑却显得简陋了些。既不雕琢,也不宏伟,与平安寺中其他令人望而仰止的恢弘大殿相比,这座偏殿简直如同无人打理的置物间一般,静悄悄地矗立角落,不见人烟。


    可这明显有人照顾着的、一尘不染的庭院,显然还是泄露了些许不同。


    姬盈在庭中站了片刻,走进殿中。


    一入殿内,日光渐暗,灯火却耀眼。


    满堂的长明灯静静地燃烧着,安静明亮,如同诉说。


    当中仅摆一只蒲团。姬盈抿一抿唇,走到蒲团前方,敛起裙摆跪拜下去。


    拜过三次,她才堪堪抬头,望向供桌上方的两枚灵牌,眼中划过浅淡伤痛。


    灵牌上赫然写着“先兄姬煊之灵位”“先妯齐氏之灵位”字样。


    姬盈跪坐在蒲团上,良久轻轻开口道:“皇兄,皇嫂,盈盈今年来得晚了一点,还望两位不要怪罪。”


    殿内寂静无声。


    灯焰缓缓摇曳,像在回答她的话语。


    姬盈卸了口气般,忽然露一个淡淡的微笑。


    当年太子妃孕中暴毙,极为不祥,待到下葬时,内廷极力反对太子妃的遗体埋在皇陵中。姬煊无力反抗父皇,又因太子妃之死万念俱灰,只得将太子妃的遗体草草埋葬在皇陵旁侧,嘱托守陵宫人时常顺路洒扫供香。而后姬煊死于天牢,死时身负谋逆大罪,也被剥夺葬入大黎皇陵的资格,按律该投尸于乱葬岗中。


    姬盈百般运作,终是将皇兄的尸身保存下来,又到处寻找许久,找一个能埋葬姬煊的地方。


    姬煊重罪而死,寻常地方不敢接收这样的阴客,姬盈也不愿皇兄随地而葬,于是长久未能寻得风水宝地。兜兜转转,还是平安寺的圆慧住持接下了这一桩难事——他向永盛公主建言,挑了平安寺后山的一处清净地,在地中起一座简洁偏殿,给这位大黎罪人一个最后的安宁。


    得此佳地,姬盈将藏于皇陵旁侧的太子妃齐氏之墓也迁了过来,同姬煊一起葬在山里。偏殿自此常燃灯火,多年不熄。


    平安寺香火鼎盛,姬煊与齐氏在此长眠,两人日日受香火熏染,得身后祭拜。


    如此日久,可否减轻旧日罪孽?


    姬盈嗓间哽住,骤然一咳,望着灵牌惨淡笑道:“即便皇兄怪罪,姬盈也无可奈何。今日姬盈来此,给皇兄、皇嫂赔礼。”


    她凝神向灵牌,似乎回忆什么。须臾,又开口道:“我……已经在查当年内情了。”


    “从前姬盈即储君位时,羽翼未丰,力不胜任,故皇兄亡故,姬盈连幕后真凶都未曾捉拿,”姬盈低着声音,像是说给顶上的两位,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而后父皇殡天,姬盈除却处理先帝身后之事,无暇他顾。永凤元年,姬盈新即位,其一要强势服众,其二要休养民生,确也腾不出手。”


    “永凤二年,姬盈开启西燎之战,”她淡淡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不值得在意的事,“白家军勇猛异常,区区一载,西燎已灭。如此战果,不知可否慰藉皇兄在天亡灵?”


    殿内仍旧无声。


    姬盈停顿片许,苦笑一声,语调涩然地道:“皇兄,尽管你做了错事……”


    但她即便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也要找出当时真相。


    或许她能替那日惨死狱中的皇兄赎罪,使九泉之下的皇兄皇嫂、父皇母后,瞑目安宁。


    姬盈在蒲团上再叩三次,起身点燃案上线香。


    线香亮燃,杳杳烟雾缓慢上飘,姬盈手持线香,又向桌上灵牌拜了几次,才将其插在炉中。


    她默默闭眼,双手合十。


    约半刻后,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嗓音:“阿弥陀佛。”


    姬盈倏地睁眼,转身向后望去,讶异地微微垂首:“圆慧大师。”


    圆慧款步入内,也在堂中拜了拜,亲手剪一剪些许变暗长明灯灯焰,向姬盈道:“陛下还是来了。”


    姬盈沉默地望他动作,低声道:“多谢圆慧大师照顾先兄。”


    “陛下无需言谢,为人超度乃是圆慧本职所在,无论生前何等身份、做过何事,于圆慧眼中,俱是需要救苦救难的平等众生,”圆慧放下烛剪,抬首向姬盈道,“只是今年陛下未同往常一般在除夕后前来,圆慧思索,陛下或许又碰到了难事。”


    圆慧顿了顿,又道:“圆慧也在当日城墙之下。我观陛下被朝官抓住把柄,还是因为太过心软。”


    姬盈神色惨淡,闻后苦笑一下道:“圆慧大师一针见血。”


    圆慧踱步半圈,向姬盈温声道:“陛下那日来得晚些,或许不知具体情形。以圆慧看来,虽然陛下的确棋高一着,提前调动白将军秘密返京,打了众朝官一个措手不及,但此举并非万无一失,仍旧隐患重重。”


    他停顿片许,给姬盈思索的时间,复而又道:


    “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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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最难把握,是人心。人心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这怀疑的幼苗便会在日后的无数岁月里,隐蔽缓慢地生长。纵使此后加以诸般信念,因凡心定力不足,一旦遇到阻碍,便会生出动摇。”


    圆慧抬眼,轻缓地对姬盈道:“陛下可知,若非谢家公子当日极力抗争,成功阻碍朝官行事,那些朝官就要将瑞兆天女之秘白于天下,而这对于陛下,绝不能算一桩好事。”


    姬盈一怔,眼中泛起苦涩。


    她攥紧拳头,哑声道:“我又能如何。”


    圆慧看她神色,微微一笑。


    他淡声开口,所说话语却如石破天惊。


    “陛下若无法亲手杀了那九人,圆慧现时仍愿替陛下动手。”


    姬盈一颤,涩然笑道:“若有平安寺中人不慎听了圆慧大师这番话,怕不是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堂堂一国国师,佛寺住持,竟然开口就是杀人。


    “杀生大罪与天下民生相比,孰重孰轻?”圆慧仍是一片淡然,仿佛置杀戒于无物,“其九人死得其所,死后,圆慧亦心甘情愿为他们亲手立碑,日日诵经超度,助其早日往生。可若留着他们活在世上,总是个祸患。此番为谢公子成功阻拦,无人泄露瑞兆天女之秘,可若再有下次,陛下如何企盼再出一个谢公子?”


    姬盈静默不语。


    女帝即位之初,谢衍臻曾为稳固女帝地位,行使诸多非凡手段。过分详细的部分,姬盈的确不知,可这一桩彰显天女降世的祥瑞,她却十分清楚。


    从头到尾,这瑞兆天女都是谢衍臻联合圆慧一同做出的把戏。


    姬弘在位时,圆慧就对姬盈早有耳闻。如今姬盈即位女帝,诸般种种都使这位大黎国师对新晋女帝十分赞赏,于是他便同意配合谢衍臻行非常之道,两人携手为女帝江山保驾护航。


    他们找来了九名能使戏法的异人,同时千里迢迢从西北运送九只红腹锦鸡,秘密养在冬日不凋的平安寺中。待姬弘一死,正月尚寒之时姬盈即位,九名异人便人人身携红腹锦鸡,巧妙立于明极殿上,当空腾起烈火,使之宛如九只凤凰重生。


    谢衍臻的指令下,诸多朝官惊异高呼凤凰降世,此乃天女降临、大黎女帝实为正统的瑞兆。


    姬盈因此被称为瑞兆天女,少有人再对女帝之位置喙。


    只是当日使出戏法的九名异人,本该即刻杀死,却因姬盈一念恻隐留下生命。在谢衍臻和圆慧的反对下,姬盈只叫人割了异人们的舌头,不让他们再有吐露真相的机会,再让他们留在平安寺内落发为僧。


    或许风声还是走漏出去,有朝官抽丝剥茧,在平安寺中寻到了当日的异人。不知如何逼供,他们从割掉舌头的僧人口中问出瑞兆真相,将之作为女帝窃位的证据,伺机起事。


    姬盈眸中纠结变幻许久,仍道:“我再派人守着平安寺。”


    圆慧摇一摇头,笑道:“我知道陛下会回答这句。”


    既有前车之鉴,他再盯得牢些。


    圆慧无声垂下眼。


    再有端倪,他秘密将人杀了便是。


    姬盈面带歉意地向圆慧道别。


    临行前,圆慧凝望她,微微笑道:“陛下如今深陷红尘,似乎比从前更难度了。”


    姬盈怔愣,不明所以地道:“什么?”


    圆慧不经意瞥一眼姬盈头顶的发簪,莞尔道:“无妨,陛下有爱一人之心,便可懂得如何爱天下人。”


    “明月高悬,皎皎其晖。”


    “圆慧期盼早日为陛下大婚祈福,祝我大黎国祚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