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作品:《女帝失忆以后

    “笃笃笃。”


    “谁啊?”门房抠着耳朵出来。


    门外悄无声息。


    听着无人应答,门房奇怪地把门拉开,视野之内空无一人。


    “谁敲的门啊。”


    将门开大了些,门房一只脚迈出门槛,在写有望青书院四个字的牌匾下面,困惑地挠头。


    从望青书院宣布向女子开馆的那天起,书院很是热闹了几日,从早到晚,人们自京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不算窄小的院前朝暮人声鼎沸,很有成为京城热门景点的趋势。


    各门各户的夫人小姐,姐姐妹妹,多数都曾在几天内到过望青书院前,凑一凑这女子开馆的大热闹。虽然来者众多,但望青书院凭着一道“策问过宣卿者方可入内”的要求,硬是把所有来客都挡在门外。


    “今天的题目怎么换了?”这是垂头丧气的小姐。


    “糟了,昨天才找的代笔师傅……”这是心虚赔笑的仆从。


    到访的女子们几日来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那位书院首席微微带着笑意的“承让”二字。夫人小姐们见入馆无望,一个个打起了退堂鼓。


    “算了算了,”她们道,“本来也是碰碰运气。”


    连着送了这么多闭门羹,望青书院早先的热闹也一去不复返,才过几日又恢复了最初的门可罗雀。这笃笃的敲门声,门房已经一两日未曾听过。


    即使四周无人,门房还是长个心眼,没有直接回书院去。他将大门半合上,转身步下台阶,抬起脖子张望着,预备细细观察一番。


    “嘎——”


    乌鸦在书院上空盘旋数圈,怪叫一声,掉下一枚新鲜的鸦屎。


    “哎!……晦气!”


    门房被乌鸦的叫声叫得一哆嗦,又差点鸦屎淋头,顿觉倒霉。


    他转身要回望青书院内,却见木质大门之上,扎着一支绑信的飞镖。


    “什么东西?”


    半个时辰后,谢府书房内。


    “你说什么?”


    谢明渊披着大氅立于室中,书案上行云流水的作文就势停下。


    望青书院的管事韩随,正在书房门口低眉汇报:“老赵在大门上发现的,大家看了都皱眉头,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原不该叨扰公子。只是事关上次行踪不明的陈敏姑娘,宣卿和师傅们都提议,应当让公子知晓……”


    陈敏。


    数日之前独闯望青书院,使望青书院作出开馆承诺的开例之人。


    既无来处,亦不知所归。独自一人闯入望青书院,在策问之试中,奇迹般地以万中无一的“上上”评价胜于宣卿,又带着那份策问试卷消失无踪的神秘女子。


    纵然当日见过陈敏者众多,学子们仍对其众说纷纭。


    “大概……这么高?并不纤弱,但也不十分壮实。因为一直戴着遮面的绢布,没人见过她的面容,不过那双眼睛的确令人印象深刻——其中似有千罗万象,又或是杳杳辰星。”


    “形容贵气,语调低哑,现在想来是有意遮掩,故而听不出本音。但观她举止,定是哪家的贵族小姐。”


    “我们在那日后立即做了调查,但京城之内姓陈的人家,都没有一个名叫陈敏的女儿。若是京外世家,调查起来耗时甚巨。”


    “……她拿走了一本公子所作的《治国策》抄本。因公子此书抄本仅出自望青书院,若能追到那本《治国策》的下落,便能追查到她的身份。”


    “此间一梦黄粱,即使你我亲眼所见,陈敏是否真的存在过?”


    韩随手中信笺举了许久。


    谢明渊似从思绪中回神,接了信笺道:“抱歉。”


    韩随道声“公子言重”,在一旁看谢明渊展信。


    谢明渊三两下抚平信笺褶皱。信上字样现于眼前。


    ——望与谢公子万花楼一叙陈敏


    “轮值师傅辨认,这字迹不同于当日陈敏姑娘书写,但望青书院从未对外提及陈敏姑娘姓名,亦不曾宣扬当日之事,”韩随见谢明渊又似陷入沉思,补充着道,“以此来看,此信确有可能出自陈敏之手,但万花楼人多嘴杂三教九流,公子……”


    韩随噤声。


    谢明渊盯着信笺上刻意写成的奇特字迹,眉头微微松了松。


    当日的策问试卷被陈敏带走,阅卷者又只有一人,一刻钟的阅卷时间,轮值师傅只记得大致脉络。即便如此,众人已经从那只字片语之中,窥见原文的骇浪惊涛。


    陈敏对自己的来去如此保密,又特意带走试卷,不像是能递信邀人前往万花楼的人。


    谢明渊笔下一动,“陈敏”二字落于宣纸。


    韩随望着谢明渊手中被攥得皱皱巴巴的信笺,小心地道:“公子有何吩咐?”


    “欲掩还出,这信未必是陈敏写的。”谢明渊冷淡地道。


    “那公子……”


    “备马,”谢明渊扔下信笺,“我这就去。”


    万花楼。


    很难想到,身为女帝准皇夫的大黎第一公子,居然在短短两日中,先至福盛,后赏万花。


    与黎京西市的福盛楼并称“双楼”的万花楼,为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尽管福盛、万花二楼并称,万花楼却有着远胜于福盛楼的进账,这便是食色性也——福盛楼为西市第一大酒楼,万花楼却是黎京最大的青楼。


    红衾帐暖,雅乐丝竹,万花楼既做清净生意,也做欢愉勾当。每逢夜幕初临,楼中笙歌乍起、红绡纷飞,花灯暖烛轮转不熄。楼中来往客人不乏各种达官显贵,若逢朝廷休沐之日,万花楼更是人声鼎沸,软语丝竹余音绕梁,绿腰胡旋夜夜不绝。


    刚进申时,还不到万花楼大肆营业的时候,楼中窗户紧闭,四下看不见几个人影。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传来,一前一后两匹坐骑上坐了两个人。打头的是名戴了斗笠的男子,虽看不清面容,却隐隐显出不凡气度。


    “吁。”


    两人先后停了马。后者驭马向前半步道:“公子。”


    “先等等。”


    “是。”


    隔着斗笠,谢明渊勒马在万花楼前打量。


    七层楼高,前后两楼,当中一块“万花楼”的牌匾,楼顶是高大华丽的歇山顶。一眼望去,雕栏玉砌,画栋飞薨,红粉绸缎挂满檐下,四处翼角则装饰着用丝锦叠成的绸花,冬日荒芜景象中,此楼却似有千万朵鲜花争相竞放、常开不败,仿佛一场引人采撷、万紫千红的梦境,着实奢靡至极。


    身后人道:“公子,是否属下先去查探一番。”


    谢明渊眼神仍在万花楼中:“不用。”


    他们只在万花楼前站了片许,一名瘦小女子便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谢明渊。”


    侍从条件反射地挡在谢明渊身前:“何人?!”


    谢明渊轻拍侍从肩膀,向女子道:“阁下是?”


    “阿佑,”阿佑上下扫他一眼,不多废话,“要见我家主人,就跟我来。”


    跟着阿佑,两人就此踏入万花楼。前楼布置不像寻常青楼,却像文人雅士最爱的清幽之地——虽无茂林修竹,但有流觞曲水,檀香环绕、雅乐阵阵,好似时不时能听到诗人伴着乐师的琴音纵情高歌。


    转过三层回廊,踏入万花楼后楼。后楼倾然一洗前楼清雅之貌,扑面而来浓丽荼蘼的绝艳。未到傍晚,后楼听不到糜烂笙歌婉转吟哦,但繁复红绡满眼,甜腻香气萦绕,足以令人如坠梦中。


    越往楼上,越是富丽堂皇。谢明渊跟在阿佑身后,脚步极稳,神色不明。


    三人在静默中走到后楼的最高层。阿佑引着谢明渊向最大的一间屋子,站在屋前敲了敲门:“主人,谢明渊到了。”


    屋中响起沙哑女声:“请进。”


    阿佑推开门,向谢明渊做个“请”的手势。


    谢明渊踏入房中,眼眸微抬。


    一刹电光石火。


    谢明渊:“你果然不是陈敏。”


    半卧在贵妃榻上的女子闻言起身,宽大的衣袖从她肩臂上滑落,顺势遮盖手臂上艳丽非常的大丽花图样。她抬一抬头,满头垂坠的金饰便跟着一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比那晃眼的金色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女子的容貌——女子显然身有外族血统,那张精致非凡的脸上,浓眉凤目,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唇丰如珠。


    女子向谢明渊一笑,红唇微动:“不过是个误入望青书院的平凡女子罢了,没想到那封信真的能将谢公子请来。”


    “谢公子知道我不是陈敏,却还是如约赶来。大黎有言,灵犀一点,鸿雁传情。看来我对公子的心意,终于还是得偿所愿。”


    女子柔媚地眨眨眼:“阿佑,请谢公子坐下。伺茶。”


    谢明渊一拂袖,眼锋犀利,声线冷清。


    “魁首对谢某无意,何必如此故作姿态。”


    女子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忽然笑起来:“奴家冤枉。”


    谢明渊无视她的调笑,继续说道:


    “谢某对万花楼了解甚少,却不至于闭目塞听。万花楼风靡京城,楼中百花竞放、群芳奇绝,尤以魁首——''大丽花’的沐嫣为甚。人言京城中各大青楼花魁,只有沐嫣一人身负异族血统,长得一副高鼻深目的艳丽相貌,浑身纹满大丽花图案,色如花妖。”


    “自从沐嫣娘子登顶为万花楼众芳魁首,黎京中很是流行了一阵异族服饰。”


    明明说着赞美之词,谢明渊眼中却冷意阵阵。他望着沐嫣,停顿半晌,说道:“恕谢某直言,魁首顶着这样一张脸——”


    还要说自己是陈敏吗?


    沐嫣朝他一笑,红唇皓齿,艳色非常。当着谢明渊的面,她懒懒地从贵妃榻上伸出未着袜履的右脚,赤足踩在地毯上。


    在阿佑的搀扶下,沐嫣好整以暇地坐进谢明渊对面的座椅。


    “原来沐嫣之名曾传入过谢公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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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能被谢公子所知,沐嫣这些年的倾慕也算无憾。”


    “陈敏在哪?”


    “谢公子何必着急,”沐嫣抿了抿茶水,口脂在茶盏上留下一道鲜红印记,“沐嫣对公子的情意,一时半会可说不完。至于陈敏……”


    沐嫣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在谢明渊的腰间,那里正挂着一枚白玉玉佩。虽然玉佩雕刻远远地不甚清晰,但那无疑正是能使谢明渊在宫廷中自在行走,以至于被称为“未来的皇夫殿下”的最大证明。


    收回视线,沐嫣笑得妖魅:“实不相瞒,我与那位陈敏姑娘素不相识。实在没办法第一时间替谢公子将心心念念的陈姑娘带上来。”


    “你!”侍从上前道,“一个妓子,也好大费周章!不过是骗公子来万花楼,你可知明渊公子是什么身份,他现时屈居在这万花楼,已经给你多大的脸面!”


    沐嫣面色一阴,方才的甜笑倏然不见:“什么身份,又如何?”


    谢明渊用手臂制止下属:“听她说完。”


    “沐嫣自知与公子有天壤之别,寻常办法必然见不到公子,所以才使了些小小的手段,一解多年情思,”沐嫣捻捻手指,纤长的指节上,点点凤仙花色晶莹透亮,“但公子既然来我万花楼,我不会让公子空手而归。”


    谢明渊冷淡不应。


    沐嫣一挥手:“阿佑。”


    一直沉默着的阿佑沉着脸上前一步,口中却乖乖回答:“我见过陈敏。”


    谢明渊眼中一动:“说。”


    阿佑将如何在市坊遇见一名白纱覆面的女子,如何阻拦她买下高价手链,并将她带到望青书院的事对屋内众人全盘托出。说完,她看沐嫣神情,又掏出那块碎银,不情不愿地道:“这是当日我从陈敏那里得到的银子。我和她约定,若是下次她再遇到困难,还会帮她一把。”


    “多谢告知,”谢明渊沉吟片刻,向沐嫣道,“陈敏之事,望青书院会继续调查。今日就不多叨扰。”


    阿佑身形鬼魅,转瞬拦在门前:“这就想走?”


    侍从唰地一声抽出佩剑,厉喝一声:“敢拦明渊公子?”


    剑光雪亮,沐嫣连忙柔声阻拦:“阿佑,怎么对待贵客。”说着,她又向谢明渊笑:“阿佑这孩子脾气燥了点,但没有伤人的本事。她为我着急,还请谢公子莫怪。”


    谢明渊了然:“还有何事?”


    沐嫣从座位上起身,满身环佩叮当,花魁装束极端华美,大开大合、半掩半露。沐嫣赤足在房中绕了半圈,脚上银铃响动不停,伴着悦耳的银铃声,开满全身的大丽花在她的胸前、手臂、双腿若隐若现。


    侍从嫌恶地别过眼。


    谢明渊听她放低声调,缓缓道来:


    “沐嫣已吩咐楼中画师,按阿佑所说绘出陈敏画像,并将画像广而告之给万花楼楼下众人,”沐嫣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谢公子想必不知,万花楼作为黎京最大的青楼,招待恩客五湖四海,还掌握着……京内最大的情报网络。”


    谢明渊盯着她的眼睛:“所以?”


    “所以,”沐嫣轻轻笑着,向谢明渊抛出橄榄枝,“单靠望青书院的清白势力,想要查出一个故意隐藏的人,怕是不甚容易。但若万花楼倾力而动,查一位有画像的千金小姐,还不是手到擒来?”


    “而且——”


    沐嫣绽开笑容,笑得别有深意。


    “谢公子贵为未来的皇夫殿下,要在女帝陛下的眼皮底下,大力搜寻一名女子下落,约莫也……不太好吧?”


    “沐嫣并无攀折明月之心,却也不愿见到明月蒙尘。这点找人的小事,万花楼替公子做了,就当与谢公子交个好,怎样?”


    谢明渊眼睫一抬:“交好不必。你不妨直接列出条件。”


    沐嫣似是遗憾地叹气。


    “……也罢。以公子的身份,确实不宜与我等勾栏之地牵连太多。是沐嫣考虑不周,妄图与公子这样高贵的人做个朋友。”


    她话音一转,又笑道:“但与只做皮肉生意的后楼不同,万花楼的前楼还算是清净。便是那些官人墨客,也常在前楼吟诗作曲,浅斟低唱。”


    “还请公子以十日为期,等待万花楼找到陈敏。这十日内,还得有劳谢公子每日来前楼露个面,无论作诗也好、弹琴也罢,沐嫣想与谢公子交个朋友,如何?”


    侍从怒道:“肖想公子,凭你也配!十天内找不到陈敏,公子岂不是白白被你利用!”


    “若是连万花楼也找不到,那这京中便再也没有人能找得到陈敏,”沐嫣面色一凛,语调骤冷,“单看谢公子认为,值不值得付出这十天的功夫了。”


    谢明渊闭了闭眼。


    对方不过是答上一道策问题目,不值得费这许多力气。


    若是真的找到了这个人,也不会达成什么结果。


    可是——


    顷刻,谢明渊抬眼:“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