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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清穿]胤俄的团宠胞妹

    第131章 第 131 章 十四阿哥:讨厌你们!……


    两位阿哥这和好的速度, 也着实太快了些。


    乌西哈还在宁寿宫里车轱辘话哄着因没能一起去木兰围场而在使性子的十四阿哥呢,一大早便听见陈嬷嬷来报消息,不由嘿嘿一笑,脆生生道:“我早说啦, 九哥和哥哥才不会真的吵架呢。”


    毕竟是两个位列倒二都还在因为名字相近而沾沾自喜的笨蛋兄弟嘛。


    别看九哥平时精明, 偶尔也会犯傻的, 尤其是在她这个笨蛋哥哥身上。


    一旁的九格格也轻哼一声,面上虽带着几分嫌弃之色, 眸底却掠过忍不住的笑意,她替十阿哥说话:“他们二人自小就厮混在一处,十弟又是个最心软的性子, 哪里会舍得和他的九哥生气?”


    昨日她与乌西哈本就不担心九阿哥与十阿哥会将事情闹大,怕是连皇阿玛都没当回事。毕竟整个皇宫谁人不知自打两位阿哥进了阿哥所开始,便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九阿哥看似做事毫无章法, 实际上却最容不得人说十阿哥半句不好, 为此还险些得罪熊师傅, 挨了皇上的板子都不消停。


    十四阿哥见两位姐姐的注意力都从自己身上移开了,顿时不高兴了, 皱着眉毛大声叫道:“姐姐!”


    好不容易九哥十哥不霸着姐姐的时间了,结果姐姐还要一直念叨他们两个人。


    十四阿哥气鼓鼓地抱胸, 哼!


    九格格正和十妹妹说话呢,突然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蹙眉不高兴地回道:“嚷嚷什么?”


    她瞧着自己这个弟弟就觉得头疼,埋怨道:“你也是在上书房读过一段书的人了,怎么脾气还这般毛燥。”


    十四阿哥正侧身坐在十格格旁边,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绸面小袍,领口一圈毛绒绒的白色狐狸毛衬得他白嫩的小脸越发机灵。他早膳都没用便匆忙赶过来, 也没按照上书房的规矩戴冠,只歪歪顶着顶浅灰色的小绒帽,小脑袋瓜都热出了一圈汗,听见九格格说自己,小脸立刻绷得紧紧的,眉毛竖着,看着就是一副更不高兴了的样子。


    若不是乌西哈早有预料搂住了弟弟,这小混蛋怕就要冲上去与九格格一决高下了。


    坐在一旁的十三阿哥坐的规规矩矩,见十四弟如此胡闹,正欲开口劝说两句,却被身旁十一阿哥拉住,低声道:“还是让十姐姐去哄十四弟弟吧。”


    十一阿哥看着十三阿哥的表情有些微妙。


    “?”十三阿哥有些疑惑,但见兄长开口了,便也乖巧地点点头,安静地坐了回去。


    十一阿哥目光一转,又瞧见对面的十二阿哥看似挺直腰板听得认真,实则眼神发空。这副模样十一阿哥熟悉,显然是困了。


    他暗自叹气。


    他与十二阿哥是前两年一同入的上书房,原本除了十二阿哥确实有些过于贪睡之外,其实还算让人省心。至少两位小阿哥都很听话,功课虽不拔尖,但也完成得中规中矩,终于令师傅们从教导九阿哥、十阿哥的头疼里缓过口气。


    就连十一阿哥那样因身子骨不结实而屡屡告假、耽误课业的,皇上都未深究——这等事,他们在六阿哥身上已有经验了。


    次年十三阿哥入学,聪慧又好学,令苦于顽徒多年的师傅们当日高兴得饭都多进了半碗。他们先前可不知道皇上竟然是个慈父心肠,明明五阿哥那会也学业平平,可皇上却是半点也不放松的。


    谁知好景不长,年初,十四阿哥入学,上书房的清静日子立刻又到头了。


    认真说来,十四阿哥倒不像他两个哥哥那样在学业不开窍。可他问题太多了——师傅讲一句,他便要问一句,好不容易课上被六阿哥劝住了不许插话,他便要攒到课下追问。问的那些问题天马行空,有时甚至堪称离经叛道,惹得师傅们吹胡子瞪眼,却不好、也不敢与十四阿哥计较。


    这位爷可跟他九哥、十哥那两个混世魔王不一样。因他在上书房书读得好,学得快,皇上心里一高兴,便连带着看他这份闹腾也觉得是天资聪明。师傅们若是抱怨了,反而容易被皇上认为是能力不足,才不能对十四阿哥因材施教。


    偶尔十二阿哥见师傅们被弟弟问的满头大汗,心里都有些同情。


    十三阿哥性情敦厚,又与十四弟一同在德妃跟前长大,总认为自己有看顾十四阿哥的责任,看十四弟毫无尊师之心,担心他会被责罚,因而便时常出言劝阻。可谁都看得出来,十四阿哥生性跳脱,最不耐烦的便是别人说教,平日里除了必要的礼节,就连四阿哥和六阿哥都躲着走,更莫说他本就不怎么服的十三阿哥了。


    这会儿他与其说是在跟姐姐们闹脾气,不如说实际上是在撒娇讨关注。若是十三阿哥此时插话、又一板一眼与他讲起道理来,十四阿哥定然不高兴,到那时场面怕就真要闹得不好看了。


    十四阿哥可也就在德额娘与姐姐面前脾气好些。


    果然,那边见弟弟闹起脾气,乌西哈便哎呀哎呀地软声哄了几句,十四阿哥鼓着腮帮子嘟囔他才不是小孩子,却在姐姐的顺毛捋下神气地扶正自己的小绒帽,挺起胸膛,一字一句地给十姐姐背起近日在上书房学的功课来。


    小格格便毫不吝啬地拍手称赞,仿佛全然不记得先前十一弟、十二弟等弟弟们也曾这般挨个来她面前背书似的,就像是头一回听到般连声夸他背得真好。


    十四阿哥的脊背便越发挺得笔直,连圆乎乎的小肚子都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一旁伺候的宫人们低头抿嘴偷笑。


    十一阿哥耳根有些微微发烫。


    站在这个角度看去,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以前那点想要炫耀的小心思其实根本藏不住,也不知当时的自己是否比眼前的十四弟显得更稳重些。


    应该会……吧?十一阿哥自我安慰地想,耳根越发红了。


    十三阿哥似乎早已忘记去年自己也同样站在这儿,大声背完书后便昂着头、眼睛亮闪闪地等待夸奖——又或者,他本就不觉得在姐姐面前渴求夸奖是一件害羞的事。他也只在十姐姐与额娘面前如此,其实也正是因为知道她们一定会给予那份他期待的回应。此刻他看着十四弟神气又活泼的模样,也并不觉得嫉妒,只温声夸奖道:“十四弟的进度,可比我去年快多啦。”


    一听见十三阿哥的声音,十四阿哥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他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十姐姐怀里,乌西哈不明所以,笑眯眯地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十三阿哥。


    十格格木兰围场一去便是两个月,还不知道两个弟弟先前闹过脾气的事呢。


    这事儿说来也简单,无非是头上的几个哥哥们都走了,十四阿哥便在阿哥所称王称霸,十一阿哥身体不好管不住,十二阿哥懒得管。便只有憨直的十三阿哥,每日巴巴跟在后面劝。这一劝可不得了,被打断了兴致的十四阿哥当即便表示他再也不理十三阿哥了,被德妃教训了一顿,两个小阿哥才看似和好了。


    ——实际上十四阿哥还记着仇,觉得十三哥可真是讨厌。


    他从姐姐臂弯里抬起半张脸,表情写满不服气。


    他当然比十三哥强多了,才不用十三哥说!


    九格格蹙起眉,训道:“十四,不可这般无礼。”


    十三阿哥摆摆手毫不介意:“没事的九姐姐,十四弟性子活泼,与弟弟亲近才会如此。”


    ——十三阿哥是真心以为他与十四阿哥已经和好了,甚至都没发现近日十四弟弟有些针对他,不过他越迟钝,十四阿哥就越生气。


    这次也是,明明十三阿哥是在替他说话,结果十四阿哥却更生气了,索性抬起头,冲九格格扮了个鬼脸:“略——!”


    他就是有意的!怎样!


    “啪”的一声,十格格立刻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后背。


    乌西哈板起脸,很严肃地呵道:“不可以对姐姐没礼貌!”


    十四阿哥表情一愣,反应过来后倒也没发火,就是小嘴当即撅得老高。


    他就知道,姐姐就是偏心!


    哼!十四阿哥把脑袋撇向一边。


    这可真是有些冤枉人了。


    十格格待人怎么样,整个后宫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可从不偏袒,而且阿哥们中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太多了,她管不了,又问不出来。见平日见兄长之间虽有摩擦却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她便也渐渐习惯了——可姐姐们却从不在她面前闹,就连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先前在她面前可都从来和和美美的。


    九格格扬了扬眉,难得流露出几分小得意,道:“十妹妹自然是要向着我的,你以为自己能赢吗?”


    九格格:“我可是打小和十妹妹一块长大的。”


    十四阿哥一听,立刻揪住了十格格的袖口,仰着小脸不服气地嚷道:“姐姐说过最喜欢我了!”


    乌西哈眨巴了下眼睛,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幸好十四阿哥这会满眼都是九姐姐,没有注意到她。


    九格格看着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道不说别人,就说这屋里的其他两位弟弟,怕也听过这话无数次了,但她也不戳穿,只挑眉道:“那怎么刚刚帮我不帮你啊?”


    “……讨厌你啊啊啊——!”


    这头十四阿哥还在大声地与九格格吵架,那头的十二阿哥却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撑不住了,他依旧坐得端端正正,上眼皮却是慢慢地挨着下眼皮——竟是就这般睡着了。


    十一阿哥:“……”


    第132章 第 132 章 亲征前夕


    事实证明, 即便真的是两只笨鸟,只要肯用功,哪怕不能一飞冲天,也总还是能扑腾着翅膀飞起来的。


    康熙接连考问了九阿哥与十阿哥好几个问题后, 见两个儿子竟都磕磕绊绊地答了上来, 心里蓦然生出一股熬出了头的欣慰之感。


    他突然觉得这几年如果不是乌西哈总在他要严加管教时心软求情, 说不定他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早已被逼出几分样子?


    思及此处,康熙心中不由掠过一丝淡淡的悔意。


    六阿哥瞧着皇阿玛眸中一闪而过的沉吟, 暗道一声不妙。他瞥了一眼还浑然未觉、只顾着傻笑庆祝自己过关的两个傻弟弟,嘴角忍不住轻轻一抽。


    他想了想,还是要想个法子提醒皇阿玛才是——若不是时间真的过得太久了, 皇阿玛已经忘记了先前被五哥气成什么样子了吗?


    八阿哥这次难得没有顾上察言观色,见两个弟弟顺利过了皇阿玛那关,他与七阿哥脸上都带着几分极易察觉的欣慰。


    为了能让九弟十弟过个好年, 七阿哥八阿哥不知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就连向来勤学的七阿哥这几日闻见书本的墨水味竟都觉得有些反胃。


    他们现在当真佩服起早几年教导九阿哥十阿哥的三阿哥了——也当真理解了为何现在三阿哥见着他们两人开始读书就掉头离开。


    太折磨人了, 他们也不愿意再有第二次。


    眼瞅着就要过年, 就算康熙心中有万般成算也只能等着年后再议。因而即便他心中很想趁这次机会让胤俄胤禟继续在上书房学习,但师傅们也是要休息的, 这方法怕是不成。


    更何况乌西哈嘴里不说,实际上应当也是真想念哥哥了, 康熙每次看她说话,说着说着就差点要拐到两个哥哥身上,又急忙闭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先前胡闹,康熙生气,可见她如今这般懂事,他又觉得没甚必要, 小女儿这次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十分难得,还是不要再难为她了。


    罢了罢了,这些事还是等着年后再议吧。


    九阿哥与十阿哥尚不知自己方才逃过一劫。待皇阿玛考校完毕,两人自觉应对得当,便神气地往宁寿宫去了。一进宫门,果然迎来皇太后与十妹妹的一连串夸赞。被这般捧着,两人可真是好不得意,脑袋个个昂得很高。


    然而这次过后,康熙便彻底收起了宽容之心,对两个儿子的学业再不愿有半分放松。自此,九阿哥与十阿哥才真正开始了在上书房日夜苦读的生涯,哪怕对着妹妹抱怨,也只能得到摸摸头这样聊胜于无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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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三十五年


    皇上再也无法忍受噶尔丹在边境屡次滋扰,于今日早朝时颁下旨意,钦点了几位年长阿哥随他御驾亲征。


    圣旨一下,后宫顿时惊动了起来。


    钮祜禄贵妃方才还与宜妃坐着闲聊,眼见对方一听见消息便立即站起来,匆匆告别后神色惶惶地赶回翊坤宫,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账册,忍不住笑了笑。


    宜妃平日虽总嗔怪五阿哥不成器,没有德妃的几个阿哥优秀,又偶尔抱怨他亲近宁寿宫胜过自己,可终究是亲生骨肉。骤然听闻长子要赴战场,又如何能不心急呢?


    钮祜禄贵妃也是做额娘的人,自然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不过这样一来,只怕乌西哈那丫头也要跟着忙乱起来了。


    =


    宁寿宫


    有太监跪着报信,皇太后原本还乐呵呵的,待听清楚了内容,脸色大变,骤然起身:“什么!?”


    九格格与十格格听见皇祖母的声音,忙从偏殿赶来,小跑过来一左一右扶住她,乌西哈连忙问道:“玛嬷,出了什么事?”


    “哎呦…这…”皇太后用手抚着胸口,呼吸急促,急道:“皇上这个样子未免也太轻率了!”


    皇太后自然是心疼打小养在身边的孙儿。但不说别的,七阿哥与八阿哥可都还没满十八岁,这般年纪却奔赴战场,这不是胡闹吗!


    还有那胤祚,身子单薄得冬日里多走几步路都要大喘气,这样的身体,皇上竟也敢让他随军出征!


    她心中这般想着,话语间便带出了埋怨。宫人们皆垂首屏息——这种话也只有皇太后敢宣之于口,他们在一旁听着心里都在打颤,只恨自己为什么长着耳朵。


    然而圣旨已经下来了,即便皇太后有千般不愿也难以转圜。她定了定神,急忙唤人道:“快,快些!哀家要亲自为五阿哥打点行装!”


    乌西哈与九格格听得一知半解,搀扶着皇太后去后殿,生怕玛嬷心急之下有所闪失。


    这般慌乱的景象,在后宫各宫有皇子的殿中相继上演。一时间,连往日热闹的御花园也显得冷清了许多。


    为此,荣妃甚至寻了个机会,私下里找到了乌西哈。她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为难与恳求,迟疑再三,还是低声开口,问小格格能否在皇上面前试着求个情,莫要让三阿哥一同去。


    荣妃知道,这话让十格格去说实在逾矩。可她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是忧心如焚,别无他法了。


    乌西哈闻言,却只是抿紧了唇,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心中自然也很担心阿玛和哥哥们,可是亲征噶尔丹非同儿戏。莫说皇阿玛有自己的考量,并非真要让每位阿哥都亲临前线,便是哥哥们自己,亦是个个摩拳擦掌,期盼着借此机会建功立业——大阿哥早就到了能出宫开府的年纪了。


    于公于私,她都没有开口劝阻的道理。


    就连五阿哥前几日也特地来了宁寿宫宽慰皇太后,他道:“孙儿虽平日懒散,没什么大志向,但如今皇阿玛需要儿子,那我也断没有做逃兵的道理。我此番前去,说不定还能挣下一二军功,回来给皇祖母您瞧个稀奇,博您一笑呢!”


    五阿哥笑容爽朗,大大咧咧道:“也让那些平日总爱背后嚼舌根的人看看,我们皇祖母养出来的孙儿,也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皇太后被五阿哥故作神气的样子逗乐,她生于草原,自然清楚没有人能拘得住烈马。更何况这样的大事,她虽嘴里抱怨几句,却也知道皇上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胤祺平日再怎么散漫,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若是真在家国大事面前畏缩不前,即便她再疼爱孙子,心底也难免会觉得这孩子少了份志气,辜负了爱新觉罗这个姓氏。


    五阿哥都是如此,三阿哥更是不必多言。


    三阿哥虽以文采扬名,可骑射功夫却也从未落下。他心中有野心,有抱负,否则也不会自幼便果断地站在太子的身后,这其中诚然也有太子本就优秀的缘故,但他也是盼着太子登基后能够重用他的。此番能够随驾亲征,正是他一展抱负的良机,他是绝不会错过的。


    荣妃并非不懂。


    可她生了五子一女,独女已远嫁蒙古,往后恐难相见,若是三阿哥再出什么事,她又哪里还能活的下去呢。


    荣妃眼中含泪,还欲再说,三阿哥却在此时刚好赶来。他并未多作劝阻,只温声道:“额娘,皇阿玛恩准儿臣们可以自行打理行李,儿臣那边的人没有什么经验,可能还需劳烦额娘为儿臣多打点一二了。”


    荣妃见到三阿哥有些心虚,闻言条件反射地应了两声,便被身旁的宫人搀扶着匆匆回宫了。


    先前皇上可没说她们能帮忙准备行李啊!


    三阿哥心知额娘回去后难免要埋怨自己故意岔开话题,不由摇头轻笑,知道额娘不会来找乌西哈第二次,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乌西哈仰起脸,心照不宣地冲着哥哥嘿嘿一笑。


    这消息转瞬便传入康熙耳朵,他让来人退下,又欣慰地点了点头。太子在一旁含笑道:“十妹妹在这种大事上还是极能分辨轻重的。”


    康熙闻言有些不乐意,语气中带着几分维护,道:“你十妹妹平日虽偶有些小性儿,也爱耍无赖,可那大多都是你那几个兄弟撺掇的。她骨子里向来都是明事理懂大局的。被你这般一说,倒显得她平日有多么顽劣不堪了似得。”


    “亏她平日素来爱戴你这个兄长。”


    太子一时沉默,心里暗道也不知是前几日是谁沉着脸,说若乌西哈敢在此事上胡搅蛮缠,定要重重罚她,皇祖母来了也不姑息。


    康熙见太子没回话,目光扫向他。


    太子立即收敛表情,抱拳无奈地附和:“……皇阿玛教训的是,是儿臣想窄了。”


    康熙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然而他想起荣妃此番行事,心中不由升起几分不满。


    前几日他去永和宫时,德妃的两个儿子都在随军之中。起先思及六阿哥孱弱的身体,康熙也犹豫过是否要带他一起去。还是德妃主动开口,说皇子随驾征战本就是分内职责,她也相信皇上定会护佑皇子们平安。


    两相比较之下,荣妃确实有些失了分寸。


    但想到早年荣妃连丧几子痛彻心扉的旧事,康熙叹了口气,将那份不满轻轻搁下,并不打算深究。


    第133章 第 133 章 太子觉得不太好


    戴佳氏瞧着虎头虎脑的十五阿哥紧紧贴着十格格, 张着小嘴一口接一口地咬姐姐喂来的奶糕,肉嘟嘟的脸颊随着咀嚼一颤一颤。待咽下去了,便仰起脸冲姐姐和悫嫔笑得眼睛弯弯的,引得悫嫔忍不住俯身, 慈爱地摸了摸他那圆乎乎的小脑袋。


    悫嫔是孝懿皇后的胞妹, 早年特旨入宫侍奉在病重的孝懿皇后榻前, 孝懿皇后薨逝后又回到佟家。直到五年前正式入宫,封为嫔, 赐号“悫”,入住多年无主的延禧宫。她入宫这些年始终未有生育,直至前年才抚养了王氏所出的十五阿哥胤禑。


    十五阿哥机灵活泼, 延禧宫的后妃们都很喜欢这个小阿哥。


    提到皇子,也有一件怪事——去年王氏诞下的第二子十六阿哥,皇上竟然将他交给了钮祜禄贵妃抚养。


    当初这道旨意颁下时, 不仅其他宫中吃惊, 就连钮祜禄贵妃本人接旨时都没反应过来。


    算起来永寿宫也有将近十年没有听见过新生儿的喜信。钮祜禄贵妃心中清楚, 这是皇上刻意维持的局面。毕竟就连素来没有圣驾的延禧宫这几年都有了几位新晋的宠妃,然而她永寿宫却已经许久没有过新人。


    这样也好, 若因为她的缘故导致那些年华正好的女子终生无法享受为人母亲的喜悦,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更何况这后宫之中,本就只有子嗣才是她们后半生最大的倚仗。


    因而当十六阿哥被抱至永寿宫时,钮祜禄贵妃甚至有些无措。


    她想了一整夜,次日清晨,钮祜禄贵妃终是忍不住望向春兰,有些恍惚地问道:“难道皇上打算彻底放弃十阿哥?”


    但这也不应该啊,在她看来胤俄这几年还是懂事了许多的。


    但如果不是这样, 她钮祜禄贵妃又实在难以理解皇上为何会将十六阿哥送到这永寿宫来。


    难道真不怕她们钮祜禄氏势大?纵使胤俄资质平庸,可若是钮祜禄一族得力,便是一位庸人也足够扰乱朝局了。更何况阿灵阿近年圣眷正浓,此番又随驾出征,正是如日中天之时,皇上应该清楚钮祜禄氏可不是以往那般无人可用的处境才对。


    皇上究竟如何想,钮祜禄贵妃实在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也就罢了,左右一个小阿哥,她永寿宫也不是养不起。就是那王氏也着实可怜了些,生了两个阿哥,莫说一个都不能养在身边,便是这位份至今也没能升一升。


    王氏是康熙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生得极美,但大概是汉人身份束缚了她的晋升,不然应该早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庶妃了。


    她两个儿子都交给了别人抚养,延禧宫还好,悫嫔性子温和,平日里庶妃们来请安也愿意让十五阿哥出来见一见,王氏还能瞧一瞧、摸一摸,听他口齿不清地喊一句娘娘。可钮祜禄贵妃身份贵重,平日里王氏也没有资格前去请安,因此自去年小十六被带去了永寿宫,王氏便再也没见过了。


    这会听说十格格过来了,王氏这才一时顾不上,打着要给悫嫔请安的名头匆匆赶了过来。


    悫嫔对她的心思心知肚明,不过也怜她一番慈母之心,便让她进来伺候。


    十五阿哥虽更多时候是与悫嫔和十姐姐嬉戏玩闹,但对常能见到的两位娘娘也并不认生,时不时也冲着她们绽出奶呼呼的笑脸,可爱极了,看得王氏心里发软,模样衬得越发柔美。


    至于戴佳氏——她是为七阿哥的消息来的。


    此去出征,七阿哥八阿哥是最小的两个阿哥。可八阿哥生母卫氏虽与她一样同为庶妃,但八阿哥幼时好歹是养在惠妃膝下的,因此皇上寄信给惠妃,偶尔也会提起八阿哥的近况,卫氏便也能从惠妃口中得知八阿哥的一点消息。


    可七阿哥自小便被送出宫抚养,悫嫔入宫时,他早已在阿哥所读了多年书了,皇上自然不会与她说关于七阿哥的事。而戴佳氏位份低微,自不可能收到皇上的私信,七阿哥又从来谨慎不敢冒头,见其他阿哥都只跟着皇阿玛送回来的信顺便给各自额娘寄信,便也只能默不作声,很长时间才送来一点消息。


    而十格格每次收到皇上的信,总会把阿哥与哥哥们挨个问个遍,皇上虽不耐烦,却都会写上一两句,戴佳氏便能从小格格的只言片语里零星探听一点胤祐的近况。


    乌西哈自然知道戴佳氏的为何而来,因而一进门便告诉了戴佳氏七哥一切都好。


    七阿哥如今主要在后方督办粮草辎重,并未亲涉战场。


    倒是六阿哥,原本皇上怜惜他体弱,特命他与五阿哥一同留守御营,协理军纪、护卫圣驾。谁知六阿哥却主动请命,随大阿哥奔赴前线去了。


    初得知消息的德妃险些维持不住从容的仪态,十三格格见额娘神色有异,吓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德妃摸着幼女胆怯的脸,强行定下心神,提笔回信,只道六阿哥身为皇子本就该为君父分忧、为社稷效力,她也自当为胤祚感到骄傲,末了,又说六阿哥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她虽不愿耽误阿哥,却也实在难掩担忧,还望皇上能关照一二。


    康熙读完了信后果然圣心大悦,当即便将德妃的话转告六阿哥,言语间尽是欣慰,直夸德妃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六阿哥笑容背后有些发苦,心知回宫之后,可少不得要好好向额娘请罪赔礼。


    四阿哥当着康熙还好些,等到私下,也沉着脸,道六阿哥不应当勉强自己。


    他心知胤祚并非表面显露的那般淡泊,可四阿哥也知六弟身体孱弱乃是事实,即便想要建功立业,也不应该急于一时才对。


    六阿哥笑了笑。


    他只是隐约从皇阿玛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


    大概此战一过,大阿哥他们闹着要出府的事也会有着落吧。


    他与四哥虽不似大哥与太子深受皇阿玛喜爱,但封个贝勒应该也不是问题。


    但此事却也有一个难处。


    如今永寿宫自是风头正劲,但他们永和宫子嗣众多,在旁人眼中又何尝不是树大招风?额娘生育了三子二女,甚至对十三弟也有养育之情,这般盛景,纵使他们没有僭越之心,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也是扎眼的存在。


    现实已然不允许他与四哥都明哲保身、偏安后勤。


    但即便上了战场,六阿哥也心知,无论他如何表现,都与军功无缘——大概也只能无缘。


    这些话六阿哥谁也没说,就连给十妹妹的信中也只写了行军打仗实际并没有那么危险,噶尔丹本就是强弩之末,无需担心。


    小格格便当了真,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去宽慰惠妃和德妃,两位娘娘便强扯出一丝笑意,将好心的格格哄了过去。


    乌西哈今日在外面并没有耽误太久,她收到了信后想到戴佳氏会挂心,这才抽时间来了延禧宫,又与十五弟弟玩了会,便自己返回宁寿宫了。


    她今天可忙了,还要给阿玛和哥哥们都回信呢。


    太子刚一进入宁寿宫,就见小家伙的小书桌上铺满了各色信纸,不由哑然失笑。九格格正坐在一旁,仔细帮妹妹分辨哪些是回给哪位兄长的,再一一封好,放在一边。


    太子摇头轻叹:“看来儿臣还是小瞧了小星星的受欢迎。”


    恐怕就连皇祖母这边都没有这么多又这么厚的信吧。


    “就是说呢。”皇太后也不觉得有什么,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孙女井然有序的模样,只觉得她们这副小大人的情态可爱极了——虽说两位格格今年已虚岁十二,正是亭亭玉立的年纪,可在她老人家眼里,却还一直都是当年需要人抱在怀里哄着的小娃娃。


    太子瞧见小家伙读到某封信时,握笔的手忽地一顿,歪着小脑袋,咬着笔头,眨巴着眼睛小脸有些红扑扑的。他心下好奇,几步上前,瞥见信纸上竟是皇阿玛的笔迹。


    匆匆看了几行,太子不由得抬手扶额,无奈的同时耳根也有些微微发热。


    九格格独自封信封得很认真,完全没发现他们的不对劲,倒是皇太后见两人神情有异,便要过来瞧个究竟。太子连忙拦阻:“玛嬷,没什么要紧,不过十妹妹不知该送皇阿玛什么礼物,正犯愁呢。”


    皇太后却愈发疑惑:“便是再犯愁,也没有往信里塞绒花的道理啊……”


    太子低头一看,乌西哈正手忙脚乱地将从头上取下的珠钗绒花摆整齐,看那架势,竟是打算将这些物什一并打包,塞进那盛放信件的锦匣里去。


    小格格听见皇祖母的话,仰起脸来,理直气壮地道:“是皇阿玛说想我唔……”


    太子忙不迭捂住了小家伙的嘴——天子因思念女儿因而讨要贴身物件这等事,传出去实在太有失体统了。


    恰如太子也是经过好一番挣扎,才命人取了几件他平日惯穿的常服,准备连同他的回信一并寄去给皇阿玛那般有失体统。


    乌西哈被哥哥捂住了嘴巴,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她看着玛嬷。


    皇太后心知这是太子不想让自己知道,便对着小星星眨了下眼睛——意思是等太子走后再说。


    第134章 第 134 章 捷报


    前方战场传来了捷报, 言大阿哥胤禔前几日在阵前亲手斩杀了噶尔丹麾下一名重要的首领,并且还砍下其首级,一时间三军都为之振奋。


    太子将战报轻轻地放回案上。


    皇上御驾亲征,命太子留守京城代理政事, 但他虽然掌权, 却还是没有监国之名。


    如今大阿哥在前线立下战功, 军营中赞誉不绝,相比之下, 其他几位同去的阿哥便显得黯然失色。


    噶尔丹本是大清心腹之患,能够重创他应该是令所有人都欣喜的事,太子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储君, 不至于在这种大是大非上都分不清楚。可一想到立功之人偏偏是胤禔,太子的心头便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那几分喜悦也顿时淡了下去。


    胤禔……


    说来也怪, 这几年大阿哥仿佛突然转了性子, 在朝堂上不再与他针锋相对, 自二十九年后便敛尽锋芒,不结交党羽, 也不再接皇阿玛的话茬,若不是还是一贯地看不惯他, 太子还以为换了个人。


    但此次出征他却仿佛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太子在京中听闻他在前线势如破竹,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的郁气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


    想到这里,太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哥哥?”


    还没好平复心情,身侧忽然钻过来一颗小脑袋。乌西哈见他盯着折子半晌不语,自己便急了,踮起脚也要凑上来看。


    太子下意识地遮住了小家伙的眼睛。


    “?”


    哪怕被遮住了大半张脸, 太子也能从乌西哈懵懂的表情里读出满满的疑惑。可折子里写的斩敌之事太过血腥,实在不该让她瞧见。


    于是他仍旧捂着乌西哈的眼睛,只低声说:“折子上说,大阿哥斩杀了对面一名首领,军心振奋,皇阿玛也很高兴。”


    “——这回他可算是立了大功。”


    太子语气没变,却淡淡扯了下嘴角。


    “哇……”掌心之下的小格格完全没听出兄长话语中夹带的不快,只呱唧呱唧拍手,还软呼呼地赞扬:“大哥好厉害!”


    太子的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


    侍立在旁的太监暗暗叫苦。十格格看不见太子的神情,他们这些人却瞧得清清楚楚。恐怕这几日毓庆宫上下都得提着心过了。


    “哥哥给我看看呀,”小家伙一听大阿哥做了这么了不起的事,更心急了,小手扒拉着太子的手腕,想让他松手,撒娇道:“让我看看嘛!”


    “折子上就这些内容,”太子语气平淡,“怎么,你还不信我不成?”


    他随手将折子合上推到一旁,这才松开手。乌西哈眨了眨眼,适应了光亮后,一眼就瞧见了太子哥哥紧绷的侧脸。


    “哥哥,你不高兴吗?”小格格歪着头,后知后觉地发现哥哥脸色不对,疑惑地问。


    “别胡说,”太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前线大捷,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这话也就是在毓庆宫,若是在别处被听见了,怕是还要被人参太子一本。


    “哥哥呀——”乌西哈才不管他的口不对心,软软地靠在他手臂上,声音响亮地夸:“大哥厉害,太子哥哥也特别厉害!”


    “……我有什么厉害的?”


    “张大人他们都夸太子哥哥厉害呢!”她认真地说,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眼睛明亮:“我也觉得哥哥最厉害!”


    太子望着她干净的眼睛一时有些说不上话。


    是啊,不论是张学士还是伊相国,他们都认为他在代政期间并无错处。那皇阿玛心底那份不满,究竟为何而来?


    太子在心里叹口气,知道小家伙不能懂他此刻心绪复杂,他也不愿让她察觉,便轻轻拍了拍她:“这么大的好消息,你不快些去禀给玛嬷和惠妃娘娘叫她们也高兴高兴?”


    见乌西哈还一直盯着自己,太子又道:“快去罢,哥哥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忙,没办法陪你。”


    自打皇阿玛离京亲征,乌西哈简直成了个小报信鸟,收到哪位兄长的信,便一点也不嫌累地跑去哪宫报讯。如今宜妃等人一见她来,眼里都带着笑,盼着十格格又带来了儿子什么新鲜消息。


    深宫里虽能收到皇上的家书,像宜妃这样的宠妃更是几乎每次都有她的份,但来自阿哥们的信却极难得。毕竟行军在外,众位阿哥们第一次参与这样重要的差事,不好表现出太儿女情长的一面。因而尽管妃嫔们心中焦灼,也只能按耐着,面色如常地与其他人寒暄。


    唯独养在皇太后跟前的两位小格格有此殊荣,毕竟皇上都时常给皇太后寄信说明近况,皇子们附上几句问候,本也是尽孝心的表现。只可惜九格格与四阿哥性子都过于冷静,平日都没见得有多亲密,因而来往几回都是干巴巴的那几句话,信便渐渐少了。倒是六阿哥还特意写了封信来笑话四哥和九妹妹可真是一样的闷葫芦。


    气得九格格沉着脸,好几天了才给六阿哥回信。


    乌西哈可看不得九姐姐受委屈,立马气鼓鼓地提笔给四哥告状,道六哥明明知道九姐姐心里惦记他们,只是嘴上说不出来,他却偏要说些没边际的混话,结果惹得姐姐不高兴,现在她也有些生六哥的气了。


    不过写到最后,她又郑重其事地添上一行小字,一字一句透着认真,说是六阿哥如今在外边打仗呢,所以她虽然生气,但也要等到哥哥都平安回来了,她再继续和六哥生气。


    四阿哥收到信后,当即便沉下脸把六阿哥训了一顿,说他好的不学,尽跟着五阿哥学着瞎胡闹了。


    九妹妹好歹是女孩子,面皮薄,自小除了在小九小十面前都是比较沉默地守在十妹妹身边。六弟开自己玩笑也就罢了,怎么也不该将九妹妹拉扯进来。


    见六阿哥认错态度良好,四阿哥才板着脸放过他。


    这可把一旁好不容易看六弟挨训的胤祺给郁闷坏了,他撇了撇嘴不干了,直嚷嚷四哥和十妹妹一样是个偏心眼!


    六弟这性子分明是在军营里待久了,不知不觉才染上了的,和他才没有关系!


    不过别看十格格平日一有消息就会忙不迭地往各宫报信,但她可不是不懂看脸色的人。这会见太子哥哥眉眼间似乎有些不高兴,她便摇摇脑袋拒绝了,小手搭在哥哥膝上,慢吞吞道:“我不去,哥哥忙便是了,我留在这儿给哥哥研墨翻折子。”


    这话整个宫里也就只有十格格能说,毕竟送往太子这里的折子虽并不全是机密,却也并非常人能看的,而十格格平日连皇上的折子都能翻一翻,自然没人来嚼这个舌根。


    太子方才催她走的话只说了一遍,见小家伙不肯动,眼底那点黯淡反倒散了些,也没再虚意再提。


    他内心其实是不希望十妹妹这会离开的。


    伺候在旁的太监就看见十格格熟练地捧出了一方紫云石砚台,有模有样地磨起墨来。而原本声称有要务需处理的太子,也真就只蘸了墨,垂眸静心地写起字来。


    殿内一时只剩墨条轻转的微响和纸页轻动的窸窣声。原本屏息凝神观察主子脸色的宫人们,见状也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


    六月


    随着西路大军在昭莫多一举击溃噶尔丹大军的消息传回京中,皇上也在漠北下达了班师之令。只是他们并非是要即刻返京,而是打算一路巡边塞外后才回京。此番一是为了能继续搜寻噶尔丹的下落,二来也是为了安抚此次战事中出力颇多的蒙古诸部。


    宫中上下得知这个好消息,总算能真正安下心来。皇太后近日连胃口也好了不少——上月听闻西路大军正面对上噶尔丹主力时,老人家还忧心不已,每日都要膝下两位小格格哄着用膳才能进食。没想到费扬古竟如此骁勇,不仅带兵重创了敌军,更杀得噶尔丹只带着数十骑狼狈逃窜,之后如无意外都再难掀起风浪了。


    太子也暗自松了口气。


    自二月皇阿玛御驾亲征后,他心里也一直觉得不安定,这下子才终于放心。


    董鄂氏一族地位也因此愈发显赫,连十四阿哥听闻费扬古将军的壮举后,都崇拜得不得了,整天闹着要拜他为师。


    乌西哈也听得眼睛发亮,小脸上全是钦佩。


    太子有些好笑,摇了摇头,对十四弟道:“费扬古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恐怕可抽不出空来收你这个小徒弟。”


    十四阿哥却扬起脑袋,说得那叫一个恃宠而骄:“那就叫他回来教我!”


    太子没再继续接话,只低头摸了摸十妹妹的脑袋。


    乌西哈本来正在仔细看皇阿玛的信计算他何时能回来,感受到后脑勺的触感,疑惑地转头,发现是太子后便露出个笑容。


    太子没说话,十阿哥却笑着弹了下弟弟的脑门:“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闲,说回京就能回京?”


    十四阿哥捂住额头,一脸不可置信——这大概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打脑门,当即就“啊啊啊”地扑上去和十阿哥闹作一团。


    九格格叹了口气,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


    下方坐着的九阿哥见十弟竟与一个小娃娃打闹起来,也是有些嫌弃地撇开脸。


    第135章 第 135 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康熙这一年终于将心头大患噶尔丹彻底击溃, 哪怕还未能取下他的首级,但他心知对方已绝无可能翻身,因而圣心大悦之下,对此次征战的有功之臣都厚加封赏。上至宗室亲王、满洲都统, 下至普通八旗兵丁, 依功赏赐, 恩赏的范围之广实属罕见。


    京中一时处处都透露出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


    最大的功臣费扬古更是直接被晋封为一等忠勇公,一跃成为了武臣的第一人, 一时间风光无两。


    就是可惜费扬古还需要镇守边疆,因而不能回京领赏,引得十四阿哥在宫中唉声叹气好几次, 好似恨不得自己也赶去喀尔喀,亲自见一见这位大将军。


    而蒙古诸部中,科尔沁、喀尔喀、土谢图等也都获得了丰厚的赏赐, 就连曾因反叛而地位微妙的察哈尔部也因此次机会得到了恩赏, 皇上更特旨设立了商都牧场, 以示抚恤。


    而随征的诸位皇子虽也得了金银等厚赐,太子与大阿哥更是时常被皇上挂在嘴边, 言他们一人留守京师代理政务,一人则驰骋沙场, 实乃大清江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然而此前众人猜测的封爵建府之事,皇上却是只字未提。


    =


    大阿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曾在沙场发泄出去的郁气在回京这一刻似乎又逐渐堆积在他的胸口。


    身旁的摇篮里,小娃娃正咿咿呀呀地叫着,挥舞着藕节似的胳膊。他被打断了思绪,转过头,目光落在女儿阿娜日身上。


    这孩子是他的长女, 前年才出生。大约是因府中如今只有她一个孩子,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不光是福晋疼爱她,就连惠妃也将她看得如珠如宝,便也养成了小娃娃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此番出征归来,阿娜日便不认得他这个阿玛了,每回他靠近,她就要扭着小身子哼唧,一副急着要跑开的模样。


    若非这回不能自己下去,怕也要跑到那边的福晋身边去了。


    大阿哥从军营回来时本是仔细收拾过一番的。只是连日等待,那份期盼中的圣旨却迟迟未到,他心里边渐渐也冷了心,索性连面也懒得修,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横竖前方庆功宴上多的是满面风霜的将领,也不多他一个下颌冒着青茬的皇子。


    ——想来这便是圣眷正隆时才有的好处,他这般模样,竟也能被人称一声不拘小节、颇有武将风范。


    想到此,大阿哥嗤笑一声。


    阿娜日见阿玛突然笑了一下,咬着手指头疑惑:“唔……?”


    大阿哥凝视着女儿——这小娃娃一见自己看过去,便立刻扭开小脑袋。他心下微软,忽然想起一桩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旧事。


    当初福晋刚有孕时,他曾暗自与自己打了个赌——赌福晋腹中所怀是男是女。


    若是个儿子,那便是皇阿玛名正言顺的嫡长孙。若果真如此……大阿哥当时便想着,那他还是想要争上一争,他始终搞不清楚,皇阿玛对太子的偏爱,到底是因为胤礽本人。还是仅仅因为他占了那个嫡字。


    而那时节,太子甚至尚未大婚。


    可阿娜日降生后,他那点不甘却未因事实而消散。人心大抵总是如此,一旦押下了注,便难以轻易离场,总想着下一局能翻盘。


    大福晋素来敬他爱他,自然从不觉得自家爷这般心思有何不妥。更何况爷只愿与她生儿育女,在这深宅府院里简直就是难得的恩宠与偏爱,她心下自是欢喜的。


    惠妃见她刚出月子便又开始喝药,虽宽慰了几句,可见大福晋一意孤行,终究不好插手他们夫妻之事,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谁知乌西哈竟瞧出了端倪——钮祜禄贵妃前些年曾大病一场,那时小格格忧心忡忡地翻了不少医书,许是那时无意间瞥见过这方面的书籍。


    十格格才没有惠妃娘娘那些顾忌,一转身便气势汹汹地寻到了大阿哥跟前。


    大福晋曾想过,这世上若说还有人敢批评爷,怕是除了皇阿玛便是这位十妹妹了。


    当年指婚的圣旨下来时,伊尔根觉罗氏便知晓后宫中有一位极受宠爱的小格格。那会不光是她,怕是京城里刚会说话的小娃娃都能将那封圣旨背出来——还未到能序齿的年龄,便已按和硕公主的份例供养,甚至在内务府和宗人府都是挂了名,这是何等的恩宠。


    十格格是个钟灵毓秀的孩子。大福晋初见时还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觉得十格格好似书里描写的春风——风从不偏袒任何人,风会照拂每一个人。不管是一人之下的太子,还是身有残疾的七阿哥,落在十格格清澈的眼底,便都只是她至亲的兄长,别无二致。


    在这最是踩低捧高的深宫里实在难得。


    即便因着大阿哥的身份尊贵,无人敢给伊尔根觉罗氏脸色看,可她出身满洲镶黄旗,自幼习惯了人情冷暖,最是清楚这些人背地里的嘴脸,甚至她自己也是如此。


    可即便是最势利的内务府奴才,到了十格格面前也都是笑脸相迎、殷勤周到的。小格格却从不曾因身份苛责下人,即便对着最卑微的杂役,她也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皇上在她身边筑起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任何阴私算计,还未近她的身便都会被悄无声息地按下去,所以她永远能够赤城明亮。


    十格格身边那位嬷嬷的手段,伊尔根觉罗氏还未曾见过那般厉害的,也是偶然有一次,她突然想起了额娘曾说起过的已在宫中荣养、曾侍奉过太皇太后的苏麻喇姑。


    大概便是如此吧。


    那日,也是大福晋头一回见向来亲热阿哥们的十格格对着爷发火。


    他们家这位爷脾气急躁,莫说下人,就连大福晋在他面前也从来是百依百顺的。虽然大阿哥说过许多次让她不必过于拘礼,可那终究与礼不合,大福晋便也只是柔顺应下,过后依旧恭谨如常。


    可便是这样性子的爷,在十格格面前竟也发不出火来。伊尔根觉罗氏不知十格格究竟同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那日后,原本热衷于闺房之乐的爷竟变得清心寡欲起来。大福晋很肯定她与爷的感情并未生出任何嫌隙,毕竟大阿哥一月里仍有大半时间都歇在她屋中,极少往妾室那里去。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待到又一次收到家中催促子嗣的信时,大福晋终于鼓起勇气,难得主动地用手腕环住大阿哥,依偎在他身侧,羞怯地问出了心中疑惑。


    大阿哥却猛地咳了一声,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都怪乌西哈多嘴。”大福晋还想再听,就被面红耳赤的大阿哥按回枕上,用锦被将她裹紧,催她快睡。


    大福晋何曾做过这般不合规矩的亲密举动,当即羞得满面通红。却在大阿哥翻身躺下后,透过昏暗烛光瞥见了他通红的耳尖。


    后来,大福晋便不再追问了。横竖她与爷的感情依旧深厚,孩子……迟早总会有的。


    嫡长孙是爷的执念,大福晋原本也是因为大阿哥的这份心思才急切期盼。如今既连爷自己都不急了,她一个妇人再着急也是无用。更何况那样羞人的话,她实在也问不出第二回。


    直到阿娜日周岁时,太医照例来请平安脉,笑着说她调养得极好,这下阿哥和十格格总算能放心了后,伊尔根觉罗氏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爷……竟是为了她。


    自那以后,大福晋便暂时先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抚育阿娜日身上。


    她虽是循规蹈矩长大的寻常女子,却也暗自期盼自己的女儿能如十格格那般自在通透——生于皇家,自在大抵是奢望。那么至少,她希望她的阿娜日真能如名字所寓意的那般,永远开朗、明亮,如草原上永不黯淡的太阳。


    不过,大概是她与额娘近日过于纵容,阿娜日这开朗的性子有时也实在过了头。


    瞧见女儿非但不怕板着脸的阿玛,反而还一脚丫子蹬在了他脸上,大阿哥目瞪口呆的脸实在好笑,正在廊下绣着帕子的大福晋赶忙低头,忍俊不禁地抿唇偷笑起来。


    “哥哥!”


    气恼的大阿哥刚逮住女儿肉乎乎的小脚丫,正想给这逆女一点小小的教训,十格格突然蹦哒着进屋。


    自打大阿哥出征后,小格格便时常过来陪伴嫂嫂和侄女,熟门熟路到门口的通报声都赶不上她的脚步。


    乌西哈一抬眼,刚好看见大阿哥抓着阿娜日的脚踝,作势要拍下去的模样。


    小阿娜日耳尖地听到小姑母的声音,方才还凶神恶煞同阿玛对抗的小娃娃瞬间变脸,委屈巴巴地蹙起小眉头,小嘴一瘪——


    大阿哥心头顿时暗道一声“不妙”。


    下一秒,女儿响亮的哭声已彻彻底底地响了起来:“呜哇——姑呜呜呜姑姑——!”


    她告起状来口齿清晰地不得了,小奶音满是委屈:“阿玛呜呜呜……阿玛打呜呜呜——”


    “哥哥!!!” 果然,乌西哈听了,声音立刻扬高,带着毫不掩饰的生气。


    怎么可以打小侄女!


    第136章 第 136 章 不如太子登基


    战场上如同个煞神一般的大阿哥竟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栽了跟头。


    他看着乌西哈很不高兴地抱着阿娜日, 冲着他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像极了他曾在庆祝是举行的篝火晚会上无意间见到成群蹦走的青蛙。


    “哥哥!”乌西哈见大阿哥居然还走神了,更生气了,超级大声地指责:“你干嘛欺负阿娜日!”


    只是在发呆, 见女儿突然叫起来就凑过去想看看怎么回事, 结果就被无缘无故踹了一脚的大阿哥差点被气笑了。


    他欺负阿娜日?


    而当大阿哥低头, 发现那小罪魁祸首竟还窝在小姑姑的怀里,探出张肉嘟嘟的小脸, 冲他露出个明目张胆又幸灾乐祸的笑时,大阿哥咬着后槽牙,手有些痒痒。


    “十妹妹误会了, ”见十格格来了,大福晋忙放下手中的绣活走近,她轻轻瞪了女儿一眼, 温声解释道, “是阿娜日这皮猴儿先踹了她阿玛一脚, 我们爷这才同她闹着玩呢。”


    阿娜日见额娘毫不留情地拆穿自己,立刻“噗噗”吐着口水泡泡, 含糊不清地嚷嚷:“不、不不!”


    乌西哈狐疑地歪了歪头——她深知嫂子素来温柔娴静,轻易不会说谎, 可若为了护着哥哥,怕也是能做的出把错处推给自家小女儿这种事的。


    唉,嫂嫂这样不好。


    大阿哥瞧着妹妹那满脸不信任的小表情,简直气得牙痒痒。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小家伙软乎乎的脸蛋,语气里半是委屈半是恼火:“好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我才离京多久,你眼里就只剩阿娜日这个小混蛋,再没有爷这个哥哥了是吧?”


    乌西哈抱着小侄女腾不出手, 见大阿哥生气了,只能仰着脸求饶:“哥哥我错啦……”


    阿娜日见最护着自己的姑姑竟被坏蛋阿玛揪住,顿时忍无可忍,挥着小胖手啪啪地拍打大阿哥的胸膛,扯着嗓子大声抗议:“阿玛、坏!阿玛坏——!”


    她那点小力气捶在人身上根本不痛不痒,自己反倒被大阿哥结实的肌肉硌疼了手。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微微发红的小掌心,终究没忍住,拧着小眉毛,“哇”地一声委屈起来,转身就朝额娘张开小手要抱。


    大福晋“哎呦”一声忙将女儿接进怀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谁让你自己非要动手的?”


    话音未落,听见阿娜日在怀里委屈巴巴地哼唧,她又忍不住抬眼睨了大阿哥一下,语气软中带嗔:“爷也真是的,明知道小孩子皮肉嫩,也不知道拦着点。”


    大阿哥一时语塞,嘴角抽动。


    合着倒都成他的错了?


    乌西哈救回了自己的脸蛋肉,歪着头,津津有味地看着嫂嫂指责哥哥——从前的大福晋可不是这般模样。那时对她而言,大阿哥便是院里的天,从来不会有人会去质疑、更不会指责这片天的不是。


    但不知从何时起,大阿哥发觉自家福晋偶尔在他面前也会闹些小脾气了。


    他倒并不讨厌这点脾气。横竖他是男人,若连自家福晋这点鲜活气儿都容不下,未免也太没度量。更何况……这般带着嗔怪的真实,反而让他在踏入这方庭院时,不必再像外面一样紧绷着心神,端着一副假人样。


    大福晋低声抱怨了几句,便抱着已有些困倦的阿娜日回了内室,只留大阿哥与十格格两兄妹在院中。


    大阿哥便又懒洋洋地躺回椅中——这举动不合规矩,但他与小家伙之间可从来没有讲究过那些虚礼。


    “……你这是做什么?”虽想着不必拘礼,但感受到下巴的触感,大阿哥还是嘴角抽搐着地睁开眼,就见乌西哈不知何时凑得极近,小手摸到了他冒出青茬的下颌上。


    “哥哥的胡子该刮啦。”乌西哈嫌弃地皱起了小鼻子,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下巴。


    康熙与太子都极爱洁,因此自幼跟在他们身边的小格格自然也染上了这习惯。眼见大阿哥下巴泛着一片青黑胡茬,看上实在有些邋遢,她瞧着不顺眼,扭头便扬声命人去打一盆热水,取剃刀过来。


    大阿哥一句“不必”还没说出口,廊下的宫人早已应声而动,脚步飞快地退下去准备了。


    大阿哥:“……”


    这院里到底他是主子还是乌西哈是主子?


    =


    小格格坚持要亲手来,贴身太监不得不从,他唯恐哪位主子受伤,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眼睛都不敢眨。


    谁知,十格格手法竟异常沉稳。大阿哥也是闭目仰靠着,一副全然放松、毫不设防的模样。不过片刻,他下颌与面颊上的胡茬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那张因久经风沙而有些黝黑显得棱角分明的脸庞。


    乌西哈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满意地点头,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哥哥这样才好看嘛!”


    大阿哥接过帕子胡乱抹了把脸,笑道:“你这挑剔爱美的性子,倒真是从小到大一点没变。”


    话一出口,他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当年那个抱着他的腿连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小娃娃,不知不觉间,竟也已出落成这般模样了。


    乌西哈小嘴一撅,振振有词地哼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大阿哥原也只是随口一提,他活动了下筋骨,重新坐直了身子,许是收拾利落了,他这会瞧着确实要比小格格刚进来时精神了不少。


    乌西哈搬来小凳子紧挨着他坐下,仰起脸看了他一会,突然问道:“哥哥,你不高兴吗?”


    大阿哥本想像宽慰福晋那般说句无事,可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他扯了扯嘴角,并未作答。


    这沉默本身便已是默认。


    乌西哈轻轻将脑袋靠在他手臂上。


    其实她明白大阿哥为何闷闷不乐。


    陈嬷嬷她们虽将小格格护得周全,却从不愿她长成完全不谙世事的人。故而即便嬷嬷没有与小格格说的很明白,她也隐约猜测了出来——大阿哥如今已二十有五,按惯例来说早就到了能封爵建府的年龄,却至今仍困在阿哥所这一方天地。


    乌西哈私心里自然盼着所有哥哥都能长留宫中,她想见时便能见到。三姐姐当时出嫁时,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却还是窝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几回。


    可哥哥分明是想要出去的……而拦着他的,偏偏又是阿玛。


    小家伙叹了口气,第一次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阿哥见她小脸都皱成一团,反倒笑了,伸手揉了揉她额发:“我这正主还没愁呢,你倒先摆起苦脸了?”


    大阿哥知道皇阿玛迟迟未决的缘由。这些年来,皇阿玛多少次明里暗里示意他可以结交朝臣,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俨然一副纵容的,模样,大阿哥不是不动心。


    他与太子虽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两人相争多年,他又岂能甘心永远屈居他下?


    大阿哥只是有些寒了心。


    当年索额图所为桩桩件件不比纳兰明珠轻多少,可皇阿玛能为了太子的面子保下索额图,也能明知明珠已投向他而毫不犹豫将其舍弃。


    哪怕如今明珠因督运粮饷有功,虽未复旧职,却也重获圣眷。然那人却早已看清时局,再未主动寻过他。


    大阿哥也没有找过纳兰明珠。


    二十九年,他带着一身未痊愈的伤回京,他初次参战,内心不是毫无惶恐,可迎头而来的,不是皇阿玛的温言抚慰,反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斥责。


    他知道皇阿玛为何要带着太子一同前来,无非是要他在太子面前颜面尽失,要他将这份耻辱……转化成对太子的恨意。


    大阿哥自然是恨的。可那一瞬间,他竟分不清自己更恨的,是目睹了他所有狼狈的太子,还是亲手将他推入这般境地的皇阿玛。


    若皇阿玛能一直这般狠心到底,他或许也能咬着牙将这恨意坚持下去。可偏偏……那人竟真如同乌西哈所说,看不得他自暴自弃地不接受治疗,深夜悄悄来到阿哥所,在他窗外沉默伫立。


    他的每一张药方,都落着皇阿玛亲自批阅过的痕迹,甚至还有几味药方被反复修改过。


    皇阿玛啊皇阿玛……儿臣有时候是真的分不清,您究竟是皇,还是阿玛呢?


    乌西哈用脸蛋蹭了蹭大阿哥的掌心,软声唤道:“哥哥?”


    大阿哥低低应了一声:“嗯,在呢。”


    他终究不愿让这小家伙为难。先前她为了他抗旨闯入阿哥所,皇阿玛虽未追究,可朝堂上弹劾钮祜禄家族的折子何曾少过?若非阿灵阿比法喀争气些,只怕真要皇阿玛亲自出手才能压下这些流言蜚语。


    如今这般境地,倒真不如待太子登基来得痛快。左不过有乌西哈在中间转圜,太子还不至于当真与他撕破脸面——这些年他们也习惯了在小家伙面前维持表面的和平。


    到那时,他便自请了命去驻守边疆,也比在这京城自由些。


    只不知到那时,怕是乌西哈又要哭成一团。大阿哥垂眸,瞧着小家伙冲他露出的那个软乎乎、全然依赖的笑容,心头蓦地一软,化作无声一叹。


    小格格见哥哥眉眼终于舒展了些,心里暗下了决心。


    第137章 第 137 章 乾清宫小记……


    乾清宫


    乌西哈熟练地帮阿玛将奏折一本本地翻开。


    那些令许多人都翘首以盼、企图能够窥得一眼, 从而找寻到先机与危险的折子被她白嫩的手指轻轻掀开后,便如同寻常书刮般被毫不在意地摊在御案上,十格格还专门将其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列。等到前一格被阿玛拿走空出位置,她便又将后头的折子往前推一推, 争取让阿玛抬手便能取到, 不需要多用半分力气。


    这些关乎国家大事的奏章在她眼里, 与一旁搁置的、无人问津的糕点并无区别。


    梁九功静立一旁,时不时安静上前, 为皇上与格格续上热茶。


    不得不说,这般折来伸手的速度确实要比往日快上许多。毕竟即便是梁九功,也只敢将折子恭敬放至御前, 是万万不敢代替皇上翻开的。


    眼下大清最大危机已除,四海暂安,康熙心情甚好, 即便在批阅地方官员们那些千篇一律的请安折子, 偶尔也会有些兴致, 提笔亲自写上一个“朕安”或“知道了”。


    他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一边,侧过头, 目光落在乌西哈身上。


    今日嬷嬷将十格格柔软的发丝松松地绾成了一对双丫髻,髻边还各簪了一朵粉色的梅花, 衬得小格格小脸愈发白嫩如玉。此刻乌西哈却不自觉地绷着她一张可爱小脸,仿佛将翻折子当作了顶顶要紧的差事,全神贯注间竟丝毫没有察觉到阿玛投来的视线。


    康熙瞧着不自觉露出点天真神色的小女儿,不由想起她几位姐姐在这般年岁时可都早已学会板着一张小脸,做出副沉稳老成的模样了。纵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九格格除了在皇太后及几位兄弟姐妹面前,也多是如此。


    难道真是他与贵妃过于娇惯这个女儿?


    瞧着瞧着,康熙忽地想起先前亲征时被快马送到军中的锦盒, 他当时还暗道怎会那般沉,结果一打开,里头乱七八糟地放着小家伙塞进去的绒花发钗。


    当时不觉有什么,这会回想,康熙心中倒生出几分赧然。明明他与乌西哈几乎日日通信,平日在这宫里也没少嫌她闹人,可真离了京,见不着在自己身旁转来转去的身影,心里却又觉得空落落地惦念,竟情不自禁地在信中写出了让她寄一二随身旧物以慰思念这般的话语。


    幸好无论是收到信的太子还是乌西哈待他回宫后都好像浑然忘却了此事,没有对人提起过。


    罢了罢了,左右小家伙不需要抚蒙,养在身边的格格,天真些便天真些吧。


    康熙低低清了清嗓子。


    方才还全神贯注翻着折子的小格格闻声立刻抬起头,仰着小脸关切道:“阿玛,你嗓子不舒服吗?”


    康熙虽一方面觉得她大惊小怪,一方面心底却又因为女儿的关注而感到高兴,唇角不自觉扬起,温声道:“无事。”


    梁九功早已机灵地将温热的茶水端到康熙手边。


    批阅奏折大半个时辰,康熙确实也有些乏了,便搁下笔,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润了润喉。


    乌西哈见阿玛停下了,自己就也丢开折子,毫无规矩地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果然被阿玛拍了下额头,她露出得逞的笑,然后软软地趴在桌边,目不转睛瞧着阿玛喝茶。


    看了没一会,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这几日小女儿格外黏人,康熙心想,许是自己离京日久,乌西哈心里思念——就如他同刚回宫那几日,也总是寻着由头便往宁寿宫去,惹得皇太后那样憨厚的老人家都忍不住打趣他这个阿玛好似离不得人。康熙难得厚着脸皮,还拉着太子与他一同在宁寿宫用晚膳。


    因此如今见着小家伙黏着自己,康熙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受用。


    见乌西哈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康熙抬眼瞥向梁九功。早有宫人轻轻过来,拿着小格格平日用惯的绒毯,却不直接为她披上,而是恭敬递到了康熙手中。


    康熙亲自用绒毯将女儿轻轻裹好,动作很轻,因而小格格并未睁眼,只是在朦胧中含糊地喊了一声:“阿玛……”


    “阿玛在,”康熙声线放得极低极柔,小格格感觉有温热的掌心在自己头顶摸了摸,又听见了一句:“睡吧。”


    “唔……”她便咕哝一声,往毯子里缩了缩,放纵自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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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甫一踏入殿内,便发觉周遭的宫人都一副屏息垂首的样子。他心下了然,抬眼望去,果不其然,乌西哈此时正窝在书桌旁的美人榻上睡得正香,除梁九功还侍奉在皇阿玛身旁在,其余太监无一不是将脑袋埋得极低,除有差事不得抬眼。


    这乾清宫原本可没有美人榻这种东西。即便是皇阿玛往日批折子累了,至多不过静坐片刻,或是直接移步到后头暖阁小憩。倒是乌西哈平日里总来找皇阿玛玩,却又因为精力不好待不上一个时辰便容易困倦,太医调养了许久也没用,还是后来去畅春园住了些后才好些。


    太子见皇阿玛心疼十妹妹,竟干脆特意命人制了这张适合她身形的美人榻,平日就藏在屏风后头,待小家伙露出些困意,便有宫人将美人榻搬出来供她休息。细算起来,这些年美人榻前后也换过三回了。


    见乌西哈睡得正沉,太子便无声地躬身向皇阿玛请安行礼。康熙瞧见他来,也只摆了摆手示意太子到近前来,并未出声,全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两人动作默契,那榻上的小格格一点也没被吵到,呼吸平稳。


    太子顺着康熙的目光在一旁坐下,接过旁边康熙递过来的折子。


    太子代理政务这数月以来,朝堂事务井井有条,并无半分差池。便是向来以严苛著称的张英,也在康熙面前坦言太子处事稳妥,已渐具储君风范。


    储君……


    康熙目光微转,余光瞥见太子正垂首替他批阅那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面上瞧不出丝毫异样。


    算起来,胤礽今年已经也有二十三了。他在太子这个年岁时,早已亲政多年,独掌朝政。


    太子前几月尚且总揽京中政务,如今他这个皇阿玛回京后,却只能埋首于这些问候起居的琐碎奏章,不知在他心中可会觉得自己大材小用……


    待康熙的视线悄然移开,太子在朝服下紧绷的肩背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半分。他缓缓松开暗自咬紧的牙关,面上一派平静地将批完的折子搁至一旁,又伸手取来新的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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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格格眼皮轻轻颤抖着,似乎是要醒了。


    守候一旁的宫女们立刻悄步上前,有人端来温水,问格格是否要起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有人扶着她坐起来,另一人熟练地为小格格顺好散落的碎发,重新绾髻。小格格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含糊软糯地唤了声“阿玛”,便听得前方传来一声低沉温和的回应。


    她抬眼望去,大抵是手上正批阅的折子事关紧要,康熙并未抬头,只是听见女儿的声音便下意识应了一声。


    小格格醒来时惯来有些粘糊,亲近的嬷嬷因规矩没有在旁边伺候,便总要喊一喊他这个阿玛,得到回应才能安心。


    果然,见康熙应了自己,乌西哈便也乖乖地没吵阿玛,她慢吞吞地移动视线,突然,她的动作顿住,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睡意一扫而空。


    “哥哥!”


    太子才放下手中的印章,闻声抬眼,见十妹妹瞧见了自己后欢喜的模样,唇边不由扬起笑意,温声道:“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好?”


    小格格乖乖闭着眼任由宫人帮她擦脸,嘴里还不忘“嗯嗯”两声应答太子。


    “好呀!”


    待宫人为她穿好绣鞋,乌西哈嘿呦一声轻巧地跳下美人榻,哒哒哒地跑到太子身边前,声音里满是雀跃:“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康熙头也不抬地代答:“来了有一会儿了。”他皱着眉毛写了几笔,这才从奏折中抬起眼,瞧着有了哥哥便忘了阿玛的小女儿,故意冷哼一声,“怎么,你们兄妹昨儿不是才见过,今日就这么粘糊了?”


    “哎呀……”乌西哈鼓了鼓脸,连忙绕了个弯又凑过阿玛身边搂住他的胳膊:“我想哥哥和阿玛待在一块嘛。”


    即便知道她对着谁都是这样,康熙还是没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含笑道:“就你嘴甜,惯会卖乖。”


    小格格顺势用脑袋蹭了蹭阿玛的手臂,趁势偷偷朝太子递去一个你看阿玛多难缠的小眼神。


    太子不好搭话,笑着摇头,示意她收敛些。


    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康熙嘴角微抽,终是没忍住,抬手不轻不重地在乌西哈背上轻拍了一记。


    “阿玛!”小格格顿时跺着脚,鼓着脸,不高兴地看着阿玛。


    康熙挑了挑眉,“怎么,只许你偷偷给人使眼色,还不许朕看见了不高兴?”


    “哎呀……”见行径被发现,乌西哈心虚了,声音也软了下来。


    方才还肃穆安静的乾清宫,转眼间便因为十格格苏醒过来的一番动静热闹了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