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蹿起的一瞬间，一切都不再重要，只有太阳穴上的晶莹汗珠被火光照耀出来。


    烈焰带来的刺痛像是有千万条毒蛇疯狂撕咬着皮肉，滚烫的热浪扭曲了空气，便利店内的货架、商品、机器像是被病毒入侵，接二连三迸发出橘红色的火舌。


    此时，迪尤正半跪着，他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精准按压住了吉姆·哈尔西的脖间脉搏，“天啊，没有脉搏……”他咬唇喃喃道，目光忍不住看向周遭不断疯狂蔓延的凶猛火势。


    他们被困住了。


    他和濒死的吉姆·哈尔西一起被困在了熊熊燃烧的便利店内。


    滚烫的热浪裹挟着咬人的灼痛，像清风一般剐蹭脸颊，迪尤的脸上、脖子上很快就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水珠，汗水顺着T恤不断蔓延。在这种生死关头，他的脉搏疯狂跳动，心脏像被失控的孩童拍击的皮球，频率越来越快，几乎要冲破胸腔，即将爆炸。


    迪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的手指飞速解开吉姆·哈尔西的衣领。


    他将脸颊贴近对方的口鼻，试图去感受吉姆·哈尔西的鼻息，判断他的具体状况，却被火场中灼热的气流干扰了判断。


    浓烟呛得肺部生疼，迪尤眉头一蹙，深吸一口气，捏住吉姆·哈尔西的鼻子，微微俯首含住了吉姆的唇，把气吹进对方的嘴里，以口对口的方式进行急救。


    焦臭的气味分子格外活跃，飞快蹿入鼻腔，迪尤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刺痛自己的呼吸道与肺部。火势在蔓延，烧得噼里啪啦的火苗如同病毒般一步步入侵。


    迪尤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趁着现在火势还没有彻底蔓延到这里，他只能凭借本能——在立刻离开便利店与抢救吉姆·哈尔西之间，迪尤下意识选择了更艰难的那一个选项。


    那就是抢救后再离开。


    又是一次由约翰·莱德创造出的，迪尤主动配合的，生与死的较量。


    再一次深吸一口气——迪尤猛地咳嗽起来，两只眼睛里呛出泪水，低头时，不管是汗水还是泪水，全都一一滴落在吉姆·哈尔西苍白的脸上，又被高温飞速蒸发。他捏着他的鼻子，再次口对口，一边为吉姆·哈尔西渡气，一边又双手交叠，在他的胸骨上方按压。


    终于，吉姆·哈尔西的睫毛剧烈颤动，他睁开眼，视线仍旧因为缺氧模糊成一片，还未清醒，便被迪尤的急救姿势惊得想要挣扎。他被堵住的嘴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含混不清的音节在窒息后格外嘶哑，像一个坏了的卡带，这孩子真的被吓得不轻。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迪尤那张雪白的脸，上面不间断地滑下透明的泪水与汗水，微红的眼眶和额头。真漂亮——被掐昏了头，根本没意识到现在情况之紧急的笨蛋迷迷糊糊想着。


    迪尤来不及安慰他。他不知道吉姆·哈尔西在想什么，只以为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吓之中。他深知经历过一次窒息，对方的四肢恐怕已经无力，只能……


    天花板发出一声嘶哑的警告，上面的建筑结构开裂了！来不及细想，迪尤咬牙抓住自己带来的灭火器——多有先见之明啊，他在心底嘲讽自己，看看你都给身边的人带来了什么麻烦！


    灭火器的灼烫差点烧得迪尤惊叫出声，蓝眼睛里又掉出几滴生理性泪水，他飞快瞥了一眼还两眼茫然的吉姆·哈尔西，强行咬牙将痛呼硬生生咽进了喉咙。在这种紧急时刻，他不能制造出新的恐慌。


    拔掉插销的瞬间，疼痛的刺激让他低低喘了一声，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多亏了约翰·莱德把吉姆·哈尔西抡到了玻璃墙上，上面砸出的大洞此刻成了最好的逃生通道。迪尤压着灭火器的把手，白色粉末喷射而出，张牙舞爪的火焰不断刮过眼睛，他根本睁不开眼睛，条件反射死死抓紧吉姆·哈尔西，迪尤用尽全身的力气，顺着灭火器的重力拼命砸开一个更大的出口！


    再次庆幸这是一个加油站的便利店，里面的灭火工具一应齐全，便利店内甚至有卖灭火毯，就在便利店的收银台旁。


    “相信我。”迪尤忍住火舌的灼烧将其拿到手，他声音沙哑，疯狂喘息又咳嗽个不停：“吉姆，相信我。”


    断裂的天花板骤然下落那一瞬间，迪尤全然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拽着吉姆·哈尔西拽了一圈，撞出去的同时带着人飞速滚了出去——天啊，一圈又一圈，便利店外还有一圈气势汹汹的火焰包围圈！


    但幸好迪尤用灭火毯把两人紧紧裹在了一起，等滚出去后，迪尤飞快扑灭自己鞋上烧起来的火点，他们最多在身体上有一些轻微的烫伤。


    这未免也太幸运了一点。


    张开嘴贪婪地呼吸着氧气，迪尤胸口剧烈起伏，他还压着躺在地上的吉姆·哈尔西，目光却迫不及待在周围搜寻着那个疯子的踪迹——或许，这个结果就是那家伙想要的。


    迪尤没有找到约翰·莱德的身影，恐怕他早已经离开。


    但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就在燃烧的便利店不远处，同样处于加油站的地方，约翰·莱德正坐在加油站一辆空车的驾驶座上。他把玩着被迪尤扔弃的折叠刀，刀刃“咯啦咯啦”探出的声音伴随着刺鼻的气味一起在空间内蔓延。


    这是个好地方，一切都可以收入视野之中。


    透过火光，迪尤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地映在他眼底。那个男孩此刻展现出的冷静与专注远超常人，他身上那一股从来不知道放弃的拼命的狠劲，每一次果断、决绝的行动，在他带着那个蠢货直截了当地滚出便利店时，约翰·莱德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疯狂。


    任由汽油与烧焦的味道涌入鼻腔，约翰·莱德后仰靠在靠背上，喉结随着吞咽滚动，目光灼热到像一个烙铁，足足能刮掉迪尤的皮。迪尤用灭火器将洞口砸得更大、用灭火毯裹着强行突破火焰包围圈……这些举动让他无意识地碾磨牙齿，直到发出咯嘣咯嘣的强烈碰撞声。


    他下意识地弹了弹舌，尖锐的犬齿相互磨蹭着，仿佛迫不及待要刺入血肉之中。约翰·莱德对此深信不疑，他看见了、感觉到了——迪尤一定无比享受用这把折叠刀划开、捅穿他皮肉的每一个瞬间。


    他们是同类，都在享受疯狂。不同的是，迪尤选择将它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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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次爆发时都将疯狂对准约翰·莱德，但他并不介意，这很让人兴奋。他突然将那把割开过他喉咙的刀尖抵住下唇，犬齿碾过冰冷的金属，引起一种强烈的震颤。


    他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前方，目光几乎黏在迪尤身上。在约翰·莱德眼中，一旁的吉姆·哈尔西不过是个工具，是一瓶能让迪尤撕下伪装的催化剂，一个不值一提的玩具。


    然而，下一秒，吉姆·哈尔西突然捧住迪尤的脸的瞬间，约翰·莱德的拇指停在了折叠刀的快开鳍上，按压的动作一顿——那是一个亲吻的动作。


    空气中复杂的味道像一把钝刀，刮过他的太阳穴，约翰·莱德松开按压的拇指，折叠刀猛地弹出。透过朦胧的车窗，火光将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


    这很奇怪。


    *


    头痛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炸开，脖子上的感觉更像是身处地狱被严刑折磨了一番，吉姆·哈尔西还能清楚地记起那人恐怖的力道。


    他被迪尤抱着滚出去后，灭火毯松开落下去，艳丽的火光和太阳的金色碎屑一起洒在他们头上。


    涣散的瞳孔终于再次聚焦，吉姆·哈尔西从地狱中活了过来，他躺在地上仰头看着迪尤那张被黑灰蹭得脏兮兮的雪白脸庞，那双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的蓝眼睛紧张地看着他，睫毛翻飞间就像一只振翅的蓝色蝴蝶——哦，天啊，那可真漂亮。


    “我们活下来了吗？”他从差点被掐碎的气管中模糊嘟囔一句，“我的头好晕，我好像在天上看见了你的眼睛，好蓝……”


    这是神志不清了，明白他是还没从缺氧中缓过来的迪尤“噗嗤”一声笑了，闪闪发亮的蓝眼睛弯起，浓密的睫毛挨在了一起。


    哦，蓝色蝴蝶的又一次振翅。


    就像有好多蝴蝶在胃里面飞舞，蓝色蝴蝶振一下翅，吉姆·哈尔西的心脏就猛地跳动一下，它们的频率越发重合。到了最后，只要迪尤眨一下眼睛，吉姆·哈尔西的心脏就重重蹦跶一下。


    这种滋味太美妙了。


    吉姆·哈尔西迷迷糊糊想着，下一刻，他捧住迪尤的脸，蹭开他脸蛋上的黑色污渍，在他突然睁大的蓝眼睛上落下一个干燥的吻。


    然后就轻飘飘的晕倒了。


    迪尤根本没时间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加油站，火势的爆发意味着——爆炸。


    是的，爆炸！


    擦了把脸上的汗，他勉强拽着手里这个倒霉蛋，但无奈力气不够，只能像拖一只死狗一样拖着对方往前面去——车子里好歹还有一点油，如果他不想把自己和吉姆·哈尔西炸死，他们必须要迅速离开加油站。


    等到千辛万苦地把倒霉蛋塞进车里后，迪尤已经累得头晕眼花了。他勉强把自己摔进驾驶座内，拧转钥匙，猛踩油门迅速飙车离开！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车也从加油站内挪动了——迪尤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约翰·莱德，车身相擦的一瞬间，透过车窗，他的目光与迪尤相汇交错，就像又一次崭新的生与死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