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春光笑了一下，“迟霁师妹是在说笑吗？”


    迟霁外头，“师姐觉着我是在说笑吗？”


    “师妹是对我有何误解？为什么会觉着是我呢？我和师妹那会也才第二次见面呀，且是和阿雪阿樱他们一道过来的，唔，莫非在师妹眼里，是觉着我有分身之能？”苏春光笑意吟吟地几步走近，迟霁灵活绕到苏沉雪另一侧，继续打太极：


    “啊。师姐莫怪，我确实是在说笑而已。”


    苏春光叹息：“一点也不好笑啊，很吓人。”


    月色下澈，寂静山道上唯余此三人同行。而这两人以苏沉雪为轴心猫捉老鼠一般转了半日，苏沉雪木着脸停下脚步：“........”


    “啊。”苏春光顿了一下，目光在迟霁和苏沉雪身上转了一圈，“你们等等我，落了东西。”


    她几步跑走了。


    方才还喧闹的气氛一下冷寂，迟霁看向全程充当哑巴的人。


    他没甚么表情地立在山道旁，垂眼望着山风掠过的染霜野草。凄寒夜风掠过，枝梢头明月疏漏落了他满身，亦染不去半分那眉眼间冷淡的疏离感。


    多无趣的人啊。迟霁想，若是真的与这种无聊的大木头谈恋爱，不敢想她每天会生活在多么无趣的日子里。


    迟霁将袖中那一瓶小小的不归花毒药握在手中转了转，不动声色道：“苏师兄。”


    苏沉雪侧目。


    “我会努力的哦。”她扬起一个笑，捏紧了手中的不归花毒，摩挲几下瓶口，“开春天墉城修行的名额很少，大比之争也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我会做到的。”


    他收回视线，淡淡道：“与我何干。”


    “本就与你有关，若非是苏师兄你，我断然不会去的。”迟霁眨眨眼，悄无声息将小瓶子收了回去。


    算了，不妥，再想想。


    “你当是为你自己，非是为我。”苏沉雪转身要走。


    “为什么？”迟霁几步跑到他前几级台阶上，蹲下来托着腮，明亮眸光定定盯着他看，“我仅仅是喜欢你，为你作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也不可以吗？”


    苏沉雪顿足，对上她的目光。


    平心而论，在他眼里世人皮相如浮云，却也不得不认，迟霁样貌生得亦是十分漂亮。


    似春草般生机勃勃，俏丽、灵动，尤其是生了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盛满粼粼月光如一泓清酒，含笑、专注，倒映着小小的他，教人看着不觉沉沦。


    可也仅此而已，苏沉雪只觉得她抛开这一身皮相，为人庸俗，满嘴谎话，烦扰不堪。


    非是对他如此，这一双眼，看什么都深情。


    凡俗之人皆如此，痴恋皮相样貌，他只觉得庸俗。


    他垂下眼，“我不会对你有意。”


    “你怎么知道呢？苏师兄，情之一字，本就是不合常理，谁都说不准的。”迟霁弯起眉眼，“就如当初我喜欢你，我也没想到的。”


    “绝无可能。”他转开眼，“无需白费力气，你累，我亦觉着烦扰不堪。”


    迟霁笑得有点面僵，眨巴眨巴眼睛，继续问：“苏师兄指的是，不会喜欢任何人，还是不会喜欢我？”


    “你。”苏沉雪果断干脆。


    “.........”她心梗了，“既然苏师兄有可能喜欢上别人，我为什么会毫无机会？”


    跟她说不通。苏沉雪绕道而行。


    飘然衣袂拂过她手背，迟霁动了动指尖，只感到细微寒凉。山风寂寂，冷月皎然下澈。将苏沉雪清冷的背影映得恍若神仙中人。


    迟霁盯着看一时，垂下眼。


    苏沉雪走出几步之外。毫无预兆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寒凉之意自身后袭来，苏沉雪蹙眉，拔剑回身。然而山道之上，只余一片寂然空茫，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


    一只冰冷的手自身后探来，苏沉雪后撤避开，手腕翻转剑尖正欲往前刺去，却只觉眼前一晃，少女的衣裙宛若缥缈的月纱般落下。


    苏沉雪下意识收剑，此举却令她得寸进尺，轻飘飘地压下来，一手扼住他的脖颈。


    那扼喉的手没甚么力道，甚至很轻，前所未有的温度和触感袭来，虽则只是冰山一角，于他这种常年与活人零接触的人而言，乃是极大的冲击，苏沉雪倏然僵住睁大眼——


    迟霁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温热与微凉抵上。难耐的痒意袭来，是风拂动时落在他面上的、少女的发丝。


    近在咫尺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望进他那浅淡的眸中，只那么一瞬，极短的一瞬，苏沉雪感到胸口温热之意袭来，是迟霁一手探上了他的心口。


    他听到她问：


    “你对我，真的一点心动也没有吗？”


    迟霁手心紧紧贴着他心口，还未来得及感受那瞬间的触感，却觉天旋地转。背部重重撞上一片疼痛，苏沉雪将她压在石阶上，青霜剑泛着肃杀的寒光横在她脖颈。


    月色寒凉，身前人逆着光，眸光泛起一阵极凉的冷意。


    迟霁只觉浑身僵硬，他垂眼看她，极强的压迫感笼罩下来，她再一次，在苏沉雪眼眸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杀意。


    眼前人与梦中那清晰的痛意无端重叠起来，迟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心动？”


    他眸中显露一片嘲弄：“你也配？”


    压在脖颈上的力道倏然被撤去，苏沉雪侧回目光，少女的鞭子缠在他剑上，拉开了压在迟霁身上的威压。两相桎梏之下，苏春光笑道：“阿雪，对待女孩子，不能如此粗暴。”


    苏沉雪冷冷收了剑，人很快便没了影。


    迟霁四仰八叉地躺着，目光静静望着一片霁雪的夜空冷月。袖中的不归花被她安稳藏好，指尖尚且泛着后怕的冷意。


    苏春光的面容倒着闯入视线，一脸好奇地看她：“你没事吗？”


    迟霁看着系统面板上那爆红得快要超出框的一串负好感，生无可恋地喃喃道：“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主人将会彻底地恨上我。”


    苏春光：“……”


    迟霁惊疑不定：“他是鬼吗？心跳都不变一下的，不，他有心跳吗？”


    她是快被吓死了，心率飙升得差点猝死。可苏沉雪真的好像个死人。有情感封印也不带这样的吧？正常点的小鹿乱撞都没有，不说心动，好歹惊吓呢？这真的是大活人吗？


    “噗。”苏春光笑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阿雪那样手足无措呢，喂，你那样很危险知道吗？”


    手足无措？她就没看出来苏沉雪有半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迟霁这才反应过来，此时被苏沉雪丢下，便成了和苏春光二人相处。


    后知后觉的危机感涌上，她一骨碌爬起来，可浑身宛如散架一般，尤其是腿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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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爷的苏沉雪下手没半点怜香惜玉！


    可她实在是不想和危险的笑面虎待在一起，光辉伟正女主角和恶毒炮灰女配是水火不容的。


    笑面虎看出她逃避的肢体语言，直接问了：“你为何总躲着我？”


    迟霁思考了三秒，问：“苏师姐讨厌我吗？”


    “并不。”笑面虎说。


    “那苏师姐以前认识我吗？”


    “也不。”


    “哦。”迟霁移开目光，“只是觉得苏师姐突如其来的好感有点奇怪罢了。”


    笑面虎继续笑眯眯：“我喜欢生得漂亮的姑娘，所以对你亲近些，人之常情。”


    是吗。


    她悄然点开系统面板看一眼，艹，苏春光这个骗子！好感度明明是0！


    夜已深，两人在山道山一同走，亦是一路无话。


    迟霁心里头憋得慌，搞不准她到底什么意思。按理说，苏春光这修为，真要下手她早就被悄无声息了，偏偏一脸无害又行事诡谲。


    思索再三，她直截了当问：“苏师姐，认识时遥吗？”


    “不认识。”


    放狗屁。


    迟霁眨眨眼，疑惑道：“原来不认识吗？”


    苏春光回看她：“为何这样问？”


    “外面都在说呢，苏师姐在半年前北域关外魔乱中的守城一战，与时遥公子背后相交，两人死守孤城七日七夜，才将那关城守下免于沉沦魔爪。”


    “世人皆在赞叹你二人无双侠侣，天造地设。方才路过的小摊贩还卖了许多图画小本子。”迟霁看她：“我以为苏师姐知道呢。”


    “.......”苏春光愣了一下，“原来他叫时遥吗，迟霁师妹你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呵呵。迟霁平平笑了一声。


    两人聊着早已行至山门前，却听身后一道略带惊讶的温婉的女声传来：“迟霁？”


    是红昭。她依旧面纱覆面，胳膊上还挽着个篮子，站在夜色如水的台阶之下，定定望着她俩，笑到：“好巧啊。”


    迟霁简直如获救星，忙凑过去，“是很巧呢，竟遇上了红昭姐姐！那个，苏师姐我们住一块，就一道回去啦，告辞！”


    一路回到住所，迟霁才想起来问：“红昭姐姐，你这是作什么去了？”


    红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将篮子里一朵精致小巧的枕绣小花给她：“昨日尝试着学书上的手法，亲手绣了一些小玩意，山下的小孩子还挺喜欢。”


    迟霁对这些小东西不感兴趣，才要还给她，又倏然愣住。


    入侵式攻略差点被苏沉雪一剑串死，她正愁着没有循序渐进的法子呢，眼前不就是了么。


    苏沉雪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连她这种视奸级别的都很难捕捉，因而和红昭这种老实人的接触概率更是近乎于无。


    她一把搂住红昭：“好姐姐，我求你个事好不好？”


    “怎、怎么了——咳咳，迟霁，抱太紧了，上不来气.........”红昭挣脱道。


    “这个这个这个，”迟霁将绣花怼到她面前，又握在胸口前，一脸期冀看她：“姐姐以后每日给我做一朵小花好不好？什么样都行，只给我做，只有我。报酬我都给姐姐，多高都可以！求你了求你了好姐姐——”


    等她彻底摆脱了这个操蛋的降智系统……迟霁眼泪汪汪：“你就是我姐姐，是我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