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苏沉雪。


    平心而论，苏沉雪当真是无可挑剔白玉神仙俏郎君。气质清冷，样貌俊俏，身形高挑，这么站在她面前，高出她一大截，阴影几乎把她整个人覆盖住，冷脸垂眼看她时，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迟霁对他多少还有点微妙，对，恶寒——毕竟梦里被此人一剑串了，痛意是真的，惊吓也是真的，然而罪魁祸首便在眼前明晃晃站着，美则美矣，实在吓人。


    她惊吓过度的心情在看到苏沉雪那阴沉如黑锅底的面色突然大好。


    太好了，又气到他了呢。啊不，现在不是欢呼的时候，差点忘了要刷好感。


    迟霁眨眨眼，惊喜道：“苏师兄？你来找我？怎么了吗？”


    苏沉雪微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很快别开，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玉符给我。”


    这、前脚她刚走后脚苏沉雪便追来了？别不是暗恋她吧。


    迟霁装蒜，歪头：“嗯？”


    “不需你。”苏沉雪道。他顿了顿，倏然抬起眼，眸光锐利而冰冷地直视她屋内：“何人在内？”


    “........朋、朋友。”她汗毛倒竖，心里头把风烬骂了个遍，面上强撑着笑容：“什么不需我？苏师兄把话说明白一些呀？”


    “........”苏沉雪没应声。目光依旧盯着屋内，愈发寒凉冰冷。


    迟霁倏然凑上去，给他来了个贴脸杀。苏沉雪正全神贯注开着神识搜寻领域，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下打断了。


    极短的一瞬间，两人呼吸交融，还未来得及感受那一瞬间的暧昧气息触碰，便倏忽烟消云散成一片凉意。


    他下意识便后撤几步，极快地拉开距离，目光落在她面上，冷声道：“作什么？”


    迟霁有些愣怔，这人连呼吸都轻而冷，真的是活人吗？


    “你不理我呀？”她眨眨眼，“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说清楚。”


    她干脆再下一剂猛药，“苏师兄要进来坐一坐吗？正好我有东西要送你呢，亲手做了三日、你来看看喜不喜........”


    “明月楼。”他冷冷打断。


    嘿。奏效。果然她进一步他退九十九步。迟霁想笑，笑着笑着看着那一串负好感又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不需我？”迟霁怔了怔，像是强打精神一般勉强笑起来：“我也不会做什么呀.......不就、就帮衬帮衬，眼下人手又不足........”


    “说了许多次。我讨厌你，迟霁，离我远些。”他有些厌倦地别开眼，盯着一侧的檐角，声音淡淡，“玉符给我，此事无需你费心。”


    “为什么？我光明正大谋来的差事，也算是给荧师姐分担了，尽职本分又不会作什么，你凭什么干涉我？”她不服气。


    苏沉雪蹙眉，“还来。”


    “你真就那么讨厌我吗？”迟霁泪眼婆娑，不死心道。


    “是。”


    迟霁沉默了三秒。


    苏沉雪也不像是那种会强行动手抢的人，除却那日她扑上去险些被他掀飞，正常情况下他是巴不得和她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的。


    因而——


    “我不。”迟霁跺了跺脚，“凭什么？！我、我又不是非为着你！”


    她“砰”一下，把门合上。


    门外的苏沉雪：“........”


    屋内的迟霁：“........”


    一时，风烬湿着头发出来。干净毛巾往脑门上毫无章法地擦，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看她，“别咬牙切齿了，人走了。”


    “你这小情郎本事不错啊，啧。苏沉雪不愧是苏沉雪，这么一遭还真险些被发现，赌赢了。”


    迟霁揉了揉方才拧红的胳膊，心疼得要掉真眼泪了，“怎么，你故意藏我房里的？”


    “嗯呢。富贵险中求，毕竟谁能想到你一个低阶弟子屋内包藏祸犯。”


    “........”迟霁没话说了，跟他沟通不到一起。


    她心凉凉地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满脑子都是苏沉雪那超绝死人脸，不、不不不——她真的受不了苏沉雪那冷冰冰的人机样了，啊，天哪，她现在跟叮无缝的冰川有什么区别？连呼吸都要被扣好感，就这攻略个什么劲？！


    还是得早点拿到那什么浮云镜。


    但前往天墉城的修行开春才启程，前提她还是得拿到名额。


    短期内她也不可能飞升到大比第一名，该死的！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一身修为给封禁掉？！重回新手村一点体验感都没有啊！


    迟霁把目光看向了窝在榻上的风烬。


    这位未来为祸世间的大魔头此时正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啃果干，一时蹙眉，新奇地盯着手里的玩意，吃一口，再吃一口。


    迟霁收回目光。


    要不真的找邪修问点飞升方法？


    邪修笑眯眯说：“好说，你带我出去。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你想要的飞升包的，想要的十八种悄无声息置人于死地的蛊毒也有。”


    迟霁打了个寒颤。


    风烬所受的伤早好了大半，虽则和全盛时期比还有所差距，在苏沉雪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尚且毫发无损，也足够了。只是他在这无聊至极的青重山待不下去了，但随意出入的结界还是很容易检测到他，因而才寻了迟霁。


    迟霁给他寻了套弟子服。自己的，女装。


    “好混过去。”她如是说道，“而且眼下我对苏沉雪穷追不舍，再与旁的同门男子纠缠不清也说不过去吧。换吧，换吧，风少主这身量，这样貌，男装女装都精彩。”


    风烬：“........”


    除却守山门的弟子用奇异的目光盯着迟霁身边这个身形高大威猛，面容略带丑陋、目光无神的女子之外，倒也一路畅通无阻。


    毕竟有着门令，通行自如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迟霁没想到，风烬带她去的“好地方”竟然是鬼市。


    这地方她还是头一次来。确如其名，阴气森森，鬼影重重，所过之人皆牛头马面或青面獠牙的各色面具覆面，街道灯光昏暗幽惑，大雾弥漫，看不见的深处似有不明影动，十分渗人。


    风烬劈头便给她盖了个面具下来，她嫌闷要摘，被他一手摁住：“别在这种地方显露真容，容易丢小命。”


    尔后，拉她上了一处热闹的破楼。人才进了厢房便没了影，只留迟霁一人在此。她四下打量着这宛如恐怖话本一般的房间情景，细听之下还有细微的、不明呜咽呼啸声，当即无端起了一身恶寒。


    一时，门外响起“笃笃”两声。


    覆着魍魉面具的人推门而入，却在望向迟霁时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将两个小方盒放在桌上：“姑娘，主子说了。这个，是不归花所炼制而成的毒药，悄无声息，不可过量使用，只消日积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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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待时机一到，可一击毙命。”


    “这个，是速效大补丸。”


    “........”迟霁差点喷了，“什、什么？”


    “顾名思义，也是主子命吾给姑娘带来的。短期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提升修为，无人能察觉。您若是服用了，三日内须得小心子时三更勿要出门，勿要近生人。此物于修行大损，姑娘慎用。”


    这是真邪修啊。迟霁咂舌。


    他递来一块精致小巧的、以精铜铸造的鬼面令给她，“主子说了，姑娘若要寻他，携此令来此便是。”


    那也大可不必。


    她出了那鬼气森森的破楼，一刻也不想多待，当即朝着出口去。


    戴着面具闷得难受，迟霁摘下来才知道方才那魍魉面具人看到她为何愣了一下——风烬这小子给她戴了个猪头面具！


    她丢地上，猪头被一脚踩碎。


    穿过一片雾霭迷茫的夜林，便是山脚下的夜市。迟霁百无聊赖地闲逛一圈，正欲打道回府，却在灯火阑珊处见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道白衣清冷，皎然出尘，即使在灯火阑珊的熙攘人群中，依旧显得遗世独立，是苏沉雪。他身侧一道少女的身影，绯色俏丽，和煦如春，笑意盈盈地在糖人摊贩前低头和孩童说着话。


    周遭来往人群止不住将目光投往这对郎才女貌的壁人身上，窃窃私语着又喜笑颜开。


    但迟霁不是这么想的。她只觉得自己和苏沉雪命里犯冲。


    毕竟才把惊动半个宗门的罪魁祸首送走，她总归是做贼心虚，也没甚么欣赏天造地设的心思，当即想逃，苏沉雪却侧过脸来，目光已然捕捉到她的动静。


    相隔数尺，夜风掠过，四目相对。


    苏沉雪蹙起眉。


    “.........”石锤了吧，真的不是暗恋吗？讨厌到这种精准捕捉的地步何尝不算一种爱？


    苏春光此时亦发现了她，迟霁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真是很巧呢，看来以后想找你，只需要把阿雪叫出来就能寻到你了。”苏春光给她递了根糖人，“尝尝嘛，这家的手艺是最好的，阿雪以前也常来。”


    啊，他还吃甜食？好可怕。迟霁觑了一眼冰块人，冰块人面无表情。


    “帮荧师姐采买一些东西，正准备回去呢。”迟霁扬起一个笑，“谢谢师姐。”


    “回山吗？好巧啊，那不如一道？”


    迟霁想推辞，眼下实在是没有任何情敌的危机，她只觉得在苏沉雪跟前作什么都竹篮打水。怎知她还没拒绝，苏沉雪便想走了，被苏春光一把扯住。


    她弯起眉眼笑道：“阿雪你要是走了，她也得跟着你了，我就一个人了，多不好啊。”


    迟霁连连点头。毕竟她还不想被苏春光单杀，此人究竟是正是邪不得而知，总归她心里发毛，还是要抱紧大腿。毕竟苏沉雪再怎么讨厌她，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她小命不保。


    于是回去的路上，便有了以下诡异情形：


    苏沉雪走在前面，沉默不言。


    苏春光走在后面，笑意吟吟。


    迟霁在中间，毛骨悚然。


    她决定来个大的。倒退着走到苏沉雪前面，看向苏春光，眨眨眼，问：


    “师姐那天为什么推我入冰池呀？”


    苏沉雪：“.......”


    苏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