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红旗把两位老人，全都赶到了村东头那个四处漏风的破棚子里。


    之前那边是给下放到村里的改造的人住的。


    下来改造的人，都平反回城了，棚子正好空出来。


    程老头和程老太太又哭又骂，但程红旗铁了心，把门一锁，理都不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


    秋去冬来，天气越来越冷。


    程老头和程老太太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只能靠着自己，在地里种点菜和粗粮过日子。


    村里人谁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对待大儿子一家的？如今看到他们这副惨状，没人同情，只有鄙夷和嘲笑。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一场大雪过后，连着好几天，都没人看见程老头和程老太太出来。


    有好事者推开那破棚子的门一看，两个老人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身体已经僵硬了，不知死了多久。


    他们，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冻死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天。


    ……


    这个消息，过了很久，才传回了程月宁那里。


    她听说了之后，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前世，大伯一家出事的时候，爷爷奶奶可曾有过半分援手？他们甚至还落井下石，怕自己养老没有指望，从大伯一家扣走最后一点钱。


    如今的下场，不过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她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大伯一家，不想让他们影响大伯一家。


    而程大伯，对此一无所知。


    他认为，他留下的工作和房子，足够父母安度晚年。


    而且，程月宁的工作性质，要隐藏身份，他和老家彻底断了联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可以避免再被他们连累。


    而且，他也以为程月宁把他们安排的妥贴，肯定会偶尔关注着老家那边，真出了什么大事，总能有个信儿。


    但他不知道前世的事，程月宁却记着前世程老头对大伯一家的不管不顾，根本没管他们。


    家属院的老邻居们，也知道了程老头夫妇的死讯。


    但他们没有程大伯一家的联系方式，他们也觉得老程家是活该，更不会想办法通知了。


    这是后话。


    ——沪市。


    周末，程长冬和陆敏一人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帆布包，回到了程家。


    两人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两人刚进屋，正准备溜到程长冬的房间。


    正在厨房忙活的大伯娘闻声，立刻擦着手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跟在程长冬身后的陆敏，脸上笑开了花。


    “小敏来了！快，外面冷，赶紧的！”


    大伯娘拉着陆敏的手，只觉得冰凉，心疼得不行。


    “瞧这小手凉的！长冬，赶紧去给小敏倒杯热水！”


    陆敏和程长冬正心里紧张着，听到这话，他对陆使了个眼色。


    然后才应道：“妈，我先进屋放东西。”


    说完，不等大伯娘反应，他就一手拎起一个大包，一溜烟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还“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大伯娘看着紧闭的房门，愣了一下。


    “这臭小子，毛毛躁躁的，藏什么呢？”


    陆敏心虚，连忙提醒，“程姨，锅好像糊了。”


    “哎哟！我的鸡！”说着，她转身又回了厨房，嘴里还念叨着。


    “小敏这孩子就是好，稳重又上进，能带着我家这傻小子一起学习，真是我们家的福气。”


    她心里美滋滋的。


    程长冬越来越懂事了，学习也用功，她觉得，这都归功于陆敏。在学校里有陆敏看着他，她都不用太操心。


    所以，她对陆敏板上钉钉的准儿媳，越来越满意，就盼着他们大学一毕业，立马就办喜事。


    今天两个孩子回来，她特意托人买了只老母鸡，炖了一下午，就等着给他们好好补补身子。


    等大伯娘一进屋，陆敏也跟着进了程长冬的房间。


    程长冬和陆敏将两个大帆布包的拉链“哗啦”一下拉开。


    里面不是书，而是一叠叠崭新的衬衫和裤子。


    两人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拿出来，放在床上，然后从包底掏出了一个用手帕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程长冬将房门反锁，这才和陆敏一起，凑到桌子前，屏住呼吸，一层层地打开手帕。


    一沓厚薄不一的钞票，立刻展现在眼前。


    有大团结，也有五块、两块、一块的。毛票被陆敏收在别的地方，在这些整钱面前，毛票都不算什么了！


    “快，数数！”程长冬压低声音，兴奋地催促道。


    陆敏点点头，两人分工明确，开始飞快地点钱。


    “我这边，一百二十三块五。”


    “我这边，一百三十一块。”


    程长冬将两堆钱合在一起，又仔细数了一遍。


    “一共二百五十四块五！除去成本，咱们这个月净赚了一百八十多！”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一百八十多块！


    这比他爸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


    陆敏的脸上也泛着红晕，她将钱仔细地分成两份。


    “这是你的。”她把其中一份推给程长冬。


    程长冬看也不看，直接把钱又推了回去。


    “都你拿着，反正以后也是你管钱。”


    他笑得像个傻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敏。


    “小敏，你真是太厉害了！要不是你，我哪能想到这些！”


    陆敏脸一红，垂下头，小声说：“也是你肯吃苦，每次都去抢位置，还一个人扛那么多货。”


    程长冬嘿嘿傻笑着，脱口而出：“为了你，我什么苦都愿意吃！”


    陆敏的脸颊更烫了。


    程长冬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朵根瞬间红透，他赶紧转移话题。


    “那个……咱们下次，去进点什么？”


    陆敏早就有想法，笑着商量：“‘的确良’的衬衫吧？我听人说，那个更好卖，一件能赚好几块呢！”


    程长冬见识过陆敏对商机的敏锐度，立刻点头应和。


    “嗯，好，都听你的。”


    这话听着像“都听老婆的”。


    陆敏脸上的绯红更深了几分，她给程长冬解释分析起来，“的确良是紧俏货，不好拿。不过我打听到了，南郊有个服装厂，咱们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


    “好！都听你的！”


    两人凑在一起，头挨着头，小声商量着下一次的“进货大计”，眼里的光，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门外，大伯娘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准备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