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茗“哦”了一声，未去深究他“锱铢必较”的解释。


    她打趣道：“他们的鬼画符，如今画的这般好了，哈哈哈…郤大人，小像不可多看，我真人比较入眼一些。”


    郤人杰笑了笑，道：“是的，上君之姿，真人更为妙哉。”


    紧接着，他主动提道：“房间已安排妥当，两位风尘一路，可先去休息。”


    第五茗扶额赧然，道：“郤大人，你弄反了，你是我上官，怎能由你来照顾我。”


    也不知那句话不对，埭骰按耐不住，侧身招呼道：“郤大人和常大人一样，都是喜欢多操心的上官。”


    “小茗…上君，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第五茗单眼一眨，朝埭骰回应道：“埭骰大哥，别来无恙啊，以后可是真得承蒙关照了。”


    埭骰耳根微红，低下头，软软地道：“好说好说。”


    “我以后…会和埭桡多照顾你几分的。”


    二人眉来眼去，本来他们有过入鬼门关的交情，此时看上去，还算是再正常不过的重逢招呼，可是隗晎倏地遮在第五茗身前，挡了她与埭骰之间交织的视线，就显得那两句话，和二人的动作没那么清白了。


    埭骰一震，身子一转，肩头攀来一只手，他被埭桡拉回了郤人杰身后。


    埭桡在他耳畔嘀咕道：“早提醒你了，叫上君！”


    埭骰有些不确定，呐呐道：“那位上官是什么眼神？我何时得罪他了…”


    第五茗被掩在隗晎身后，没见着他们的变化。


    她扯了扯隗晎的袖子，道：“隗七，你挡着我了…”


    隗晎脚下定住，分毫不让，淡淡地道：“上君一路劳累，我们去休息吧。”


    我们？


    我们？！


    第五茗半仰头，惊道：“你…你也要住这儿？”


    隗晎未言，扫了一眼明濡染，扭头垂下，对第五茗浅浅地点了点头。


    那厢，明濡染会意。


    从郤人杰身后，侧挪一步，抱手揖礼，他替隗晎解释道：“上君，你有所不知，这几日我家大人有事外出，累积的公务便就近都送到了此处。”


    “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都需借住在郤大人的城隍庙。”


    隗晎歪头抿唇，抱手叹气，瞧向第五茗，仿若他也是被逼无奈。


    第五茗退后半步，抬起一手，打断道：“等等！！”


    她转头，对明濡染道：“你家大人？”


    “你跟了隗七？？”


    明濡染笑容明媚，似得了天大的便宜，高兴道：“是的。”


    “托上君的福，前不久得泰山仙府召见，日后，是在我家大人身边做事。”


    第五茗细细打量了一番明濡染。


    正经的红黄配色，仙侍玉袍，头顶虽无纱帽，却也一丝不苟地束了发，腰间光彩熠熠的玉带，悬挂了一把短剑。


    她睨了隗晎一眼，了然是入鬼门关那一遇，让会来事的明濡染得了机会，升去了泰山仙府做仙侍。


    咕咕囔囔，她道：“呵…我哪有什么福气，你是自求得福。”


    侧头，她询问正主道：“你待多久？”


    隗晎道：“不知道。”


    第五茗眉头紧锁道：“不会是二十五年吧！”


    隗晎坚定摇头道：“不会。”


    第五茗有所怀疑，脸上生出一丝落寞，道：“真的？”


    隗晎点头道：“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风雨江，庙太小。”


    话到此处，他语音戛然而止，闭了嘴。


    没人敢接他这句话。


    其他人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合适。


    一时之间，静谧异常。


    第五茗额角猛跳，腹诽道：怕是没说完吧，后面是不是得再跟一句…


    庙太小…


    容不下大神。


    细细品来，隗晎此等身份，站在这里，说这样一句话，好像也并无问题。


    果然，只要位置够高，说什么浑话，听起来都是合理的。


    第五茗心中再叹了这一句。


    侧向挪了一步，她面向对面几人，道：“赶路良久，有劳郤大人安排，下官先去稍作休整，随即便来登记入册。”


    郤人杰道：“不着急，风雨江发水之事刚过，现下没有什么差事，上君随埭骰埭桡去右厢房休息吧，有事我会来传话的。”


    上官礼待下上，这事是纠正不过来了。


    第五茗模样无奈，身子微欠，向隗晎摆手示意，告别众人。


    而这行为，落在别人眼中，像极了她有难言之隐，为什么而苦闷，这苦闷中，却有一分不舍的情绪在…


    隗晎点了点头，状似安抚，道：“现下我同郤大人有些事需要处理，剩下的这段路，只能由他们领着。”


    “上君且放心随他们去，我就在这里…”


    他垂手至腰间，朝那通印示意道：“随叫随到。”


    郤人杰：“…”


    埭桡：“…”


    埭骰：“？？”


    明濡染道：“这段路？哈…哈哈哈，风雨江城隍还是挺安全的，上君不用担心，只管跟着埭骰埭桡去厢房，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第五茗的脸倏地一下通红。


    她没搭理明濡染，垂下头，道：“没说让你送，我只是跟你道个别…”


    郤人杰：“…”


    埭桡：“…”


    明濡染：“？？”


    埭骰道：“左右厢房都在一处，从城隍殿绕进去，你们便能再见面，只不过走的不是一条廊道而已。”


    猛然，他是像想通点什么，大震道：“这点分别时间，上君都受不了，莫非…不到十日，你抛弃了酆小洪，又看上了这位大人！！”


    他这话说完，神色哀默，似乎是在他心中，他更期盼第五茗的心尖人是酆小洪。


    也难怪…


    酆小洪长得和他不相上下，且没有他有钱，遑论起来，他比酆小洪还要优秀一两分。他送魂路上，曾对第五茗鬼心暗许，事到如今，第五茗若是攀上了更好的，他心中自是失落。


    尤其隗晎这等仙职又高，样貌又好，他万万是没有再争一争的可能。


    听完此话，第五茗脸色更加涨红，连连摆手，道：“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正常的道别！！”


    见其余人闭嘴不语，俱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争辩，气不打一处来。


    她道：“埭骰大哥，香火可以乱收，话不可以乱说！！”


    “你今天定是喝酒了，青天大白日的，你就醉了。”


    “说胡话！！我是解释不清楚了，也懒得和你解释了！！！”


    她眼睛慌乱，转了一圈，该瞄的人，都瞧了一眼。


    埭骰挠挠头，道：“我没喝酒…”


    第五茗随口乱说道：“我这种酒鬼最清楚了，你定是醉了，才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随即，她佯装气急攻心，转身，头也不回，朝城隍殿右边的廊道走去。


    埭骰知道失言了，在埭桡的责备中，齐齐追了上去。


    这期间，第五茗浑身如芒在背。


    隗晎却心喜得很。


    他含笑大喊道：“上君，我处理完事情便立即去寻你。”


    第五茗脚下步子走得更快，道：“不用，你该干嘛干嘛！！”


    隗晎道：“我有东西给你。”


    第五茗拒绝道：“又送东西…我不要，不要！！”


    隗晎道：“需得要。”


    第五茗懒得理他，闷头直走。


    而那边，郤人杰引着隗晎走了另一方，去往城隍殿后的左厢房。


    从堂中，两组人各自向左右两边，走了不到五丈，埭骰声突然音响破天际。


    他惊叫道：“小茗！你中毒了！”


    “你…你手怎么这般黑！！”


    埭桡一掌拍上他后脑，蹙眉道：“埭骰，我说了，让你叫上君。”


    埭骰吃痛，改口道：“上君…你中毒了。”


    第五茗摆手道：“埭桡大哥，不必如此，称呼而已。”


    她随埭骰那一问，举起双手，方才发现，双手果然黢黑一片。


    此时，隗晎停下了步伐，转身问道：“中毒？”


    不见第五茗应他，指尖掐诀，瞬息而至，紧张道：“上君，你中毒了？”


    他极为克制，双手在第五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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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前伸了伸，最终缩了回来。


    埭骰：“…”


    埭桡：“…”


    郤人杰：“…”


    明濡染：“…”


    果真是…


    随叫随到，不叫也到。


    第五茗仔细感触道：“中毒？”


    “不痛不痒，没感觉啊…”


    她举起手，将整双手摊在隗晎面前。


    紧随隗晎奔跑而来的明濡染，道：“大人不必担心，上君鬼身，不会中毒。”


    埭桡：“…”


    埭骰：“…”


    第五茗：“…”


    竟是都忘了，鬼身算是“死”了，寻常的刀砍毒攻，不会再要了小鬼命。


    反观郤人杰，他能读懂隗晎的心急，缓缓道：“大人还是仔细为上君检查一番吧，毕竟…上君身体，与我等不同。”


    第五茗不以为然，耸耸肩，任由隗晎查看。


    这时，埭骰受了埭桡的训斥，眼神飘忽不定，手向着第五茗指指点点，小声道：“身上也有很多黑印，小…上君是中毒了吧？”


    “不过，衣服怎么也会中毒呢？”


    郤人杰：“…”


    明濡染：“…”


    埭桡：“…”


    第五茗听到这话，低头扫向身上黑点印记。


    手指擦上去，印记更大了。


    她呢喃道：“咦？这是什么东西？不像污渍…”


    这时，隗晎眉眼松了下来。


    他手指挑起自己身上清白道袍的一角，上面印了一个不规则的小手印。


    他眼眸半垂，声音悠悠，自嘲自笑道：“是香灰。”


    第五茗疑惑道：“香灰？”


    “西水镇清衣来着，怎么会有香灰？”


    “同你一起赶路后，我便没有入过庙…”


    隗晎手指一松，衣襟垂落，小手印铺展而开，正好是在他腰侧。


    在场之人瞧见后，想入非非。


    隗晎并不在意旁人目光。


    借着那只手，他指向第五茗鼓鼓囊囊的怀袋，道：“上君挣的银子，外面应该也包着一层香灰。”


    他为何如此笃定香灰和第五茗捡的银子有关呢？


    只缘，一路走来，他与第五茗的亲密接触，他都牢牢记在脑中，一瞬细节都不曾疏忽。其中最有机会，让他腰间盖上这只手印，便只有在鬼道中，他全心解决李二道的那刻。


    末了，他继续道：“此时想想，那只尸傀能保下一丝残魂，多半是因为身上沾了香灰的缘故。”


    第五茗点点头，不置可否。


    掏出那颗“黑蛋”，上面一丝银泽，闪入众人眼睛里。


    她喃喃道：“难怪这黑迹像是浸入我的手里，如果是香灰，便情有可原了…”


    香灰是什么东西，想来是人尽皆知。


    即香烛，燃烧剩下的灰烬。


    然，香灰也分种类的。


    一种是平日里烧的香，残剩下的烟灰，容易随风轻轻一吹，变成尘土。


    另一种是祭拜神明，含有功德的香灰。


    这种一般是在香炉里，经信徒长年累月的烧寄，由神明镇压，沉淀下的一些风吹不散，雨冲不走，妖邪都惧怕的东西。


    神明偶尔会以此实物，护佑弱小。


    第五茗鬼身，受了功德香灰，那东西见她不是人，便沾上了她，慢慢融进了她手里，让遇见她的人，能一眼分辨出她的“诡异”。


    顿了顿，她将就着那双手，一点一点剥着。


    抽空，捻了点黑乎乎的外壳，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道：“有香味，也有腐尸味，这质地，不像是纸，是布。”


    隗晎抬手，覆过第五茗手中的“黑蛋”，瞬间，“黑蛋”变“蓝蛋”。


    第五茗道：“是那只尸傀身上的得罗衣襟。”


    说完，她三下五除二，把“银蛋”外面那层蓝布撕了下来，极其自然地塞进隗晎手里，心满意足地在手中转了转，道：“看来是个贪财的。”


    随即，她便收进了怀里。


    这一回，隗晎不再畏缩，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道：“上君，香灰虽不伤身，但颜色不雅，我帮你清理干净。”


    第五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