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沾染香灰留丝魂5

作品:《谁家好仙跑去地府打工

    又回到这座一进院落门外,第五茗说不出的感慨,掏出冥钱黄纸,正准备打开城隍庙的内境大门,隗晎拉住了她的手。


    他道:“上君,你可以直接开门。”


    第五茗一愣,望望他,随即将冥钱黄纸收了回来,依言照做。


    双手一推,往前走了一步,四围景色斗转星移,转瞬平坦空旷,周遭之景,可见不可触。


    还是那番风雨江城隍庙内景。


    第五茗边往前走,边喃喃道:“通印的原因?”


    隗晎未否认,道:“上君做了鬼差,想给上君行一些方便。”


    第五茗嘴角薄薄一抿,低语批评道:“徇私。”


    “堂堂一介…”


    她说话声量不大,声音却空荡地来回于耳旁。


    四字入耳,她心中一晃,叹息道:“算了,下不为例。”


    隗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此地和上一回相比,景色虽仍是那万年不变的样子,倒是更加诡异。


    该有鬼的地方,居然没有那么多鬼,甚至说是根本没有鬼了。


    原因说来也凑巧,在风雨江发大水和瘟疫盛行期间,该死的,与不该死的,统统都在那段时间丧了命。


    适逢中元节,该死点人了,这事情却提前结束,便无鬼可来。


    第五茗哆嗦了一阵,继续朝牌楼走去。


    半晌,两人齐足并行,再度通过「春风化雨」木牌楼,「赤胆忠心」铜牌楼,「宅心仁厚」石牌楼。


    三楼走完,到这第四门的时候,第五茗停下了脚步。


    隗晎一顿,也跟着站了在一侧。


    两人不谋而合,皆抬起头,端详身前这一座,已然拔立而起的琉璃牌楼。


    看了一会儿,第五茗眉心深皱,有些不解道:“为何是「典身卖命」?”


    这一座牌楼,是四门里最贵气的。


    与之贵气相悖,提的字,却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词,还有些强买强卖之意。


    好似在提醒这一任城隍,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他已卖命,此时是在为别人而活,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需得谨慎。


    隗晎淡淡地道:“郤人杰不是心甘情愿做这一域城隍。”


    第五茗并不惊讶。


    她道:“哦?所以…你为他拔牌楼,还真逼他签了卖身契?”


    隗晎清冷道:“算是吧。”


    第五茗打趣道:“你这是‘逼良为娼’啊…”


    隗晎一怔,摇头道:“有一半,也算是他甘之若饴。”


    他一会儿不情愿,一会儿情愿,别人听了,或许会发昏,晕头转向问一句“他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第五茗倒是不迷糊。


    洞悉他话中意思,第五茗兴致盎然道:“是阮瓀吗?”


    “郤大人当时在风雨江飞了仙,一脸的不情不愿,常遇春带了一样东西,好似救了阮瓀,才让他神色平复。”


    “是你给的吗?”


    隗晎笑道:“上君心细,什么都瞒不过你。”


    第五茗叹道:“真是痴情。”


    “卖自身命,换爱人命。”


    隗晎有些走神,呢喃道:“痴情…”


    “一条命就算痴情吗?”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对第五茗发问,那话音越来越小,渐渐吃进了口中。


    第五茗也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因为她更好奇另一件事。


    眸眼星碎,瞧了过去,一如端详琉璃牌楼时一样,她细细打量身旁人。


    她踟蹰道:“当日常遇春拿来的城隍茶壶里,装的什么宝贝,阮瓀真保下来了吗?”


    “你给的东西能有这般大的作用?”


    话说得有些婉转。


    一听便知,这不是她真心想问的…


    隗晎嘴角微弯,看出了她的心思,浅笑道:“上君曾说,事事有技巧,硬拼不是真本事,结果好就成了。”


    “你刚刚的问题,待会儿进去,见着人了,便知道…此事不算难。”


    不算难?


    第五茗心中大震:隗七,你当真有如此大的能耐吗?


    从献祭阵中救回身毁的妖?


    天帝来插手此事,都会顾虑一两分违逆天命后,天道降下的惩戒。


    你,难道真不怕?


    还有这事,为何一定要去做…聪明人,当独善其身,护人前,应先顾己才对。


    你这事,做得很不稳妥啊。


    好歹已经是一方帝君,合该为手下子民多考虑…


    第五茗想到此处,不免得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见状,隗晎道:“是我记错了?”


    “上君为何摇头?”


    第五茗道:“你没记错。”


    “你聪明…善用、会用、乱用罢了。”


    她的原话,可不是拿来这么用的。


    那时,她因天生神格,自诩聪慧,也深谙自身懒惰的本性,便对那些熟络后、督促她修炼的小鬼道:“事事有技巧,硬拼不是真本事,结果好就成了。”


    “本君不是懒,是结果已然做好,不需要再去费那般工夫,使那般大的劲儿。”


    “若真遇见事了,再不济,本君还有硬拳头,身陷囹圄,亦可拿出来拼一拼。”


    回想起这话儿,她如今却有些后悔,


    假如当年她虚心苦修,按照天命之言,能飞升帝君之位,应该就不会生出后面这一档子事。


    瘪瘪嘴,第五茗没有强迫隗晎承认什么,拂袖抬步,接着往城隍殿走去。


    一前一后…


    隗晎追了上来。


    琉璃牌实在惹眼,第五茗人离开了,心头却有点燥热。


    情难自已,她回想起那日在望乡台所见之景,慢慢地,景致更迭,那名护夫抗天的痴情女子刻在她脑中,不知怎地,居然让她生出一腔别样之绪。


    她可是万年仙,万年鬼啊!!对这种书上写出来的情谊心动,实在羞愧。


    遐思至此,她低头赧然。


    足尖踢着裙尾前行,晕染出的花,使她眼睛一震。


    叮——


    一瞬间,她脑中闪过另一位春心萌动的少女。


    她们拥有一样如花夺目的眸子。


    第五茗原地跺脚,焦急道:“坏了坏了!晴日!!”


    隗晎两脚再停,驻足在侧,道:“上君为她散了七魄,尸体也掩得极好,此时再提她,是有遗漏了什么吗?”


    第五茗解释道:“我是担心晴日的阿爷。”


    倏地,她反应过来,方才他话中的意思,是知晓晴日受了七礼后的实际状况。


    她面上一疑,想到什么,问道:“你回去过了?”


    隗晎颔首。


    第五茗继续道:“那位被尸傀追撵的人,可是川大爷?”


    隗晎又点了点头。


    第五茗霎时心头一落。


    隗晎道:“是他。我救人回来时,你们已经不见了。”


    第五茗焦躁的双脚,总算是停了下来。


    她关心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隗晎浅叹一声,娓娓转诉了一遍,川大爷哭诉的经过。


    话说那日第五茗和隗晎离开后,晴日愈加哭闹不停,还责怪川大爷让两人离开。她思慕之情难解,转身换了一套利索的衣服,不顾川大爷劝解,追撵改走陆路的两人。


    川大爷拗不过晴日,跟着一起追上了那条路。


    谁曾料到,第五茗因为官满银的事,耽搁在了西水镇。


    寻不到两人身影的爷孙二人,闷头向前,一直走到石井村的那条山道。


    气运不济,幽鬼日行之时,邪厉白日也在四窜。


    在今日上午,爷孙二人,和路经此地的其他人一样,双眼频跳,得了灭顶灾难的大凶之兆。


    命中注定,遇见了尸傀。


    尸傀饿扑,晴日以身相护,先被尸傀捉住,被残害成了那副模样。


    川大爷在去寻村民帮忙的路上,遭尸傀追逐,于是,就有了后续他大声呼救的事。


    幸好,第五茗和隗晎走到了此处。


    幸好,隗晎及时赶了过去。


    幸好,第五茗令晴日恢复了正常。


    川大爷保下了一命,晴日也留下了最后一份人样。


    听到此处,第五茗瞅了他一眼,腹诽道:这幅容貌的确有点招摇,也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姑娘…


    当然,她心里清楚,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各自命数使然,责任算不到隗晎身上。


    隗晎转诉完爷孙二人之事,自嘲一笑,喃喃道:“上君见不得官满银的苦命数落幕成真,跟着一起走了,一点消息都没留,其实…我当时是有些失落的。”


    “以为你捡着机会,又把我扔掉了。”


    “现在想来,你没留在原处也甚好,经鬼道一行,却是凑出了一个际遇,让我有机会彻底消了与你的那份嫌隙。”


    第五茗一怔,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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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不见…


    怎么仍留着“小鬼”德行!!


    知道川大爷无碍,还接回了晴日尸身,她窘然地掸掸袖子,接着向正殿走去。


    边走,她边随意转移话题道:“你当时追去,可看清那尸傀是何模样?”


    “交手了吗?”


    “是不是尸傀主?”


    “有神志吗?”


    “还是说,那尸傀嘴里也只会嚷‘饿’,是只凭尸傀主执念驱使的东西?”


    “可探查过,它们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的?”


    “异变以后,尸傀又为什么要去吃三魂?”


    “当真是因为「饿」?”


    “你…”


    问题并没有问完,她侧回头,看向静待她说完话,亦步亦趋的隗晎。


    自知问得有些多,又有些杂,最后,她见了方才心中的困惑,埋怨道:“怎么会耽搁如此之久?”


    “可是泰山上有很多事?”


    “你…很忙?”


    她问了一箩筐,隗晎一字不差都听清了,他却对那些问题,只回了一个摇头。


    继而,他挑选了一个他觉着最重要的问题,答道:“不忙。”


    第五茗对他的一系列反应,习以为常,不过对于那‘两字’回答,生了一个疑问。


    她拧眉,质问道:“不忙?”


    她眼珠子上下不停转动,心道:不忙?!


    撒谎!!


    瞬间拔牌楼,救下献祭阵中的郤人杰和阮瓀,此等能力,居然是半日处理不下一只尸傀?


    哄鬼呢…


    若不是泰山上的事,何至于耽搁那般久。


    没有时间容隗晎单独解释给第五茗听了…


    这时,刚绕过戏台的两人,在一问一答一疑中,见到了从城隍殿前,迎面走来四的人。


    以郤人杰为首,他一身身胭脂玉袍,步伐大大。


    紧随其后,毕恭毕敬跟着三名鬼差。


    分别是,为「蒲小明」一世引路的黑白无常——埭骰和埭桡,他们穿上了黑白无常服,且戴了高帽。


    以及,此刻换了一身红黄仙侍玉袍的明濡染。


    后三人的步子也极大。


    片刻,他们在第五茗的话音中,走至了这方两人跟前。


    第五茗和隗晎一顿,刚闭上嘴,站住脚,郤人杰便急忙揖礼道:“见过上君,见过大人。”


    他身后黑白无常,跟着行礼道:“见过上君,见过大人。”


    明濡染侧走至与郤人杰并排,满面春风,向对面两人分别拜了拜,道:“见过大人,见过上君。”


    都行的拜仙大礼。


    见状,第五茗呆若木鸡。


    半晌,她瞧瞧郤人杰,看看隗晎,余光顺带扫扫其他人,心中震道:太…太客气了吧。


    同僚见礼尚能说得过,上官见下属,也先拜礼的话,真不觉得有点过了吗?


    难道…这也是隗七给的“方便”?


    第五茗一直没有动作,那四人还弯着腰,隗晎轻咳一声,道:“起来吧。”


    四人,齐齐直起身,端正站着。


    少顷,第五茗长叹一声,白了隗晎一眼。


    移过视线望向郤人杰,她尴尬地笑了笑,道:“幸会啊,幸会…诸位安好。”


    郤人杰道:“承蒙眷顾,一切尚可。”


    一来一回,第五茗快弄不懂究竟谁才是上官了。


    遂即抱手,侧身转向郤人杰,深深弯下腰,她亦回了一个熟络的“大问候”,觉得心安后,开始与之攀谈。


    胡乱扯了一个话题,她道:“郤大人认识我啊?”


    “哈哈哈哈…你不是刚飞升吗?”


    她入鬼门关这一路,处处偶遇他,早是对他眼熟得不能再熟了。


    可她却忘了,她那时是小鬼,他是活人,实则,双方是未曾见过面。


    且她因为一时尴尬,也并没有留心,他见她时,态度摆得太过端正,俨然对她知之甚深,且没有将她当做寻常小鬼。


    此时此刻,除了被问话的郤人杰和一旁蹙眉沉思的隗晎,没有人在意那寻常人惯会脱口而出的搭讪,以及第五茗这一句两问话。


    郤人杰一顿,脸色涨红,调整好思绪,让神色迅速恢复正常。


    比起常遇春的憨厚朴实,这位新任城隍大人,显然更为精明厉害。


    他正目肃神,不慌不乱,正经答道:“通冥牌内,有所耳闻,同僚亦是经常提起,加之市面上流传着上君的画像,幸得一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