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面的野草很多，种类也多到让人无法分辨，究竟哪些是益草，哪些是掺着毒性的。猊刹鸢看着顾南归抱了一怀里的草须归来，忍不住趣道：“都成这样了，还没忘记学过的手艺?”


    顾南归闻言，怔怔的望着她。


    “去吧，尽快把她那副身子给吾救回来。”话末，她又补充道，“死不了就行，我可没功夫顾着她。”


    往后几日，猊刹鸢几乎整日待在一方小小的洞穴里运功打坐，期间吃食均由顾南归一个死尸外出寻觅。


    一个死尸，面目可怖不说，光一身的伤痕便能吓破人胆，为了不让旁人察觉，顾南归也不知是从哪找来了一个破旧的帷帽，和一身还算看得过去的衣裳。


    如此打扮，倒也与常人无异。


    他虽是没了神识，没了自主思考的意识，但他总会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照料着木栖。


    他寻来的草药都有种熟悉的味道，木栖生活在小竺山十余年，跟着顾南归身后学着采药十余年，对于药材的味道十分熟悉。她由着对方将磨碎的草药兑进水里喂下去，虽然发苦，却觉得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那么的熟悉。


    “你是竺圣派的弟子吗？”她轻轻发问，“如果是，就握一下我的手。”


    她等了好一会，对方都没有触碰她。


    她缓缓的躺下身子，脸上的血迹已经被对方清洗干净，露出一张洁白无暇的脸孔，紧闭的双眼上睫毛微微抖动，她想睁开眼，却又不敢睁开，直到一根手指轻轻触在她的眼睑上。


    她先是一惊，随后道：“我的瞳孔破了，很吓人。”


    那根手指却是极轻的在她眼皮上摩挲，停留在眼尾。


    木栖清楚，对方是想让她别害怕。


    “你是一个好人，等有机会得救，我的大师兄一定会帮助你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也是。”


    几日草药下肚，木栖精神好了许多，虽内伤依旧无法痊愈，好在性命暂时无忧。


    今日醒来时，身边无一人，令她奇怪的是，猊刹鸢竟也不在洞中。


    她扶着山壁缓缓起身，踉跄着往洞外摸索走去，刚感觉一缕日光照在她的脸上时，便被一双生硬的手拽了回去。


    木栖一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顿时松了一口气：“怎么了？我听见外面有人声。”


    对方扶着她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摁住她的肩头让她躺下。


    “我想出去走走。”


    然而，肩上的手固执的将她按在地上，不松分毫。


    山洞外，猊刹鸢露着童真的笑容，朝着眼前两位进山打猎的农户伸手要果子吃。


    农户是一男一女结伴而行，看样子像是一对夫妻。那女人大概是未料及能在这荒山中见到一孩童，显得十分诧异，忙问：“小孩，你的家人呢？怎么留你一人在山上，这也太危险了吧！”


    猊刹鸢有些俏皮道：“我家就住在山下，我经常一个人上山玩。”


    “玩？”她的话让女人不太能理解，毕竟这荒山草木繁多，有些杂草甚比小女孩还要高，四周崖壁陡峭看得不清，稍有不慎跌落下去，恐连尸骨都寻不到。一个孩童来此游玩，家里大人也是心大。


    女人困疑不过片刻，随后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边的男人：“把那些果子都给她吧！”


    男人面露迟疑：“可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摘到的……”


    女人伸手夺过：“让你给你就给，哪来那么多废话。”她转头将一个布袋递给小女孩，“呐，拿着吃吧！”


    男人弱弱喃道：“那是我们一天的口粮，这下好了……”


    猊刹鸢当着二人的面打开布袋，里面稀稀疏疏的当真只是些果子，她不禁生出嫌弃，面上还是保持着孩童天真的笑脸：“谢谢姐姐。”


    “哎呀、嘴真是甜，姐姐倒是真喜欢你呐！”


    女人抬手朝她脑袋伸过去，猊刹鸢当即小手一挥，生生打下。


    这一行为让女人面上的笑容凝在嘴边，她略显尴尬的收回手，和男人四目相对，眼咕噜转个不停。


    “方才他说这是你们一天的口粮？”


    见小女孩主动提及，女人笑着道：“哎呀没事没事，我们再寻着地摘就是了，你留着吃吧！”


    猊刹鸢道：“你们这么可怜吗？沦落到以果子充饥？”


    她问的十分直接，女人尴尬一笑，男人这时接了话：“还不是那小竺山上搞得事，否则我们至于这么狼狈吗？”


    女人道：“当着小孩面说这些干什么。”


    “小竺山”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在猊刹鸢的耳边，她警觉片刻后佯装天真：“我听说小竺山上有一个很厉害的大派，除妖降魔都很精通呢！”


    “那是以前，现在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若不是竺圣派的那帮无能修士，我们至于沦落到捡果子充饥吗？”男人愤愤道，女人一旁拉扯他的胳膊，似乎觉得不应该跟小孩说这些。


    越是这般吞吞吐吐，猊刹鸢便越是想知道清楚，她问：“我在这大山里鲜少听闻外面的事，哥哥姐姐若是乐意，同我说道说道吧！”


    她将小手一伸，那袋果子摆在了这对男女眼前：“我吃两颗就行，剩下的还给你们。”


    女人继续客气推回去，谁知男人一手夺了过去，将那袋果子护在身后。


    “你是个小孩，本不该同你说这些事，但如今四周魔物甚起，极其不安全，我同你说道，你好回去告诫你的家人，早做准备。”


    男人话音落，女人便跟着轻轻叹口气。猊刹鸢打量二人，耐着性子听他们说下去。


    “如你所言，那小竺山上原先确实有一个很厉害的大派，可自从门中的那位大弟子倒下后，那大派就如同一盘散沙，里里外外乱成一锅粥，别说什么降妖除魔了，连他们本派圈守的万伏窟都守不住了，日日有魔祟从里面逃出来，到处残害我们这些无辜百姓，搅得我们连家都不敢待，日日流窜躲逃，苦不堪言。”


    说到此处，两人眉头上皆染上浓郁的苦楚。


    猊刹鸢道：“那位大弟子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倒下了？”


    男人摇摇头，叹息道：“前不久有一个大魔头现世，那位大弟子貌似是被那魔头折磨的不成人样，之后又强行借用药物激发内力，落得个心脉损伤严重，恐回天乏术了。”


    话末，见小女孩面色凝重不语，又道：“总之，你一定要将这些事告知你的家人，这些事理应由大人去妥善解决，你一个小孩，莫要多想了。”


    猊刹鸢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而是再次确认：“你说，万伏窟的封印解除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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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祟全都跑出来了？”


    男人道：“具体有没有全部被解除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从小竺山到火灵宗的那片区域里，魔祟很是猖狂肆意，我们便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猊刹鸢似乎仍旧不太相信眼前男人的话，她的小手反复盘着手中的两颗果子，面色沉凝着，看上去和她的外貌极为不符。


    四周只有虫鸣声断断续续响起，女人注视了她片刻后，眸色深意的和男人对视一眼，随后抬手重重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脑门上。


    “叫你别说你偏要说，看你把孩子给吓得，你要死啊！”


    如此猝不及防的动静打断了猊刹鸢深究的思绪，她看着二人在面前拉拉扯扯，耐心已到极限，落在身后的小手运着一团黑雾，脸色也沉的可怕。


    男人躲避女人的追打，到处乱踩一通，刚巧不巧，踩空了一脚，顺势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两人一同顺着堆积的枯叶滑落山下。


    猊刹鸢细短的眉微皱，收回手中的魔力，两步轻轻的走了过去，顺着滑落的枯叶看下去，底下是悬崖峭壁，一览无遗。


    她垂着眸子，眼中光影层层，随后抬手一丢，两颗果子附着一股力量，朝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落下。她欣欣然的深呼吸一口，转身离开了。


    急剧而下的两颗果子，破风而来，唐鸣刚刚稳住脚步，耳尖一动，环抱着白芍腾空旋转了一圈，以两只脚将果子生生拦下，踢向一旁的崖壁上，凿出两个深陷的洞眼。


    白芍在一阵疾风兜转中抱紧了对方的腰肢，看清实况后暗自落了一层冷汗：“这魔头的警惕心真重。”


    唐鸣稳住身子后，自觉当下的举止有辱斯文，立刻松了手：“白姑娘，没伤到吧？”


    白芍身子一软，靠在他的胸膛上：“伤到了，这里痛。”


    唐鸣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当下脸红了：“白姑娘，请自重。”


    白芍道：“你放才抱着我的腰时可没有这么矜持，都被你弄疼了。”


    她娇滴滴的语调简直是在唐鸣的心口上撒蜜糖，让他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他沉住气道：“方才是情势所逼，我……”


    “我懂！”白芍一指抵住他的嘴唇，“不着急，我说过了，我们可以慢慢来。”


    暧昧不清，心跳加速，白芍一贯会挑逗男人的心思，唐鸣和她认识这么久，却还是无法安然处之。他偏过头，由着对方这么抱着，将手中的东西递在眼前：“你要的果子。”


    白芍见了，忍不住笑出声：“说你正经，你还真是正经的过头。”


    她离开唐鸣的身子，接过了这袋果子，从里面挑出一个红艳艳的塞进嘴里：“嗯，别说，还挺甜。”她又拿出一颗塞进了唐鸣的嘴里。


    冷不丁被喂食，唐鸣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十分腼腆的嚼着果子，见白芍四处查看：“所以，我们要怎么离开呢？”


    他们所处之地是崖壁上极为隐蔽的一处洞眼，实际上，这处洞眼是唐鸣三天前特意来打出的，为的就是今日的全然脱身。他猜到了，猊刹鸢这般心狠之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晓她行踪的人，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遍百姓。


    这处洞眼很浅，浅到只供两人落脚。他看着半空云雾流动，偌大的山体中绿荫繁茂不见人气，温声道：“等吧，总会有人来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