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一些，沙沙的雨声纷纷扰扰，雨珠弹跳到台阶上，打湿了台阶的边缘。


    灰眸长发的男人就站在台阶下，举着伞抬头凝视着她，鼻梁上银色的流苏链条垂落在颊旁，白色的大褂修饰着身形，柔软的栗色高领毛衣包裹至喉结的位置。


    男人的面容清冷精致，五官恰到好处的深浅浓淡，柔软的绯色薄唇微微翘起，衔着温柔劈开雨幕的疏冷，又似鸢尾花般夹杂着忧郁。


    宫芙循音看向来人，反胃的感觉开始汹涌，令她脸上不可避免的流露出浓浓的憎恶，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视着琉司，就见琉司朝她莞尔一笑，眼底似漾出一圈圈潋滟的波纹。


    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宫芙面上的憎恶愈发浓厚，浓烈的情绪使林嘉眼底划过探究之色，他的余光扫向台阶下的男人，模糊的身影即使被夹在眼角，也极易体察出对方优越的气质，难怪会养出宫芙这样独特的电子人。


    旋即，宫芙清楚看到琉司的视线落在林嘉身上，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许，琉司从不掩饰对她的占有欲，毕竟她是他的得意之作，任何大师面对自己骄傲的作品恐怕都不想被别人染指，只会裱起来自己收藏，然而越是这样宫芙的反叛心理就越重，恶毒的念头一瞬从脑海中划过，她几乎是刻意冷落琉司，转手接过林嘉手里的黑卡，问：


    “这是什么卡？”


    “E.M部材料免申卡，我想你作为电子医生应该会时常用到。”


    林嘉缓缓收回余光，不再在意台阶下的男人，尽管按照自己的一贯脾气，这个时候他本该礼貌退场。


    听言，宫芙一怔，继而目光变得无比炙热，E.M部材料免申卡向来只有E.M部内部工作人员才能拥有，能为获取材料省去很多步骤和时间，林嘉居然出手就送她一项特权。


    好吧，既然如此，那她也不是不可以为他提供什么叛逃电子人的“线索”，宫芙非常现实的将眼前人的价值重新估量了一番，难得的给了个好脸色，说：


    “谢谢林司长。”


    林嘉嘴角翘了一下，挽起制服袖口将智端伸了过去，“那就麻烦宫芙小姐得到线索与我主动联系了。”


    宫芙红唇一弯，“当然……”


    “阿芙。”


    适时，灰眸的主人已撑伞来到宫芙的身侧，强势介入两人之间的谈话，打断了宫芙要将智端递出去的举动，他的面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意，可雾霭色的灰眸逐渐染上锋芒。


    林嘉明显感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腕表智端上，像是绵密的芒刺，他淡定朝对方望去，将男人从头扫至尾，接着眉头狠狠一皱，冷峻的视线变得幽暗，面无表情地与琉司对峙起来——


    他见过琉司，在多年前的一起电子人数据泄露案上，有小偷潜入了琉司所在的科研所E·A·S，盗走了E·A·S五年内所有的实验数据。


    作为E.P部的总督司，他一直负责接手所有S级电子犯罪案，琉司的这起案件情节严重可谓是灾难级别，事发以后他第一时间接手，他仍然记得他在调查中与这位“图灵计划”项目组组长接触时，他的态度是那样无关痛痒，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腕表，说：


    “抱歉，各位长官，请容许我准时离开E·A·S，我要接我的爱人下班。”


    为了将小偷快速捉拿归案，E.P部一众办案人员将E·A·S翻了个底朝天，科研所其他工作人员更是配合态度良好，笔录录了三页纸，唯他满不在乎置身事外，毫无疑问，林嘉无情地拒绝了他的下班请求。


    “琉先生，据你的同事所言，小偷盗走的数据百分之八十的内容出自你的‘图灵计划’，我想这起案件你应该会比我更上心一点。”


    这位淡定的琉先生笑了一下，清冷的笑意里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自信与傲慢，反问他：“林司长，你认为凭小偷的智慧，会根据盗走的数据资料研发出史上第一位超慧电子人吗？”


    林嘉赫然冷笑，“如果琉先生对自己的数据资料足够自信，那么这起案件将会降到最低等级，由其他人来接手。”


    “随便。”


    ……


    最终，这起案件以小偷自己归还数据为结尾，小偷是和朋友打赌一时冲动才闹了这么个天大的乌龙，但琉司那副不负责任不予配合的受害者态度仍是让林嘉难以忘怀。


    时隔多年，林嘉仍能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称谓，“琉先生。”


    琉司神色顿了一下，略感讶异，但很快就从记忆里刨出了威风肃穆的警长，假装客气地问候：“林司长，好久不见，近来安好？”


    “托琉先生的福，过得还算不错。”林嘉淡淡道，“不过当初琉先生为了接自己的爱人下班，不顾实验数据泄露毅然离去，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作为E·P部的在职人员，我还是建议琉先生还是对自己的实验数据爱惜些，否则遭到有心人散播危害社会，琉先生也是要担责的。”


    琉司浅浅一笑，“多谢林司长的提醒，经上次一事，我所有的重要数据都保存在了阿芙那儿……”


    话语稍顿，他偏头看向宫芙，眨了眨眼，问：


    “对了阿芙，你刚才跟林司长在聊什么？”


    宫芙厌恶得错开他的视线，她跟他很熟吗，能不能不要在人前表现出一副亲昵的模样，真是恶心得要命，生硬道：


    “没什么。”


    随即，琉司露出个有些无奈的表情，将视线挪回到林嘉身上，“让林司长见笑了，阿芙被我宠得有些骄纵，没有给林司长添麻烦吧？”


    林嘉一直在看宫芙，貌美的电子人有双漂亮的眼睛，哪怕是生气也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的好看，他很淡地笑了一下，“没有，我觉得宫芙小姐很可爱，我和宫芙小姐相处很愉快。”


    顿时，琉司的灰眸里积攒起乌压压的阴云，里面的笑意完全淡至消失。


    而宫芙狠狠蹙眉，不悦且反感地瞪着林嘉，他不会以为夸她可爱，她就会很高兴吧，她只有在夸宠物时才会用上“可爱”两个字，就像她那个出身高贵却傲慢无礼的未婚夫夸她一样。


    “阿芙，你的美丽令我着迷，未来你就是我梅赫尔氏最华丽的羽衣。”


    “阿芙，你如此可爱，如此聪慧，早些为豪门太太身份做准备吧，我为你挑选了你喜欢的钻石。”


    “阿芙，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我没有时间陪你吃晚餐，但你想要的城堡我已经过继到了你的名下，希望你懂事一点不要胡搅蛮缠。”


    ……


    她的未婚夫总是说这样的话，自顾自地把她当宠物一样对待，说着什么要让她做豪门太太，最终却被那个叫伊莉丝的贫家女勾走心魂，在宴会上拿着本该送给她的订婚戒指向伊莉丝求婚。


    “林司长，请不要随便用‘可爱’这样的字眼来称赞我家阿芙，我家阿芙一直很不喜欢。”


    琉司的语气又淡又不客气，宫芙没有反驳表示默认。


    林嘉忽略掉琉司，看着宫芙的脸色，意识到这是自己对宫芙的第二次冒犯，连忙致歉，“抱歉，宫芙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你不要误会。”


    顿了顿，他凝眉思索了一下，不想再让宫芙感觉到不适，沉声道：


    “宫芙小姐，你的联系方式下次再给我吧，如果有什么线索需要提供，请随时到E.P部找我。”


    宫芙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转身下了台阶，琉司冷淡地看了林嘉一眼，撑着伞迈开长腿追了上去，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E.P部附近。


    片刻，一名制服人员从E.P部大楼里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个袋子匆忙抹汗问：“林司长，您看到刚才去失物招领处领储能板的电子人小姐了吗，她的纸杯蛋糕落在了E.P部。”


    “给我吧。”


    ……


    回到公寓时，雨已经停了，当自己狭小的公寓被讨厌的男人强行挤入以至于显得窘迫后，宫芙的第一想法就是自己果然还是不该放琉司进来。


    又一次淋了雨，宫芙钻进浴室洗澡，她反锁了浴室的门，将琉司隔绝在外，半个小时后琉司却敲响了浴室的门，温声询问道：


    “阿芙，我做了你喜欢的香椿炒鸡蛋，要出来吃一点吗？”


    “不吃，别烦我。”


    “还有你喜欢的牛排七分熟，是用黄油煎的肋眼牛排，阿芙你也知道，由于天气的关系任何活种生物都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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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实验室精心饲养，我也只是利用我的工作之便为你养了一头小牛，剩下的牛肉我分解了派送了快递，明天才能送过来，我想烤牛肝你也许会喜欢。”


    “……”


    嘭。


    宫芙裹着浴巾拉开了浴室的门，洁白的浴巾堪堪遮到大腿的部位，一双纤细的长腿滴着水珠裸/露在外。


    但如此动人的出浴姿态，也敌不过宫芙身上散发的冷意，“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别跟我说你想留宿在这里。”


    琉司上下扫了她一眼，转身去沙发上拿了毛毯过来，抖开给她披上，“天气还很冷，穿得太少容易感冒，阿芙。”


    宫芙冷冷避开了他多余的动作，“电子人不会感冒。”


    琉司才叹了口气，“好吧阿芙，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除非把密钥给她。


    宫芙直接绕过他走向餐桌，圆形的餐桌是由她一手挑选的，桌椅加起来花了她半个月的工资，只见浅紫色的丝绒桌布铺开如新，彩色珐琅餐具有着华丽的宫廷式花纹，一株漂亮的淡黄色雏菊插在纯白色的瓷瓶里，点缀着桌布与餐具沉闷的颜色，琉司做的香椿炒鸡蛋和煎牛排就摆在瓷瓶的旁边。


    宫芙垂着纤长的眼睫，满不在乎地想这个讨厌的男人恐怕也就只有这点微不足道的长处了，等到琉司为她拉开笨重的宫廷式长背椅，宫芙坐下执起叉子，就见琉司站在餐桌前用手帕擦拭修长的手指，含笑道：


    “阿芙尝一尝，看看我的厨艺有没有地方需要改进。”


    宫芙叉了一下被提早切好的牛排，不耐烦地抬头，“你要跟我谈什么？”


    琉司逐渐敛了笑意，放下手帕，揉了下眉角，认真地道歉：“关于实验的事，原谅我阿芙，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有第二次，但知道你喜欢什么x爱姿势也是很重要的事。”


    “叮——”


    叉子被无情扔在餐盘中。


    实验……他还敢提到那个实验，一想到自己穿来时就裸/体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他将那些恶心的道具用在自己身上，从始至终看她的表情就没变过，专注、认真、敏锐的盯着她每一个反应，执着笔记本在电子板上写写记记，最终得出一大堆冰冷的数据，宫芙就无法抑制地涌出憎恨，在他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人，哪怕和她滚床单他恐怕也不会完全沉浸进去，只会洋洋得意自己的作品如此真实。


    宫芙食欲全无，不吝刻薄的嘲讽，“怎么，难道你想跟我上床吗？名声响彻星际的科学家已经饥渴到要跟自己一手研发出的作品上床了吗？”


    “为什么不能呢？”男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平静的阐述某一事实，漂亮的灰眸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电子人着重研发的第二功能就是抚慰功能，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阿芙，你没有必要怀疑我对你的爱是否真挚，更别以为我们之间存在什么不能逾越的界限，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能。”


    听言，宫芙想也不想端起牛排朝琉司泼了过去，切得四分五裂的牛排砸了琉司一脸，透明的黄油沾在他的眉眼上，琉司没有躲只是包容地看着宫芙，对比之下宫芙气得微微喘息，手指攥紧了桌布，俨然到了失控的地步。


    是，电子人创造史上明确提到过，电子人先是为解放人类的双手而存在，承担着完成家务和体力活的重任，后来人类逐渐不满足于朝夕相处的电子人是没有灵魂的机械，所以注入更高端的智能，其中首个被提出的高端智能研发理念就是——双重抚慰。


    是否能够完全理解主人不重要，是否能够给主人提供帮助不重要，人类宣泄痛苦的方法无非就两样，言语与X爱，研究者们一致认为高智电子人应具备承载人类宣泄的作用。


    但为了避免电子人完全取代人类伴侣的作用，上个世纪电子人协会配合E.P部发出通告，所有电子人不得以玩乐程度真实为卖点，并严厉打击所有过于仿真的秘密器官在市贩卖。


    宫芙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因为琉司地位特殊而没有一丝品质减损的电子人。


    “阿芙，你是我认定的伴侣，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那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