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报归宁已醒，宋娘子牵着杨老夫人的手，回到了正屋。


    朱君澜拿热帕子给归宁擦了把脸，又将烛台移的远了些。他不方便在杨老夫人面前现身，做完这些，悄悄地退了出去。


    归宁躺在床上，鬓发微乱，面色惨白，南烟坐在一旁用用小勺给她喂水，缓解因痛哭而造成的干哑。


    因灯光晦暗，杨老夫人老眼昏花，自然不曾注意归宁发红的眼角，不晓得她已经得知了一切，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叮嘱她好生将养，莫要多心等。


    见她脱离危险，杨老夫人也安下心来，恰杨府派人来询问情况，杨老夫人怕府中人着急，这才起身离开。


    宋娘子与萧元绰出门相送。听说归宁醒了，萧元绰一直站在珠帘外看着，没有贸然上前，只是见杨老夫人离开，他才假装镇定地出来送客。


    二人送完客，折身回来，一前一后进了正厅，还未待萧元绰开口，宋娘子突然一个巴掌甩了过来，结结实实打在萧元绰脸上，怒道：“这一巴掌是替我母亲打的。”


    萧元绰没有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真心认错：“姑母打的对，我该受着。”


    话音才落，宋娘子第二巴掌又落了下来，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滴：“这一巴掌是替我女儿打的。”


    萧元绰脊背挺直，“是我对不住阿宁，愿意受罚。”


    他以为还有第三巴掌、第四巴掌，可等了片刻，见宋娘子扶额神伤，一副不愿再理会他的样子，又道：“我也对不住姑母，还请姑母责罚。”


    他指的是邓家派人暗杀之事，宋娘子眼皮都没抬，摆了摆手，“我自己的就不追究了，你走吧。”


    萧元绰跪着不动，见杨老夫人已走，朱君澜也走了出来，对着宋娘子道了一声，“宋姨可有什么打算？”


    这声称呼的亲疏远近不亚于萧元绰的那声姑母。


    宋娘子对萧元绰道：“我只给你两天时间，如果你处置不好，我不介意大义灭亲。有杨阁老和小周王作证，我不信处置不了那毒妇。事后阿宁归家，与萧家再无瓜葛。”


    萧元绰眼角微红，双拳紧握，急道：“不，姑母。宋萧两家姻亲是父亲和祖母在时就定下的，如今我二人已经成亲，断没有强拆一段婚的理。”


    “若是祖母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姑母做此事。”


    宋娘子气急，“看看你做的这些事，你还有脸提她吗？”


    朱君澜向来不是多话的人，此刻罕见地插了一句：“既然缘分已尽，就莫要强求了。好聚好散，总比闹到去官府义绝有体面。”


    萧元绰跪的依旧端正，“姑母，我知道该怎么做，几条人命我都会给个交代，也包括邓家派人暗杀乐巧和袭击您的事。”


    “那他们算计我女儿的事呢？”


    萧元绰目光幽冷，“姑母放心，有关阿宁名节，知道和所有参与谋划的人，我都会让他们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娘子第一次在君子如玉的萧元绰身上感觉到凛冽的杀气，只听他继续道：“祖母拼尽一切护住的秘密，孙儿不才，可也不敢拿萧家一族开玩笑。姑母是萧家嫁出去的姑娘，阿宁是我萧家的媳妇儿，一损俱损，还请姑母三思。”


    “至于其他人，那就以两天为限，两天之后，我来接归宁回家。”


    宋娘子也不想撕破脸皮，见他发下话来，也不再步步紧逼，“但愿你不要再让我们失望。”


    宋娘子不曾经历过归宁前世的痛，不知道她心里的苦。若是萧元绰能够痛改前非，好好对待归宁，宋娘子还是想给他一次机会。毕竟在我朝，女子出嫁从夫，归家就等同被休弃。


    再嫁不仅艰难，而且难保再入新的虎狼窝，宋娘子实在不愿归宁走上那条路。


    她无所谓了，可余生漫漫，无依无靠的归宁又将何去何从？没了弘文伯府的庇佑，待她百年之后，归宁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岂不任人宰割？


    见宋娘子态度和软，萧元绰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姑母放心。”


    言罢，起身，看向内屋道：“我去瞧瞧她，和她说几句话。”


    他们在正厅上说话的声音不小，内屋的归宁听得清清楚楚，珠帘晃动间，归宁瞧见萧元绰站在落地罩前，要挑帘进来，闭上眼睛，往床内一躺，道：“夫君回去吧，我累了。”


    萧元绰还要往里走，手臂被身后的朱君澜一把拽住，“萧大人莫要强人所难。”


    萧元绰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沉声道：“这是我萧家的事，殿下管的未免有点儿宽了。”


    朱君澜道：“不宽，阿宁是我妹妹。”


    “你欺她辱她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的艰难？如今知道错了，一两句话就想挽回，未免太便宜了。只要她不点头，我便不会放你进去。”


    那边归宁不肯见，这边朱君澜又扯着他不放，外面姑母对他也极有看法，眼前的萧元绰若不好好处理干净府里的烂事，拿出个态度来，恐怕真的只能与宋家人渐行渐远了。


    精明如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对着珠帘内的人道：“你好好养着，我过两天再来瞧你。”


    往外走了几步，见朱君澜扔站在珠帘外，挑了挑眉，怒道：“怎么殿下还想在这里留宿不成？”


    朱君澜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抬步跟上，“走吧，一起出门。”


    见宋娘子要出门相送，朱君澜道：“夜深路黑，宋姨请留步，我明日再来探望。”


    **


    二人出了门，萧元绰才将忍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殿下，倚梅园住的都是女眷，您频繁前来恐怕不太方便，还请殿下避嫌。”


    朱君澜自是明白他的多心，很是坦然道：“待宋姨这边的事情了结，我便南归了。以我的身份，以后恐怕不能再出封地。我既然认了阿宁做义妹，就趁这机会好生照看她们几日。”


    “这样的机会，过一日便少一日。宋大人对我有恩，就算是弥补我一份亏欠吧。”


    “萧大人以后莫要再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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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她最近一直过得担惊受怕，她这么依赖你，你却屡屡辜负她，让宋姨和我如何放心的下？”这番话说出口，朱君澜竟觉有些后悔。心里暗骂自己，他们二人已经走至了今日，何必再劝一些夫妻和睦的话，真不如让归宁离开那个虎狼窝。


    萧元绰亦觉理亏，低头认错，“我知道了，我会用余生弥补她。”


    朱君澜冷笑一声，“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做到一条。我记得今早萧大人还信誓旦旦说为她主持公道，下午恐怕就改了主意。说不定这一会儿回去，萧大人又有了新的打算也未可知。”


    “若是实在难以抉择，不如许了宁妹自由身，让你好安心护住你想护住的那群人。你也不用这么左右为难，今日之事，我如实上报圣上便是。”


    萧元绰坚决回击道：“殿下不是我，不知我的难处。既然殿下疑我，那就请殿下好好看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配不配得上让她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不怕殿下捅到圣上那里，但是殿下要想清楚，姑母是萧家的女儿，阿宁是萧家的媳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人能独善其身。”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


    邓睿江喝多了，萧元绰回来时，秦三正搀着他往外走，邓氏等人送到垂花门外，看到他回来，寒暄了几句。


    萧元绰对邓氏道：“母亲，天色已晚，您带大姐姐和表妹回去休息吧。”


    邓氏有些不放心，“你去看过她了？”


    萧元绰轻点了点头，“还在昏迷，母亲不用试探我，我心里有数。”


    回头叮嘱邓睿江道：“明日你去衙门点了卯，就赶紧过来，我有安排。”


    送走邓睿江，立刻禁闭府门。邓氏等人回院后，萧元绰立刻命人将内院下钥。


    随后将前院的小厮通通遣退，只带着东榆，去柴房看望被关押的文轩。


    傍晚萧元绰出门后，邓氏派人悄悄给文轩递了消息，说大爷很快就会放了他，让他再忍耐忍耐。


    此刻萧元绰带人进来，文轩还以为要放了他，然后说明天的安排。


    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心想怎么也该送饭菜给他了，遂眼光不自觉地往萧元绰身后瞟。


    当看到东榆手中拿着的是绳子，而不是食盒时，文轩内心不由咯噔一下，沉重的眼皮抬了抬，又假装闭上了。


    萧元绰命东榆给他松绑，明知他浑身捆得发麻，站立困难，也不等他休息片刻，就急问道：“除了这一件事，我母亲可曾差遣你做过其他事？”


    文轩坚信自己对萧元绰仍有价值，他这么问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关键时刻不敢忤逆他，老老实实道：“那伙人离开的时候，让小人带话给邓大爷，让他们半路上解决掉姑太太。”


    萧元绰面色沉静如水，让文轩猜不透他的心思，“还有吗？”


    文轩眼神躲闪，摇头道：“没有了。”


    萧元绰根本不信，“我在应天时，你没背着我干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