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艺在丁思南的监视下，简单做了顿早饭，他的肚子咕咕叫，但在这个博取信任的关口，他不敢提一丝逾越的要求。


    丁思南平静地享用早饭，沈艺估摸着是个开口的好时候。


    “小丁阿姨，其实我一直都不讨厌您，都是爷爷奶奶和爸爸天天在我耳边说您的坏话，可是我真的打心底里很佩服您。”


    “您又有钱，又长得漂亮，又有本事，又有见识，您能把大家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我...我特别愿意您当我的新妈妈。”


    沈艺低着头，像只乖巧认错的小狗，他顿了一顿，给丁思南时间来反问。


    五分钟过去，只有丁思南认真吃早饭的咀嚼声。


    沈艺瞟了一眼。


    她怎么不问话呀？她怎么不问，平常爷爷奶奶爸爸都说她什么坏话了？她不问，自己还怎么表现呀？


    “小丁阿姨，我再去给您煮一碗姜汤暖暖身子吧，您一夜没睡，会受凉的。”


    不等丁思南答应，沈艺低着头学着电视剧里奴婢的样子，一路小碎步进厨房，翻箱倒柜开始倒腾。


    他的耳朵一直竖起来谨防背后有跟过来的动静，小脑瓜飞速地转动着思考要是丁思南跟过来要怎么说服她出去。


    然而，如他所愿，厨房里只进了他一人。


    他半生不熟地切着小姜片，又给灶上打火烧水，昨晚吃了丁思南一拳还肿胀着的半边小脸僵硬地笑着。


    爸爸这个人虽然混，但有些话说的确实不错，女人终归是女人，特别容易心软，总觉得自己能用真情感动石头，尤其喜欢对小孩子这样看似纯真无辜的生物释放无聊的圣母心。


    今天他将成为这个家的救世主。


    他要让丁思南知道欺负他的后果。


    指尖轻点瓶身，尽量控制着力道不让它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粉末随着瓶身的抖动洒入深色的姜汤里，无色无味。


    “姜汤来啦~~”


    “颜色怎么这么深？”


    “额...我放了一块红糖，以前听奶奶说的，红糖对女人身体好，红糖姜汤味道好极了！趁热喝吧~”


    丁思南并无异色，端起来送到嘴边。


    沈艺目不转睛，兴奋的心情达到高潮，他压着嗓子不让自己因为即将唾手可得的成功而尖叫出来，突然之间，那心情被冰冻住，骤降入谷底。


    好像有难言之隐必须要吐露出来似的，丁思南一口没喝，又把碗放了下来，愁眉苦脸，连声哀叹。


    “要说平时吧，你爸对你是狠了点，连我这外人也看不下去。你再淘气，那毕竟也是沈家的独苗苗，这样的地位，放在任何一个家庭里，怎么可能受现在这种待遇呢？”


    “现在搞计划生育，有的人家为了儿子超生罚了十几万！有的人家把生下的女婴淹死、卖掉、送人，无论如何都要留个儿子来传宗接代。”


    “你说你爸这人混不混，好大儿就在眼前了，还老跟我说什么‘南南啊，我们再生一个吧，沈艺那小子养废了，不成体统，将来肯定没出息，我们再生一个，将来我们的孩子才是这个家的继承人’。你说这种话，我听了都替你心寒。”


    “其实在这个家里，我对你的意见是最小的，你只是个孩子，那都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你能懂什么呢，无非被你爷爷奶奶唆使着针对我。我想我们两个是没必要掐起来的，完完全全可以做个朋友，和平相处，对吧？”


    “更何况，今天你爸娶我进门，也可以和我离婚，再娶别人。我不给他生孩子，他也可以找别人生孩子。这天下这么大，要找个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女人还不容易吗？八月的时候医院里那个女人你忘了？”


    丁思南滔滔不绝，稳定发挥中。


    沈艺的假笑僵在脸上，恨意已浮现在眼底。


    爸爸就是不喜欢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他到底哪里不好？他是他惟一的儿子，他有这个儿子还不够吗？


    ‘没了就没了，没了也是他命薄，只要我还在，要多少孩子我都能给你生！’


    爸爸真是这么想的，他为什么要这么贪心？


    没错，说的没错，医院那个女人亲口说的，为了爸爸流产，本来自己差点就要失去独生子的地位了。


    都是因为爸爸，都是因为他没完没了的要生！生生生！


    防的了这个姓丁的，防的了下一个吗？


    如果爸爸不能生就好了......


    丁思南嘴巴说干了，兀自倒了杯水喝，对于汤碗只瞟了一眼，便把碗推到沈艺面前。


    “我是大人，身体素质强，不怕风寒。你是小孩，免疫力弱，容易生病，又是沈家的独苗苗，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的~我看这碗凉得差不多了~你喝吧。”


    沈艺对丁思南的话颇以为然。


    饿了两天了，一共只进食了小半碗米汤，突然喜获热腾腾甜津津的姜汤一碗，，抱着自己一定不能有事的念头，沈艺欣喜若狂，捧着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啊~~~真好喝，好喝好喝。”


    舔干了挂在嘴边的每一滴姜汁，迎着丁思南笑盈盈仿佛研究小白鼠的目光，沈艺猛地呆滞，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汤碗。


    已被摧残的残破不堪的心灵再受暴击。


    “我...我...我...哇啊啊啊啊啊~~~！！！”


    他茫然又焦急地指了指空碗，又指了指自己，紧接着疯了似的用手指抠自己的喉咙，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他急得满地打转，满屋子找求救，可是不能对人说呀，不能说呀！


    太压抑啦！！


    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的用来毁掉这个贱人生育能力的药粉，怎么被自己全吃下去呢？他记得清楚，这药粉的副作用可强了，能把一头牛病倒，怎么办，怎么办？


    面对突如其来的远远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巨大压力，沈艺的世界坍塌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爱哭鼻子的傻瓜。


    他感觉自己活得好累好累，是被丁思南捏在手心里的蚂蚱，他什么都不想争了，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不能生孩子了，他只想逃离这里，只想走。


    丁思南若无其事观赏沈艺催吐干呕，吐累了之后便傻乎乎蹲坐在地，眼神茫然无光，眼泪鼻涕糊一脸。


    ‘小孩的东西别吃。’


    他是这个意思么？有这么巧？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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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就是小孩，成算不足，不像前世他长大成人之后那么难对付，虽然不确定这小子如此殷勤有何企图，反正一定有鬼，防着准没错。


    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


    沈艺的灵魂仿佛离开了□□，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丁思南淡定地把他双手绑好，不怎么费力地拎到小卧房的上铺去，任凭他独自沉浸在不可言说的悲伤之中。


    她敲了敲下铺的床板，沈涛麻木地转过头来。


    孙孙这样子怕是自食恶果了吧？他还是个孩子，太急功近利了，太傻了，哎。


    沈涛也没有多少心绪再去担心这个一直出卖自己的自私孩子，因为现在女魔头又找上自己了，他的鸡皮疙都全都起来了。


    丁思南笑眯眯问：“公公，你昨天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啊？”


    昨天说的话？哪句话？


    “额...”


    “西区的房子份额过户给我，其余的补偿我一概不追究了，拿到房子之后，只要沈时愿意，我立刻和他离婚，离开沈家，咱们再也不见。”


    有转机？！沈涛不知哪儿来的神力，居然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算数，算数算数算数！”


    他点头如捣蒜。


    由衷地希望女魔头已经玩腻了，再折磨下去，他们这些玩具全都要散架，而且是拼不起来的那种。


    “那你起来吧，跟我走。”


    拿好需要的一切证件，经过特许，沈涛给自己喂下一碗热粥，拌着一叠酱瓜和一只鸡蛋，这是他近六十年来吃过最最美味的一顿饭，放下碗时几乎热泪盈眶。


    杂物间和卫生间的哀叫此起彼伏，也是饿的实在受不了了，王琴和沈时本能地发出虚弱的乞求，就算被丁思南打死也要呼救，饥饿吞噬了一切其他感受，都快饿死了谁还顾得上害怕。


    丁思南破天荒地敞开了门，喂了那两人一碗粥。


    “儿子，小丁发话了，只要你同意离婚，她以后再也不会找我们家的麻烦。就当爸求你，你就答应了吧”


    沈时咽下那碗粥，感觉整个人从生死线上被拉了回来。


    沈涛衣着整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爸...你这是...？”


    ‘碰’！


    沈时重新被锁进黑暗，有限的食物不足以清除饥饿，但能给他几近干涸的大脑注入重生的能量，他的思维仿佛老化的机器抹上了机油，又能转动了。


    沈时贴在门背后仔细聆听，又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大门上的锁被打开了。


    他们要出去？爸和那个女人一起出去？等等…爸能出去了？


    沈时激动不已，把耳朵紧紧贴在储物间门上。


    “如果等会儿我们回来之后，这屋子少了任何一个人，我就剁掉你的手指头。少一个人剁一根，少两个人剁一对。”


    沈涛唯唯诺诺：“孙孙，你可听见了？爷爷现在就去和小丁阿姨办正事，办完这桩正事，大家都会没事的。你要听话，知道吗？千万不要乱跑！看好你爸爸和你奶奶，外头谁敲门都不许回应，听见没？！”


    ‘碰’！大门重新合上。


    那女魔头果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