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第一周的某天晚上八点，教学楼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苏乔再次来到后勤通道尽头。


    她压了压帽子，怕有人看见她的脸。紧接着她打开电脑，她现在可以直接用校内临时后台写入代码干扰识别逻辑，再用副校长权限卡强行调权，简单快捷。


    她把面前的那块屏幕在夜色中点亮，机器翁一声启动，像一只睁开的机械眼。


    苏乔坐下，戴上手套，开始快速输入指令。


    她这次不是为了系统控制者名单，也不是为了找林澈的系统记录。


    她在找更深的东西。


    找系统“出生”的地方。


    连续突破三个重定向目录和两道防火墙，她才看见那个藏得极深的文件夹——


    【S-Qi-0107】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一下。


    那串字符。


    “……S-Qi？”


    她猛地敲下回车，进入目录。


    几秒后，屏幕上弹出一连串的数据。


    不是名单。


    不是监控。


    不是评分。


    是代码。


    密密麻麻的代码。


    她认得这些格式。


    是最原始的算法架构、注释文档、逻辑改造模型、认知反馈曲线。


    每一段都用开发者标准语言写得清清楚楚，带有版本标记、逻辑指令优先级。


    她随意点开一段脚本，屏幕上跳出注释行：


    //适用于偶像型人格的情绪缓冲层，建议使用心理预设：光环幻想


    //使用者将自动获得“答案来源感”与“群体吸引反馈”，减轻真实反馈所带来的认知压力


    //创建者：S.Q.


    她的手心在发冷。


    S.Q.


    苏乔，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她又点开一个：


    //局部答题干扰模块可由特定干预节点植入，作用为替代“失败反馈”逻辑反应，构建完美记忆错觉。


    她盯着屏幕，心跳像被慢放。


    这些逻辑她竟然不用思考。


    这是，“考试王偶像系统”。


    她一看到就知道它们在干什么、接下来会输出什么，甚至……她能预判后一句会写什么。


    就像——


    就像她写过。


    她颤着手点开最早的一份日志文档。


    开头写着：


    【系统原型研发实验日志】


    【Day01：目标建立】


    “谢聿目前处于长时间系统依赖状态，在无辅助下逻辑反馈值明显低于标准。需构建柔性答案引导装置，模拟社会反馈，为其建立‘稳定输出认知’。”


    她看到“谢聿”两个字那一瞬，整个人一震。


    谢聿这个人从来没出现在林澈的系统里，她原先以为林澈是在保护他，但——


    她翻下一页，内容依然清晰：


    “最终目标：构建防御系统。”


    她一页页往下翻，越看越觉得胸口发闷。


    很多数据她一看就懂，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在召唤着她。


    可她明明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


    就像那些东西曾在她脑子里存在过，只是被小心翼翼地擦掉了主要部分，剩下的碎片散落在记忆的缝隙里。


    “我觉得你上次讲这个题，用的是另一种方法，讲的比这次好。”盛砚的声音突然闯进她脑子里面。


    她点进版本记录——


    【V0.7】：“认知屏蔽系统反馈成功，答题评分虚拟化。”


    【V1.0】：“系统用户开始产生对‘角色定位’的依赖，建议推迟上线。”


    副设计者一栏，赫然写着：S.Y.


    盛砚。


    苏乔靠在椅背上，眼睛睁得很大，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的眼神渐渐黯淡。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


    但好在系统知道——她发现这个文件内部藏了一个名字是乱码的音频文件。


    她输入指令，回放音频。


    设备播放出一段掺杂电流的录音，声音有些模糊，是少女清晰冷静的嗓音。


    “我不知道这个系统最后会变成什么……但如果有一天它疯了，希望我留的后门能把它关掉。”


    那声音听起来陌生。


    又像是她自己。


    疯了，真的疯了。


    片刻后，她掏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按下那个自己明明记得几乎从未拨过的号码。


    ——盛砚。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来。


    “喂？”


    背景里是模糊的风声，还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像是在街头。


    “你现在在哪？”苏乔压着嗓子说话，声音很轻，近乎只有气声。


    “附近小区外面散步。”盛砚答得挺随意，“怎么？你也睡不着？”


    “能出来见一面吗？”她停顿了一下，“我有点……混乱。”


    盛砚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说：“行啊，去哪？”


    “学校门口便利店。”苏乔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关掉设备，拔下电源，把一切痕迹都清理干净。临走前她最后回头看了那块屏幕一眼，那行熟悉又陌生的文件名仍停留在界面上，像是某种注视。


    【S-Qi-0107】


    她低头拉紧帽檐，钻进夜色里。


    --


    便利店门外，冷风呼啸。


    盛砚靠着广告牌坐着，一手拿着易拉罐，看到她出现的时候冲她扬了扬下巴：“你来得真快。”


    苏乔没回应，走到他对面坐下。


    城市的灯光远远亮着，周围是铁皮屋檐和防火逃生梯，仿佛半空中的孤岛。


    “你最近……”苏乔开口，语气轻飘飘的，“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盛砚“啧”了一声，偏头看她：“你也是？”


    她愣住。


    “所以你真做了？”她盯着他。


    “不是一次，是很多次。”盛砚盯着头顶那块破旧灯管，“但我醒来就忘了细节，唯一记得的就是……你坐在一台电脑前，敲得飞快，然后问我一句话。”


    “问你什么？”


    “你说：‘你觉得，答案需不需要被改写？’”


    苏乔呼吸一顿。


    “然后我就醒了。”盛砚又喝了一口汽水，“你不会真是来问梦话的吧？”


    “不是。”苏乔低声说，“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疯了。”


    “那我一定是第一个疯掉的那个。”他耸耸肩。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声从他们中间穿过。


    很久之后，苏乔轻声问道：“盛砚，你真的觉得我们之前就认识吗？”


    盛砚低头盯着脚边的罐子罐沿，像是在思考。


    “我不知道。”他说，“我已经快分不清了。”


    苏乔看着他。


    他没有笑，语气也很认真。


    她抿了抿唇，把目光挪开，看向天边。


    “那你记得‘S.Y.’吗？”


    盛砚眨了下眼，像是没反应过来。


    “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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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的署名。”她看着他，“副设计者那一栏，写着S.Y.”


    “那谁啊？”


    “你不是盛砚？”


    “我是啊，但我从来没参与过……”


    他话没说完，忽然愣了一下。


    “除非在梦里。”


    “你有没有印象你写过什么、或者哪段时间你和我一起做过项目？”苏乔盯着他。


    盛砚皱眉，认真想了好几秒，然后低头笑了一声：“抱歉啊乔姐，我觉得我脑子这段时间有点短路。”


    “你怎么叫我？”


    “啊？”


    “你刚刚叫我什么？”苏乔声音比刚才低了半个调。


    盛砚一愣。


    “我说‘乔姐’？”


    “你以前这样叫我吗？”


    “……不知道。”他忽然也有些茫然，“好像是顺口说出来的。”


    苏乔没说话。


    一阵风吹过来，她下意识抱紧了胳膊。


    盛砚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她。


    “吃糖能缓解一点开发者综合症。”他说。


    “什么是开发者综合症？”


    “我不知道啊。”他歪着头笑，“好像是你编的名词，我感觉我应该知道。”


    他们沉默着坐了一会。


    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孤独而温暖。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世界……有哪里不太对？”苏乔问。


    “是啊，像一场闹剧。”盛砚轻声说，“当然。”


    苏乔轻轻地“嗯”了一声。


    二人沉默了一会，盛砚忽然说：“不过……我确实有件事觉得挺怪的。”


    苏乔看他。


    他低头从兜里掏出手机，划开相册，翻出一张截图。


    “谢聿前几天发给我的。”他说，“当时我看完，只觉得脑子像被针扎了一下，非常疼。然后就是心绞痛，喘不上气。”


    “什么？”


    他把手机递给苏乔。


    屏幕上，是一张网页截图。


    匿名论坛的帖子，标题只有短短一行：


    【#南州一中初中部#学生林清因学业压力跳楼身亡】


    正文简洁到冷漠：


    “他成绩一直很好，听话，安静，从不出错。没有任何异常。直到那天，他走上教学楼顶，像在等什么。”


    下方几条跟帖断断续续：


    “老师说他是班里最稳定的学生啊……”


    “晚自习的时候突然发生的……怎么会这样……”


    苏乔盯着屏幕，眼神逐渐沉下去。


    林清。


    林澈。


    清澈。


    她的指尖几乎贴在屏幕上，喃喃：“……这什么玩意儿……”


    声音冷得像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铁。


    盛砚低头，目光掠过她握紧手机的指节，声音低哑：“我不知道……可我看到这个名字那一瞬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出来了，和考试的时候很像，但又不一样……”


    苏乔没说话。


    她的眼神死死钉在那几个字上，她要透过屏幕看清什么。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帖子，什么时候的？”她低声问。


    帖子的时间那块显示的是一片乱码。


    不，但她好像以前哪见过这个帖子。她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读到这个帖子的时候震惊程度不亚于她刚刚看到文件【S-Qi-0107】。


    林清。


    林澈。


    她感觉自己正踩在一条她自己都未曾标记过的回忆之路上。


    而尽头，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