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参加了全程会议，却也不是全部内容都清楚记得。


    先列自己有印象的，再对照吴恒记录本上，最后再查缺补漏。


    吴恒还漏不少。


    比如三钢高炉渣提取稀缺资源钛金属，就记成：


    樊厂长申请延长发言时间，被拒。


    三钢总工上台抢表现，将樊厂长赶下台。


    跟风上一位，提出以新技术为筹码争取新设备。


    宋泠：“……”


    用心了，但作用不大。


    笔记本翻完，宋泠盯着还缺的位置，最空的要数江钢弃权后，二舅和众人私下讨论的那半小时。


    宋泠想了想，撕掉美纹纸，将草稿收到系统背包里，离开去找对接同志。


    “最终交稿是什么时间？”


    “当然越早越好，最迟明天中午十二点前，还要留时间写宣传稿。”


    会议记录只是个提要。


    宋泠了解，“晚上可以回家吗？”


    “当然，不过为了节省时间，宿舍房间还会保留一天。”


    那意思，不耽误事，随你。


    宋泠笑了。


    提出要回家一趟，保证明天按时交稿。


    对接同志有点担心，却还是答应了。


    宋泠走到办公桌旁，弯腰拎起行李，起身时不经意扫过吴恒面前的作品。


    嗯，精致。


    宋泠使坏，故意问，“报纸竟然留给你这么大一版面。”


    吴恒：“？”


    宋泠微微挑眉，笑着转身离开。


    “不是，你什么意思！”


    盯着宋泠背影消失在眼前，吴恒再低头，脑子突然一个激灵。


    看着刚刚定稿的画，狠狠心揉成团，从头再来。


    ……


    宋泠运气好，出门便碰上公交。


    转了一次车在饴糖厂站下，拐进胡同里，转两个弯，便是宝山胡同。


    行李往家里一丢，宋泠单独背着包找去厂里。


    不想去家里，被拉着各种寒暄，干脆直接找去厂里。


    昨天吃晚饭，卢二叔就没回来，卢二叔爱人说是要招待来宾，提过一嘴，说各厂的技术人员准备去石钢参观参观。


    石钢最值得参观的，就是外公成立的技术交流会。


    厂里人戏称小研究所。


    小研究所靠东北角，是最早的小仓库改造。


    宋泠远远靠近，便看到门口散有不少人，交头接耳讨论得热火朝天。


    “小泠，你怎么跑这来了。”孙鹏程从身后出现，“来找你外公吗？”


    宋泠双眼一亮，“孙爷爷，我外公在吗？”


    “在是在，不过这会儿肯定正在忙，领导都在，你有事？急不急。”


    “不着急，我等等他。”


    “行。”孙鹏程还有事要忙，多叮嘱一句，“今天别到处乱跑，人多。”


    宋泠乖乖点头，等人离开，四下打量一圈，视线最终锁定在角落抽烟的樊厂长身上。


    反正就补充个资料，找谁不是找。


    她小跑上前。


    樊厂长真侧背着众人，一手夹着卷烟，一手拉着小年轻不让走。


    嘴里絮絮叨叨，“你别紧张，我又不咬人，别怕。”


    小年轻想哭，“我还要干活，收拾材料，师父一会儿看见我在外面又该骂我偷懒，真不是我不想继续说。”


    小年轻一脸为难，先樊厂长一步看见宋泠来，精神一振。


    “樊厂长，有什么你问她，我们厂长亲外孙，知道得肯定比我多！”


    “谁？”


    樊厂长一回头，正对上站定的宋泠，松开小年轻猛地一拍大腿。


    “我记得你！答应送我画的。”


    “你们聊，我先去忙！”小年轻趁机跑掉。


    “等等……”


    可惜樊厂长没拦住，只好掐掉卷烟，兴致勃勃地朝宋泠招手。


    “来来来。”


    “……”


    宋泠突然不敢动，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


    樊厂长觉得自己真是个好说话的人。


    “我记得你姓宋，我喊你小宋同志行吧。”


    “小宋就行。”


    “这不重要，小宋啊，听说石钢厂里出个义忤仔。”


    “？”


    “？？”


    宋泠从樊厂长灵动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好奇，掺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樊厂长从宋泠清澈的眼睛里看到的则全是迷茫、困惑和不理解。


    二人相视无言。


    最终樊厂长先忍不住，“是听不懂？就是叛徒，内奸。”


    “谁说的？”宋泠问。


    “别瞒了，我们好多人都知道，听人讲当天晚上好多警察出动，动静可不小。”


    “那天我也不在厂里呀，你忘了。”


    宋泠也被勾起好奇心。


    进度条只告知她是明月解决的问题，具体情况可没描述。


    她不由得反问，“别人怎么和你说？”


    “说是一群人当天晚上偷偷把截留的废铁送往冶金厂，夜班加工出来的材料挑走好的，天亮前再拉走。”


    “这么大胆！不怕数量对不上吗？还有冶金厂加工消耗的煤炭什么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废铁二次锻造本来产量就低。”


    宋泠微微皱眉，就听樊厂长在感叹。


    “等我回去也得查查，可不能学你们这耗子，把厂当家，生生整成流水线。”


    “……”好歹避着她说。


    “不是，不是该我问你，怎么现在变成你问我，你就一点都不知道？”


    知道也不和你说！


    宋泠仅剩的那点子集体感冒出来，转而追问樊厂长。


    “在这等着我呢，看在你送我画的份上，我教教你。”


    这类项目宣传都是有侧重点的。


    樊厂长经验丰富，老道地提点宋泠两句，顺带把熟记于心的那些子技术告知，什么能写，什么着重写，什么一笔概括。


    “像这次，稀有金属你就可以好好宣传的嘛，霓虹为什么是工业强国，就是因为它们已经具备了一定的钛金属生产能力，嘿嘿嘿，不过咱们现在也有了！”


    “竞争什么的不用提，把各厂即将成立技术交流协会的消息放大，这是我们团结的象征，动不动，咱们正在往一处使劲儿。”


    “其他内容大差不大就行，你把协会消息整理清楚，这提纲交上去就够外宣部用的。”


    “哦，对了，石钢的目标！必须好好宣传宣传，得给咱们老百姓打一剂强心针，让他们看看，咱们‘赶.英.超.美’这么些年，可不是光喊喊口号，做面子工程。”


    宋泠禁不住怀疑，“感觉你在坑我。”


    “你看看，好好的我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现在小孩太精了，不好骗啊。


    溜了溜了。


    樊厂长找个借口跑了。


    唐外公已经知道宋泠的存在，喊了个小工来留她，让中午一起吃饭。


    宋泠没拒绝，借了小研究所平日里画图纸的大桌子，重新把草稿整理一遍，文字也精简了下。


    最后占桌面的大画纸，被缩减成A3大小，便罗列齐全所有重点内容。


    宋泠额外单独写了份和技术交流协会相关的内容。


    如协会成立的初衷和意义，石钢试行取得的成果，暂定的具体要求，这个A4就能写完。


    中午蹭外公的工作餐。


    宋泠主动申请去打餐，留时间给外公检查技术交流协会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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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内容。


    外公餐标一荤两素，加上宋泠，两荤四素，打得全不一样，米饭只给外公要了一份。


    回来时，外公已经看完小的，正拿着大的打量。


    听见动静，抬头发现她回来，饶有兴趣地问，“这概括的法子是你想的？”


    宋泠不动声色，挨个放饭盒。


    “那个啊，我学我们数学老师的，他拉完公式步骤，就爱在前面画大括号，我是觉得这样列起来比较清楚。”


    这是宋泠早早想好的借口。


    “怎么样，能看清楚吗？会不会很奇怪？”


    宋泠在对面落座，表现得略微紧张。


    唐外公情不自禁地夸起来，“很好，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像小时候考试考了双百，必须炫耀得四周家长都知道，我家孩子考得好。


    老了老了，还是一样要炫耀给老伙计听，看我家孩子多聪明。


    “这么一分，逻辑清晰，简明扼要，真心不错。”


    “条理分明，一下就能抓住重点，感觉笔记、研究、演讲都可以用到。”


    “所有条件全部摆一块，可以更全面地发现问题。”


    “孩子，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


    “泠儿打小就聪明。”


    宋泠但凡知道会落得个被围起来夸的下场，一定不蹭这顿饭！


    没等脚趾抠出芭比城堡，宋泠先扛不住，匆匆吃两口便抱着包跑掉。


    你问稿子？


    没关系，背包有上一份的增添版，完全可以回家重写一份！


    有了经验，再来一遍则快上好多。


    整理好放在一旁，宋泠才换了画纸，开始画画。


    光踩吴恒怎么够。


    得靠踹的。


    她要让吴恒连边都沾不上。


    回忆着对接同志提出的要求，宋泠还专门出门买了几份《人民日报》。


    日期老旧的都有，唯一共同点便是都有大版面新闻。


    排版大多相同。


    大标题缀小标题，文字上头配照片。


    宋泠看完几则新闻，再次意识到樊厂长指点的含金量。


    围绕着画好的重点，宋泠先复刻的画面，便是期间三十分钟休息时，众人围着一张桌讨论交流协会成立的画面。


    里外里包着三层人，或站或坐，添上五官，神色各不相同。


    此外，便是一张从下向台上看的视角，画上大多人都是背影，抬头看着讲台上握着话筒的老人。


    宋泠夹带私货，原本想选二舅的，后来觉得二舅面嫩，换了外公上。


    主要石钢出名，外公以前上过报纸，比二舅出名。


    宋泠没有神话人物，反而刻画得很普通，也因为这份普通，衬出人物身上的坚毅精神。


    她只画了两张正常的，剩下的打算搞搞不正常的。


    掏出买报纸顺带买的几本连环画，确定画风后，用条漫的形式，以会议不同侧重的中心，画了三则四画小故事。


    第一条。


    一图，小孩问大人，这么多人开什么会，背景是外贸局门面。


    二图，大人解释，开会的意义。


    三图，小孩猜开会目的。


    四图，两人幻想中的未来。


    宋泠专门在幻想中加了未来的高楼大厦，现在看还是很震撼的。


    第二条。


    一图，领导高兴宣布钛金属提取成功。


    二图，高炉，工人，钛金属。


    三图，领导幻想钛金属应用。


    四图，各行各业开花成功。


    第三条。


    一图，飞机送来的许多箱子。


    二图，钢厂迎接箱子。


    三图，复杂的生产线组装。


    四图，无人自动运行的生产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