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巍峨，高立九重天之上。


    这是神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处神迹，亦是监察世间的眼。


    世人不知，只是向往，只是盲目狂热。


    青绾站在远处，看着那些仙人咬牙切齿，眉目狰狞，丑态惊心。


    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神殿就会被他们破坏。


    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更加想念子寂。


    如果子寂在的话，他们断不敢如此放肆。可偏偏子寂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一个孱弱的她，孤零零地站在他们旁边，他们都不屑看上一眼。


    所以她去闯了神墓，妄图将子寂救回来，妄想着只要子寂回来了，这一切都能步回正轨，这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她闯了神墓，却救不回子寂，甚至还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她匆匆忙忙把子寂的魂魄放到凡间，一身伤的回首向九重天看去。


    她从未有过如此迷茫与无力的时刻。


    沉甸甸的担子突然落到她身上，压得她站不起身来，她却还要拼命地蹒跚而行。


    偏偏这时候成霖知道了她闯神墓出来的事，将她独自叫到歇云台。


    云海翻涌，没有尽头。成霖立在云头，久久没有说话。


    青绾等得不耐烦，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他这才故作为难地说：“仙界有规矩，任何人都不得闯神墓，你这样公然破坏规则，让我很为难啊。”


    青绾觉得荒谬，“那是你们仙界的规矩，与我何干？”


    成霖的笑容浅薄地挂在脸上，“神界已经名存实亡，我已经开始着手将神仙两界合并为天界，你作为神，自然也要遵守规矩。”


    青绾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成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成霖笑笑，“我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在青绾涌现杀意的眼神里，他依旧悠然地接着说：“子寂死了，神殿即将现世，这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史无前例的时刻，合该用天界来承继。”


    “除了被子寂捡回来的你，还有被造出来的白璃，多少年了，这天地间有多少年再也没有诞生过一位神了。”


    “任这帮仙人再怎么潜心刻苦修炼，再怎么用尽天地灵宝，都不能突破自身限制，不能长生造物。”


    “就因为子寂的一己之私，斩断了所有人的成神之路！”


    他说着说着，终于显出了狂热的癫状，跟青绾在神殿旁见的那些仙人一样。


    他眼睛猩红，充满了对即将成神的兴奋，眼底却又缠绕着阴郁，渗滴出了对子寂十足愤恨的狠毒。


    青绾记得云岫说过，他们是兄弟。


    她不明白，“你与子寂是兄弟，为何他是神，而你却只是仙？”


    他的眼神更加阴郁下来，“当年，幽凰乱世，母亲带着他和腹中的我逃亡。后来母亲为了保护我们而死，他便带着我继续逃亡。他跪在断裂的天梯下，祈求着上神能重开通道，让我们进去避难。可上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后来幽凰被封印，他突然被天授，进了神殿，那时的我方能睁眼，并不知道如何才能汲取天地灵韵。后来我长大，也一直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便去神殿找他，让他教我。”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声，“他甚至连神殿的门都不让我靠近，他说我没那个命成神，让我不要强求。不要强求？我强求什么了？我本该就是神的！是他守着门，不肯我进一步，可他现在死了，哈，死了，还有谁能挡我？”


    青绾淡淡地说一句：“他不让你进是为了你好。”


    他皱眉挑眼看她，表情滑稽，像是她说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


    青绾继续说：“因为天地法则，这世间不能有神。上神断开天梯就是为了断开连接，下神覆灭，正是应了天地法则。如果这个世间的神再一次多起来，那么天地法则就会启动。”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是子寂跟你说的吧。”


    青绾看着他，默认。


    他说：“那是子寂骗你的。如果真有天地法则，为什么你和子寂还好好地活了那么多年？子寂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高洁，他有私心，他最污浊不堪。”


    “小青绾啊，你被他骗得团团转。”


    青绾面上仍旧毫无表情。


    其实，在子寂走后，她回了神殿。


    她实在走投无路，看了命盘。


    命盘告诉她，子寂尚有一线生机，就在神墓之中。


    于是她去闯了神墓，果然将子寂的魂魄带了出来。


    而最让她胆战心惊的是，命盘指示，千年后，无方界的封印将被打碎，远古大魔与幽凰将破界而出，届时，天地间重归炼狱。


    她本不相信，直到她进了神墓，里面的那个神，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你如果想救子寂，就打开无方界吧。千年之后，无方界，会重现世间。”


    “我能否阻止？”


    “天地法则，你无法阻止。”


    天地法则，无法阻止。


    所以，青绾眼神坚定不移地对他说：“我不会让你打开神殿的。”


    他无所谓地挑眉，“那就拭目以待了。”他转身面对云海，语气变得充满轻松与期待，“不会很久了……”


    青绾走出歇云台后，看向九重天上的神殿。


    如果她强大，强大到所有人都畏惧……


    可她怎样才能快速强大呢？


    幽凰。


    她痛苦地发现，只有幽凰。


    只有将幽凰寄生于她的身上，获取幽凰的强厚魔力，才能一日千里。


    幽凰……


    万年前，神魔大战，正是因为幽凰祸世。


    一旦她开始让幽凰寄生，便再也不能做神了。她会变成一个人人唾骂，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这辈子，她都会被钉死在罪人这两个字上，无法翻身。


    只是为了守护神殿，值得吗？


    她孤零零地站在九重天，想了很久之后，无奈苦笑。


    值不值得又如何，难道她就不去做了吗？


    难道，她就能看着子寂守了一辈子的神殿被打开，六界大乱吗？


    她做不到。


    就此，她义无反顾地，投入魔界。


    前尘往事，在眼前一瞬晃过。


    而今，忘川涛涛，子寂又一次在她眼前死去。


    这一次，她又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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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呢？


    她救不回他，她救不了他。


    这一次，她又要靠着什么才能活下去呢？


    前路太难，她一个人走得太艰难。


    她曾经真的很想子寂，而如今，似乎她也没有那么想了。


    因为她不再害怕任何事情，她也不再畏惧任何人。


    她只是有点累，但远不到用死来解决的地步。


    她筹备了许多，又算计了很多，就为了将来的某一刻，无方界封印破碎，她能及时力挽狂澜，免世间再历浩劫。


    可六界不会懂她，她亦不能将命盘所示告诉第二个人。


    她很累了，想停下歇一歇了。


    神殿周围有幽凰结界，还能再保个几百年。


    无方界或许有一天会被打碎，但现在不是还没有打碎吗？


    她何必这样步履匆匆，东奔西走，不得好言。


    她想到了夷山，想到了那个人对她说的那句，要好好活着。


    她也好想好好地活一回啊。


    想睁眼就能看见阳光，出门就是满山翠绿，小溪流水，路过的小妖怪看见她都热情地打招呼，投喂她，她也只好装作受不住缠磨，陪他们玩一玩。


    玩累了，回到暮雪居，已经有人做好了饭，等她来吃。


    树荫清凉，平平淡淡，轻轻松松，又是一天好时光。


    她沉浸在温馨的想象中，不觉竟然有人拽了拽她。


    她抬头四处看了看，又低头去寻，只见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拽着她的袖子，摇了摇，说：“你，你别伤心了，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姑娘的脸生得很是圆圆滚滚，白嫩如瓷，跟个福娃一样。


    只是，这个小孩是从哪儿来的？


    青绾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孩儿竟然被吓了一跳，立马招供：“是我爹让我来的！”


    “你爹？你爹是谁？”


    小姑娘扭身，往后一指。


    青绾顺过一看，好家伙，云岫一脸腆笑。


    她牵着小姑娘往云岫身边走，刚走到近处，青绾就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了？”


    云岫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笑笑，“前些年，我有了点心魔，下凡历劫了一趟，就有了她。”


    青绾一脸无语，“你怕是把我当傻子糊弄吧，凡间历劫的孩子如何能是仙胎？”


    云岫却摇头，“真没骗你，我历劫之后，放心不下就回了凡间一趟，结果发现她已然活了百岁而容貌不变，我一探竟是仙胎。但因为在人间混沌之地待久了，所以至今神智比不上其他孩子。想来，我那凡间的妻子应该也是仙人，才有这番奇特造化。”


    “所以，那位仙子呢？”


    云岫尴尬笑笑，“我还没找到。”


    “……”青绾觉得离谱中又带着些无语。仙界就这么大，仙人也就这么多，怎么能找不到呢？


    不过她也没细问，端详着这福娃一样的孩子，寻思着，这孩子脸盘这么圆，倒是跟云岫一样。


    她问：“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云岫的眼神变得温柔而深远。


    “她叫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