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仿佛连星光都被这通往京都的道路吞噬，而那辆黑色轿车引擎的低吼是这条寂静高速公路上唯一持续的声音。


    车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够拧出水来，后座上的雾岛将晖蜷缩起身体，现在他每一次的呼吸都能牵扯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那张在网球场上意气风发、带领牧之藤网球部夺得今年全国大赛冠军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破碎的苍白和细密的冷汗。


    决赛中，在幸村精市的灭五感逐渐侵蚀雾岛将晖的知觉，在1:4落后的绝境下，体内那道自幼年意外后就存在的脆弱封印，终于在与强大对手的极限对抗中彻底崩裂。


    可以说雾岛将晖几乎是靠着纯粹的意志力，顶着灵魂仿佛要被撕裂的痛苦，赢下最后的比赛，坚持到颁奖仪式结束。


    土御门悠作紧紧握着雾岛将晖那双冰凉得吓人的手，指尖微微发颤，恰好与他努力维持的沉稳形象和低沉稳定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坚持住，将晖，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土御门悠作一遍遍说着，温和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般小心翼翼的从他们两个相贴的掌心中渡过去，试图滋养那具正在承受未知风暴的身体。


    这股灵力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治愈什么，更像是某种维系，吊住雾岛将晖即将被体内狂暴力量冲垮的意识堤坝。


    跪坐在一旁的土御门麻由美手中柔软的毛巾早已被冷汗浸透，却依旧不停地、轻柔地擦拭着雾岛将晖额头、脖颈不断渗出的汗珠，她看着兄长紧绷的侧脸和雾岛将晖痛苦的神情，心也揪紧了。


    “麻由美已经将事情通知给家里了，父亲和长老们一定会做好准备的！”土御门悠作再次强调，这句话既是对雾岛将晖说的，也是对他自己和妹妹说的。


    土御门家的人都知道雾岛将晖情况特殊，但谁也没想到会在决赛这一天爆发，更不要说最开始只是派他们两个是为了以防万一，帮雾岛将晖善后的，但谁能想到他竟然玩脱了！


    轿车终于驶入京都地界，穿过夜深人静、只有路灯孤影相伴的街道，平稳地滑入了土御门家那占地广阔、历史悠久、结界重重的古朴大宅。


    在车辆尚未停稳时，数名身着传统服饰、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家族成员们就已迅速而无声的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雾岛将晖从后座移出，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脚步迅疾却异常平稳地朝着宅邸深处那间布满结界、专用于应对紧急情况的静室走去。


    土御门悠作和土御门麻由美紧随其后，穿过一道道回廊，一直紧张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些许，这里是土御门家族的本家，是京都阴阳师家族的顶点，拥有着传承千年的底蕴和力量，一定会有办法解决雾岛将晖现在身上的问题的。


    静室内部灯火通明，复杂的符文在地面、墙壁和天花板上隐隐流动，土御门悠作和土御门麻由美的叔父——当代土御门家主，一个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已经带领着几位长老等候在此。


    更让人感到安心的是那个一直跟着雾岛将晖生活在兵库县，平日里总是一副慵懒闲散模样、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白狐公子也在接到消息后迅速赶来。


    此刻安倍晴明脸上惯常的笑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肃穆，千年白狐公子的气势稍微展露出来一部分就已经让整个静室的气氛都变得不同。


    安倍晴明走向结界中央放置着雾岛将晖的软榻，指尖泛起莹白色的光芒，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一股精纯平和却深邃无比的力量探入将晖体内，但探查出来的结果让安倍晴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情况比安倍晴明最开始预想的还要复杂，封印确实已经支离破碎，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磅礴的力量正在少年脆弱的经脉与灵魂中冲撞。


    一股力量阴冷、晦暗，带着源自古老堕神的诅咒与威严；另一股则炽热、狂暴，充满了不屈的妖力与毁灭气息，这两股力量分别来自他那对儿“不省心”的父母——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1]


    原本由伊邪那美等神明设下、后又经他加固的封印，此刻已如摔碎的琉璃，只剩下些许残片，再也无法束缚这源自血脉根源的洪流。


    真是胡闹！安倍晴明在心中再次低声斥责那对儿不负责任的父母，但脸上却不露分毫，作为被委托者甚至是某种程度上参与了部分计划的知情者，他深知将晖身世的复杂与力量的危险。


    按照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最初的设想，封印应随着将晖心性的成长、对力量认知的加深而如水到渠成般缓缓松动、解封，这是一个温和的、可控的适应过程。


    但立海大那位少年部长幸村精市的灭五感却阴差阳错的成为一把过于锋利的钥匙，不仅剥夺了雾岛将晖的感官，更成功的让他在极限的精神压力下精准的撬动封印最脆弱、最核心的节点，导致这场提前爆发的灾难。


    现在责备已经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稳住雾岛将晖的状况，防止他的身体和灵魂在这两股失控的力量下彻底崩解。


    安倍晴明看向一旁脸色凝重的土御门家主：“情况危急，封印已彻底破碎，两股本源之力正在失控。强行压制恐适得其反，需以疏导、容纳为主。”


    按照安倍晴明的指示，一时间静室内灵力涌动，各色光芒亮起，复杂的法阵被激活，温和而强大的力量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开始尝试梳理、安抚将晖体内那两股狂暴的力量。


    土御门悠作和土御门麻由美两人屏息凝神的守在结界外，看着静室内光芒流转，灵力形成的微风拂动他们的发丝，手心里因为过于紧张而充满了汗。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在众人不懈的努力下，雾岛将晖的状况似乎真的在一点点好转，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平缓，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紧咬的牙关微微松开，虽然依旧处于昏迷状态，但至少他的表情不再那么痛苦扭曲。


    但安倍晴明的心情并未因此放松，他能够感觉到现在这种缓和只是一种假象，那两股力量并非被“驯服”，它们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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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暂时蛰伏下来，像是在评估着这外来的、试图调解它们的力量。


    而且安倍晴明隐隐察觉到在雾岛将晖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存在正被这两股冲突的力量唤醒，那并非他身体内两股力量的某一种，就连他也只能隐约察觉。


    就在这时，安倍晴明心中微微一动，目光似乎不经意的扫过京都某个方向，在他的感知中，一股极其隐蔽但又与他此时镇压的力量同源的波动出现，是丹波山的方向，那对夫妇终于有所行动了吗？还是说这只是力量共鸣而产生的自然现象？


    总而言之，在土御门家的全力救治并且配合着安倍晴明的术法下，雾岛将晖的情况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总算没有进一步恶化，但也远远谈不上有好转的迹象。


    大部分时间里雾岛将晖都陷入一种深度的昏睡，偶尔会因为体内剧烈的冲突而痛苦呻吟，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时而冰冷刺骨，时而滚烫灼人。


    土御门悠作和土御门麻由美两个人在空闲时间流守在一旁，看着那张与他们一起长大、早已被视为不可或缺的亲人的脸庞如今被痛苦笼罩，心中充满无力感和担忧。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雾岛将晖被土御门家的第四天深夜，这一天万籁俱寂，似乎连虫鸣都已经消失，土御门宅邸就这样笼罩在一片祥和的宁静中，只有结界微弱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


    一股难以形容的、充满极致毁灭与古老怨念的恐怖气息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从极远处的虚空猛地压来，暗红色的光芒带着泯灭一切的气势猛地坠向土御门家宅邸的核心区域，它所过之处就连空间都产生部分扭曲又迅速恢复。


    “敌袭？？”


    “好可怕的邪气！”


    土御门宅邸内瞬间警铃大作，所有结界自动激发到最大强度，但那暗红光芒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力量也超过结界的最大限度，这也导致守护宅邸的最外层结界在接触的瞬间就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连一秒都未能阻挡。


    “丛云牙！”安倍晴明的脸色首次变得无比难看，他低估了这柄魔剑与雾岛将晖之间那跨越了时空的、源自血脉灵魂深处的强烈呼唤，“阻止它！”


    土御门家主和数位长老一同出手，各色灵力如同绚烂的烟花般射向空中的那团暗红色光芒，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丛云牙的剑身只是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嗡鸣，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剑气如同新月般扫过，所有袭来的灵力以及术法就这样在接触的瞬间湮灭、消散。


    丛云牙将众人的阻拦视若无物，目标十分明确，如同归巢的倦鸟，又如同索命的幽灵，径直撞向将晖所在的那间布满了结界和符纹的静室。


    “轰——”


    静室的屋顶和墙壁在接触到的瞬间就被丛云牙的剑气撕得粉碎，精心布置的结界连延缓它片刻都做不到。


    丛云牙这柄源自八岐大蛇体内、曾经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魔剑此刻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悬停在昏迷的雾岛将晖上方。[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