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 62 章

作品:《年登巷陌家家酒

    盛樱里几人委实忙了几日,将招贴贴得满城皆是。


    也亏得如今城中布防不严,才没有衙役来撵她。


    这日歇息,院门倒是被敲响了。


    冯敢有时无事,三天两头的会跑来瞧瞧,不过个把时辰又急飕飕的回营,盛樱里几人已经习惯了。


    “门没上闩,自个儿进来吧。”江鲫在院中啃馒头,懒得动,吆喝了声。


    吱呀一声,一道灰长袍的身影推门进来了,肩膀上扛着些东西,瞧着沉得很。


    “誒?”江鲫眼睛一动,生怕那粗麻袋里的东西将人那副骨架子压垮,连忙咬着馒头上前去接,“什么啊,这么沉?”


    肩膀上一轻,崔杦长舒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前的汗,道:“这不要过端午了。”


    “坏了!”江鲫一拍大腿,“你来时没碰着江大嫂他们?他们也去买端午用的东西了!”


    崔杦摇首。


    “你自便,我去追他们!”江鲫说着便拔腿朝外跑。


    五月仲夏,天儿渐渐热了起来。


    大抵是因端午将至,城中不如他们初来时冷清,沿街的铺子开了,还有许多挑着扁担的卖货郎。


    盛樱里他们昨儿回来时,便商量今日喊江大嫂上街采买。


    虽是不在家里,但节还是要过的。


    江鲫追了大半条街,才看见了前面看布料的几人,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在膝盖上,“崔杦来了……”说着喘气不停。


    这副模样,落在盛樱里眼中却是另番景象。


    她脸色煞白,唇瓣轻颤,目光瞪得发直,好像没了神儿,“是……”章柏诚不行了?


    “他买了许多吃用之物,过节的……”


    江鲫又说,继续喘气。


    盛樱里:。


    直至折返回去,江鲫都不知盛樱里为何生气,他瞅瞅乔小乔——


    乔小乔朝他翻了个白眼儿。


    就这点事儿,值得他跑成那样?别说是盛樱里了,就是她都以为,是章柏诚不大好了。


    ……就无语。


    崔杦将院子逛了逛,还给自个儿烧了壶热茶,悠悠的坐在院子里喝。


    茶过两盏,几人回来了。


    崔杦也是忙,今儿才得了闲,过来坐坐。


    那日被盛樱里撵着去给某人换药,话都没好好说两句。


    邓登登许久没见他了,进来时,一双眼睛睁得老圆,跟豆儿似的,朝他跑了过来,“崔杦!”


    “这么想我?”崔杦笑眯眯道,抬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回来了。”


    邓登登是个小话痨,那日在营中没见着他,还念叨了好几日,今儿总算等得他来,刚要张嘴,忽的被人揪着后脖领往后稍了稍。


    “章柏诚的伤如何了?”盛樱里问。


    崔杦“啧”了声,“怎就惦记他呢?”


    盛樱里原本想说,你若是伤了我一样惦记你,但这话不吉利,到了嘴边儿又被她咽下了。


    “你快说。”


    “养得差不多了,”崔杦道,“那行刑的是个好手,瞧着皮肉都烂了,可半点儿内伤没有,养了没几日,身后结痂了就好多了,倒是还躺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不知他盘算什么,但没什么大事。”


    说着,崔杦又道:“冯敢不是常来?他没跟你说?”


    盛樱里白他一眼,“谁知他说的,是不是那王八蛋又骗我的。”


    吃了一颗定心丸,倒是能静下心来闲话些旁的了。


    崔杦今儿一日都得闲,说话不紧不慢,与他们讲了些从应天出来的事。


    大的小的,有干系的没干系的,他觉得有趣的,都讲。


    盛樱里啃着水灵灵的粉桃儿,促狭道:“你几月没与人说话了?憋成这样?”


    崔杦长指卷着张油纸,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骂:“不知好歹。”


    晌午江大嫂掌勺,做了满桌的菜,江鲫跑去打了二两酒回来,权当是提前过节了。


    “就是粽子没来得及包,”江大嫂叹声道,“你若是能留一晚,明儿再走,就能吃到刚出锅的粽子了。”


    崔杦单手撑额,闻言笑道:“也不差几日,端午我再来。”


    话多,吃饭便慢了。


    一顿饭吃完,未时将过。


    众人将桌上残羹收拾了,便各自回屋去歇着了。


    堂前摆着两把椅子,盛樱里和崔杦一人坐了一把。


    半晌无话。


    “若是……”崔杦也吃了两盏酒,半眯着眼,声音沙哑,“清明时,你可给他烧了纸钱?”


    “没有。”盛樱里垂着眸说。


    安静片刻,盛樱里又道:“江小圭那样聪敏,即便不能提前警觉城破,也定会在鞑靼攻占上京时……保全自己。”


    “嗯。”崔杦喉咙滚了滚,阖上了泛红的眸子。


    院中枣树枝叶扶疏,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盛樱里抬眼望着,也被那漏隙日光刺得眼睛泛红。


    “崔杦,”她张唇,喃喃道:“我是真的好想你啊。”


    崔杦闭着眼笑了两声,嘲道:“出息。”


    ……


    端午节时,崔杦没来。


    鞑靼突袭,将士们在守城,可墙根儿下的百姓也睡不安稳,抱着早前收拾好的包袱,惴惴不安,更有甚者,藏进了地窖。


    小院子里。


    香甜的粽子出锅,满院都是香气。


    几人或坐或站在灶房旁,吃得神不守舍。


    一整日,院门都没开。


    隔壁院子也没动静。


    盛樱里忽的想起了应天府闭城时的那些时日,也是这样安静。可越是安静,越是让人心神不宁,难以平静。


    至天黑,几人草草洗漱罢,便回屋了。


    江鲫和邓登登睡在前院,盛樱里三人在后院。


    “也不知他们如何了。”乔小乔抱膝看着窗外月亮,叹道。


    盛樱里将被子铺好,扭头问:“你睡里侧还是外侧?”


    乔小乔:……


    伤春悲秋什么,她跳下窗棂,道:“里侧。”


    一整夜都睡得不踏实,断断续续醒来,又迷迷糊糊的睡着。


    不知几更天时,外面忽的传来了动静。


    “里里……”


    “里里……”


    叫魂儿呢?


    盛樱里梦里想,下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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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的惊醒了。


    “里里……”


    盛樱里翻身坐起,轻手轻脚的爬下床榻,过去拉开门。


    果不其然,邓登登那个小胖子蹲在门前正喊她。


    盛樱里张口结舌道:“……你半夜偷当猫呢?”


    邓登登睁着惺忪迷糊的眼睛,有些委屈道:“是章柏诚来啦,她让我来喊你的。”


    分明不过几日,可她却恍然间觉得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怔了片刻,待得心口那股涩然稍淡了淡,盛樱里道:“走吧。”


    天色尚未大亮,瞧着也不过是鸡打鸣时。


    盛樱里想着,朝旁边困得走路东倒西歪的小胖看了眼,脑袋又扭回来。


    啊……不是说他。


    盛樱里伸手提溜着他的后脖领,以防这小孩儿睡着摔了。


    几步到了前院,石桌前坐着一人,淡蓝色的月色下,身影隐绰又朦胧。


    盛樱里看了眼,边朝那边走,边与邓登登说:“你回屋去睡。”


    邓登登乖乖的走了。


    盛樱里几步过去,抬手就想朝他甩一巴掌,但手抬起,却是没落下。


    章柏诚身上穿着整套的胄甲,那样惯常懒怠正眼瞧人的眼睛这会儿正望着她,漆黑,也有点亮,是未亮的日光落在了他眼睛里。


    对视片刻。


    章柏诚忽的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没站起来,还是那副岔.开腿坐着的大爷姿态,盛樱里便站在他腿.间,她垂眸,他仰首。


    “想坐大腿吗?”章柏诚忽的问。


    盛樱里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问的是什么混账话!


    章柏诚轻笑了声,那只揽在她腰间的手稍使力,盛樱里便跌坐在了他腿上。


    胄甲很硬,也有点凉,坐着不太舒服。


    但盛樱里没说。


    “这两日鞑靼攻城,我只能趁着换防这会儿过来看看你。”章柏诚道。


    他声音哑的厉害。


    这样靠得近了,盛樱里才看见他脸上的疲倦,胡茬儿都冒出来了。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碰了碰,有点扎。


    章柏诚也不拦,由着她没见识的触碰,片刻,哑声道:“我想亲你一口。”


    盛樱里凶巴巴的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动嘴有点大,像是一巴掌呼了上去。


    章柏诚:“……不亲就不亲,怎的还扇我脸?”


    盛樱里绷着脸,“活该。”


    话音刚落,手忽的被一只温热的手攥在了掌心,脸颊被亲了下。


    干燥,刺得人生痒。


    盛樱里目光落在他唇上,嘴唇干得起皮,一点儿都不好看。


    她挣扎了下,要从他怀里起身。


    章柏诚还当是将人惹恼了,哪里敢松手?


    他秉承着公平原则,出主意道:“要不你亲回来?”


    盛樱里白他一眼,“松手,我去倒碗水来。”


    章柏诚不听话,脑袋靠在她颈窝,说:“不喝。”


    “……我喝。”


    章柏诚说得干脆利落:“你也不喝。”


    盛樱里:“……”


    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