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作品:《年登巷陌家家酒》 如贺霖说的那样,鞑靼攻不下湖州,转道往凤阳去了。
凤阳告急!
章柏诚等人随领将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却是路遇滁州这路人马,将军下令,让百户领五十人跟着滁州人马来,这才有坐壁观虎斗,反扑之事。
只是,如盛樱里眼里的惊诧,章柏诚也没成想会在这寨子见到她。
鲜血渐渐回流四肢百骸,方才骤然停歇的心跳仿佛只是恍惚,章柏诚缓缓呼出口气,箍着人的手臂稍松了些力。
对着盛樱里怔然的眸子,章柏诚问:“将我忘了?”
身后刀光剑影,他的语气却一如在小巷子里时的散漫,好像盛樱里站在爬满陵苕花的院墙前,垂眼就能看见他穿着半旧的长袍正走来。
听得这股熟悉的调子,盛樱里唇微微张开,似诧异不可置信,一双眼眸定定的仰首望着他,一只手抬起,摸了摸他的脸。
热的,活的。
是真的。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盛樱里蹙眉呜咽,指着身后焦土成敝、尸首横陈的寨子,抓着他的手在发抖,“都没了……”
死了很多人,盛樱里不知下一步遇见的是滁州的贼人,还是昨日刚见过的脸。
似有援军来,又好像不是。
滁州的贼人被贺霖等人杀得过半,那穿着胄甲的方才姗姗来迟,厮杀片刻,将活捉的贼首捆了。
大抵是秉承着一起下地狱的想法,滁州反贼大喊着诛杀逃兵。
那被将士簇拥着的百户,微眯起眼打量着贺霖,片刻,轻蔑的笑了声,“当是什么呢,原来是滁州的逃兵。”
滁州反叛不是小事,各州府都有所耳闻。
万籁俱寂,只有风雨声。
贺霖握着剑,面色冷沉,一言不发。
无声的对峙。
片刻,那百户抬手一挥,道:“将这群逃兵抓起来。”
贺霖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正欲动,却是一道纤瘦的身影挡在了前面。
“家父卢咏,此乃我卢家家将,你要抓的是谁?”
淅沥雨声中,卢月声音寡淡又平静的问。
女子身形纤柔,一袭白衣站下雨雾里,却是丝毫不显得狼狈,那副平静神色,让持刀的士卒顿了顿,不由得朝下令的百户看去。
那百户长了个鹰钩鼻,望着拦在前面的妇人,冷笑一声,道:“卢大小姐,可知私藏逃兵是何罪?我朝军户,皆是入了黄册的,他们是你卢家私兵还是私逃的军户子弟,本将自会将人带回审查,你若阻拦,莫怪我不念与令尊同袍之谊,将你一并抓去!”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陈绍将自己媳妇儿往身后拉了下,咬着手上绑着的布条扯紧,一双向来风流笑眯眯的眼,此时耷拉着眼尾,像是要往前扑的狼,又讽笑道:“家父乃正四品武将,凭你一个小小百户,竟也敢攀扯同袍之宜。”
鹰钩鼻面上恼羞成怒一闪而过,抬手示意。
刀剑划过雨声。
“不要脸的王八蛋!”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忽的骂街。
众人的目光霎时皆落了去。
盛樱里眼眶发红,全身湿漉漉的,那双迎视鹰钩鼻百户的眼睛却是像要喷火,掷地有声:
“如今皇室衰微,官家尚且自顾不暇,皇室宗亲更是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你要将人带去审查?鬼扯什么东西,厚颜无耻!滁州叛乱之时不见得你,如今众人命不该绝,在乱世中好容易安身立命,你倒是跳了出来,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想将他们抓去为你征伐前方罢了,来日算功论绩,都是你的,一方算盘打得好啊,崩到了你姑奶奶脸上,畜生!还玩儿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将百姓的命不当命,你才是罪该万死!”
盛樱里气得浑身发抖,她自诩不是聪慧之人,但却从未像此时这般清醒过,“这世间大抵早已没了公道,可便是拼的死,也要拽你同去下地狱!”
礼崩乐坏,天下分裂。
如今一府州县各自为主,庐江遍地土匪窝,知府战战兢兢的躲在凤阳之后,守着城门。凤阳以守将为重,今日虽是挂着朝廷的幡旗,可文书黄册之类的东西,在征战之时,是最不要紧的,如今能否寻到都尚未可知,况且,眼前众人皆是滁州人士,便是要查黄册,也是要查滁州的。
这人摆明了是要将贺霖等人收麾下,却是不正身名。
在场将士神色变了变。
毕竟,他们也是军户出身。
鹰钩鼻盯着盛樱里,额前的青筋跳起。
他伸手,旁边副将递来一副弓箭。
这是明晃晃要将人诛杀!
几息间,几道身影动了。
贺霖迅疾拿过盛樱里手中的弓箭,亦在同时搭弓。
卢月眼底的慌张一闪而过,朝盛樱里扑了过去,两人皆脚下不稳的退了两步。
贺霖手中的羽箭还未离弦!
忽的,那众人簇拥之处,银光一闪而过!
一柄匕首没有半分犹豫的插入了那百户的脖颈,自凸出的喉结而露出红刃。
“噗嗤。”
匕首拔出,溅了近处的几位兵卒一脸血。
百户双目凸起,似难以置信,想要回头,可身子已然轰然倒地。
唰唰唰的兵刃出。
“你竟敢杀害百户?!”
百户身边的副将目眦欲裂的怒吼。
章柏诚脖子上被他架了把刀,却是不见慌色。
“你要替他报仇?”
副将恨不能生啖其肉,紧咬牙关。
“战场之上我救他一命,如今不过是收回来了罢了,”章柏诚慢条斯理的将匕首擦干净,插进了近旁士卒的腰间,物归原主,眼眸抬起,又道:“允他多活十几日,你该谢我。”
副将被他这话气得恨极,手中的刀微抬起便要砍下来!
忽的,羽箭飞矢,破风而来,没入了他心口,半分不差。
章柏诚趁势避开那锋利的刀,抬脚将人踹飞了出去,他抬眸,与那握弓之人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片刻,又一起移开。
剩下的人倒是没出乱子,毕竟,他们五个小旗是跟着章柏诚这个总旗的。
雨停了。
天没放晴,灰蒙蒙的一片,好似随时会倾盆。
那被捉住的滁州反贼,章柏诚将人交给了贺霖。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最好是换个地方吧。”章柏诚说。
贺霖:“多谢。”
章柏诚微哂,朝身后扶着卢月回屋的姑娘看了眼,道:“是我要多谢你,这些时日,多谢你关照她们。”
语气熟稔,又透着股理所应当。
贺霖没说话,片刻,朝他微颔首,让人拖着那被绑着的滁州反贼,抬脚往山后坟地去生祭。
满目疮痍,有人跪在尸首前哭,也有人满脸灰败的愣着。
盛樱里从卢月房里出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不是寨子里的人,但此时此刻,却是承受着与他们一般的疼。
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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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柏诚和江鲫在说话,许久未见,江鲫神色间难掩激动,嘴叭叭儿的不知在说什么。
乔小乔也在,脸上擦着几道黑灰,垂着脑袋,像是盯着鞋尖发呆。
盛樱里悄然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忽的,章柏诚朝她看了过来。
目光对视片刻,盛樱里抬脚朝他们走去。
看见她,还在问冯敢近况的江鲫卡顿了下,目光在二人脸上飘忽了两遍,想起什么,低声与章柏诚问:“盛樱里说……你俩那啥呢?”
章柏诚没看他,懒声答:“情投意合。”
乔小乔、江鲫:“……”
牙酸。
盛樱里刚走过来,乔小乔扯着江鲫的衣袖,挪着步子往旁边跑,留下一句:“我们去帮大家安置。”
盛樱里还未说话,那二人已经一溜烟的跑了。
“……”
此处只他们二人并肩站着。
原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此情此景,盛樱里只觉疲惫的很,什么都懒怠开口。
忽的,她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粗粝的手掌牵住了。
章柏诚从前手上也有一层薄茧,可这会儿,不只是茧子,手上有些细口子,刮得她手指不觉微微战栗。
盛樱里吸口凉气,咽下心口的悸动,张了张唇,问:“你杀了那人,没事吗?”
“有。”章柏诚道。
话音未落,盛樱里抬眸朝他看去,眼珠子都怔圆了。
章柏诚也看着她,沉默一瞬,将人抓着手往怀里带了带。
很轻的拥抱,盛樱里酸涩的眼睛慢吞吞的眨了眨。
“我还想当百户呢,约莫是当不成了,还好先前得了两锭金元宝,咱们回家买两亩地种田吧。”章柏诚拖着嗓音说。
盛樱里想起了东边那片冒绿的田地。
身上渐渐回暖,她额头抵着章柏诚胸口,闷声商量:“能不能你耕种,我卖鱼?”
比起锄头,她还是更喜欢杀鱼刀。
头顶低声笑了,随着一声吊儿郎当的调子,“行啊。”
远处有人在搬尸首。
盛樱里目光怔然片刻,轻声说:“章柏诚,我梦到你了。”
……
竹林坟地,血腥气弥漫,到处是碎骨。
贺霖站在一处坟塚前,衣袍被风吹得掀起一角。
陈绍走过来,轻拍了下他肩,“回去吧。”
寨中许多事还得料理,若是打算坏些,怕是得另寻去处。
自他们下山去帮湖州守城时,好像就没得选了。
滁州那群叛贼寻来,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不过,倒是比他们预计的要早些,身后还跟了尾巴,那些人竟是都未觉察分毫。
“那些人可要……”陈绍问。
贺霖摇首,“不必。”
二人迎风往回走,寨中许多穿着胄甲的士卒帮忙收拾,想也知道是奉了谁的命令。
陈绍朝贺霖看了眼,后者神色岿然不动。
灶房里燃起了炊烟,再如何伤怀,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一间竹屋前,章柏诚曲腿靠着门扉席地而坐。
屋里,盛樱里拧了帕子,替小姑娘仔细拭去脸上的血,又换了身干净衣裳。
人死要入殓,干干净净的来,也要干干净净的走。
“不怕吗?”章柏诚没回头问。
“我以为我能救她的,”盛樱里垂首,眼睫莹润,顿了片刻,她轻声道:“可我谁都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