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
作品:《年登巷陌家家酒》 章柏诚几人,是在三日后出发北地战场的。
听说,又失了两座城池,边关告急。
天色蒙蒙亮,应天府外灯火通明,将士点兵。
盛樱里没去凑这热闹,自也没见着章柏诚几人穿着盔甲的模样,可当真如他们吹牛的神气。
听那住在附近的百姓说,气势如虹。
前有儿郎背着包袱往山林藏匿,如今又大半奔去了战场,一夜之间,乘鲤坊都空荡了,不见做工归来的男子,也不听孩童在巷子里玩耍吵闹。
二月里,抬头还未见得枝丫新绿,却好似嗅得了颓败气息。
“哪有这么玄乎啊,”乔小乔对她这无端忧思、赋词说愁的酸话很是嗤之以鼻,“我阿娘说了,男人都是不着家的,管他们在外做什么呢,自个儿将日子过好才是最紧要的。我阿爹大伯和几个哥哥,常年都在外奔波,若依你这般,我们还不过了不成?”
盛樱里端的是一副寂寥妙女郎的风姿,坐在墙头上,眺望远方,“你不懂~”
她心里嘀咕,乔小乔才十四岁,哪里知晓思念情郎的苦哟……
哎呀呀~好害羞!
乔小乔被她这副羞羞答答的娇柔姿态惊得不轻,噔噔噔的跑上来拉她,叨叨咕咕的说:“别学我阿姐,又学得不像,东施效颦,还不如你自个儿漂亮呢……”
日子还要过呢,生意自是要……开张大吉!
官府带着征兵的一走,应天府城中好像又松快了,街上闲逛溜达的百姓渐渐多了,眼瞧着要开春儿了,姑娘家少不得要裁新衣踏春去,盛樱里这生意,这几日倒是客满盈门。
“过些时日,看看城中的铺子吧。”乔小乔看着她忙活,冷不丁的说了句。
盛樱里一口茶水喷出来,呛得咳声不止,目瞪口呆的望向她。
乔小乔嫌弃脸:“你好歹是个姑娘家,矜持些啊……”
“不、”这不要紧,盛樱里摆摆手,不可置信的问:“你刚说什么?”
“开铺子啊。”乔小乔端瞧自己新染的丹寇,语气随意,“难不成你要一直在这儿摆摊儿卖?”
盛樱里抬袖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渍,懵懵然的抬眼,很是心虚的问:“你觉得……我能开铺子?”
乔小乔瞅她,“为何不能?”
盛樱里双目灼灼,虚虚的咽了咽口水,“我?开铺子?”
乔小乔好似被她问得烦,“你是脑子没带出门吗?”
盛樱里:……
真刻薄呢。
乔小乔道:“我阿娘说了,摆摊不是长久之计,这些绣品虽是能赚些银子,但到底是小打小闹,若是要正经做生意,还是得开铺子,姑娘家的四季衣裳,就够你赚许多了,到时候,正儿八经的招几个绣娘来,她会许多绣样,都教我们,不怕不能日进斗金。”
盛樱里望着她,忽的有些羡慕她说这话时的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乔小乔可以说她阿娘的东西都是她的,但盛樱里不能。
脚下如踏浮云的不实之感渐渐散去,盛樱里默了片刻,道:“其实,我没有那么想开铺子。”
从前没想过,是因没银子,如今没想,是因这生意做得,不是她自己的本事。
乔小乔诧异抬眼,“为何?”
盛樱里背靠天庆观前的粗壮树干,抱着膝盖看着小有所成的摊子,笑了笑坦然道:“这小摊本就是沾了你的光,才得以有今日,虽说我如今囊中银钱不足以后半辈子高枕无忧,可也很是满足啦,我借你一次光,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能再占你便宜呢?”
“可是……”乔小乔皱眉,“我又不与你计较这些。”
“是的呀,”盛樱里轻耸了耸肩,“那是你喜欢我呀,但我不能因着这个,便得寸进尺,腆颜不知羞耻。若我来日腰缠万贯,那定是要我自个儿的本事才行。”
乔小乔脸颊鼓了鼓,赌气似的,身子扭回去,不与她说话了。
小时候,乔小乔霸道得很,与巷子里的小孩儿玩过家家,她都要当大小姐,喊旁的小姑娘给她当丫鬟,时日一久,人家不跟她玩儿了。
乔小乔没有阿姐的温柔与善解人意,脾气却是又倔又高傲,她也不跟她们玩儿了!
自那之后,冯敢便受了他娘的叮嘱,苦兮兮的带着乔小乔玩儿,她还是那副大小姐架势,颐指气使学了个十成十,冯敢碍于阿娘揪耳朵,敢怒不敢言,江鲫和章柏诚也嫌她拖后腿,时常乔小乔午睡醒来,他们早已跑出巷子去玩儿了。
乔小乔自是不会与爹娘告状什么,也太丢脸面了!
没人与她玩儿,她只得臭着脸去与阿姐读书。
可盛樱里跟她不一样,她身边虽是只跟着江白圭和邓登登几人,可那几人都是心甘情愿、心悦诚服的跟着她混巷子。
那种一呼百应,亲近到没有秘密的玩伴,乔小乔从未有过。
她都以为她有了!
可是,盛樱里却是要与她生分!
摊子前有三两姑娘驻足挑帕子,盛樱里忙上前招呼,待得客走,她顺手将碎银装进钱袋子,边转身,忽而“咦”了一声——
那么大一个乔小乔呢?
……
乔小乔回家去了。
越想越气,盛樱里不哄她,竟是还卖帕子!
哼!
乔家兄弟几个不在家,妇孺在院中捣米做米糕,远远过来,便听见笑盈盈的说话声。
“砰。”
乔小乔推开院门进来,半句话没说,一脑袋扎进了自己屋里去。
院中几人面面相觑。
片刻,乔小乔阿娘低声说:“敢哥儿也不在,又谁惹着她了?”
对面的冯敢他娘嗔自个儿亲妹子,“瞧你这话说得,敢哥儿就是在,也不敢惹小乔生气啊。”
大乔的阿娘白氏道:“你快去看看吧,这米我来捣。”
三人低语几句,乔小乔阿娘小周氏净了手,过去叩门道:“小乔,我进来了啊……”
她说着,试探着抬手轻推门。
还好,没挂门闩。
小窗前的软榻上,小姑娘耷拉着脸捧着本书在瞧。
小周氏进来,温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乔小乔没抬眼,翻了页手中的书,闷声道:“盛樱里不想开铺子。”
“就为着这事儿?”小周氏坐过来笑道。
那书卷不是旁的,是不知哪年,出现在这屋子里使人平心静气的佛书。
乔小乔翻得书页哗哗响,憋了憋,气道“……不是,是……”
她难以启齿,想来骄傲的大小姐,哪里能将自个儿想要与人家当闺中密友,可人家与自己要清算,她不高兴的心思说出口?
“她为何不愿开铺子?”小周氏问。
“她说沾了我的光,不愿再占我便宜。”乔小乔忿忿的又翻两页书,穿着绣鞋的脚蹬了蹬,破罐破摔似的,将手中佛经“啪”的放在旁边,嘟着唇看着阿娘苦恼道:“可我哪里就那样霸道,非要她还什么了?”
小周氏笑了笑,将那被攥得皱巴的佛经拿来抚了抚,道:“你该觉得庆幸。”
“什么?”乔小乔神色茫然。
“人之本性,难免贪心不足,今日既是能为利亲近你,明儿个就能为利伤害你,她手中无筹,借你光是为不得已,如今有了筹码,想要依着自个儿做事,那才是珍视你这个朋友。”
乔小乔神色一怔,眼睫垂了垂,看向旁边,片刻,又期期艾艾的挪回来,撒娇道:“阿娘觉得,她将我当朋友了?”
小周氏笑,“朋友不是嘴上说的,是要看她待你如何,你们常日一起玩儿,这还要问我?”
“可、可是她待谁都很好啊。”乔小乔噘着嘴不高兴道。
“你被我和你几个哥哥宠得太过,瞧谁都像是欠你银子的,”小周氏嗔恼似的,抬手戳了戳她脑袋,“盛樱里与你不同,她早早便帮衬家里卖鱼,早就知道,一个笑脸儿、一句好话儿,是能换铜板的,待人好些,结个善缘儿。你道我是为何不拦着你与她做买卖,教养你这么大,道理也是反复的讲,可那些话,也不能只是说,不然,与纸上谈兵有何异?通晓一些人情人性,知晓一些道理,于你,比赚多少银子更为要紧。”
……
盛樱里卖完货,已是后半晌。
她将东西收拾,一扭头,被吓得原地跳了两跳,圆乎乎的凤眼瞪着那不知何时又坐在木桩前的人,“你不是身子不爽回家去了?怎的又回来了?”
“哼。”乔小乔并拢着腿端坐,矜持道:“我阿娘蒸了甜米糕,喊你去吃。”
盛樱里“哦”了声,问:“放葡萄干儿了没?”
乔小乔瞪她,“就你挑嘴!”
“哪有你挑啊。”盛樱里说着大实话,将背篓背上,过来拎凳子。
如今那几人不在,桌凳她们懒得搬,都是求着道师放在观中的,等得明儿来用。
将桌凳放去,二人沿着热闹的街巷回家。
乔小乔看了几回盛樱里背着的背篓,嘀咕的问:“你怎的不让我背?”
仔细想想,她们做生意,这种活儿多是盛樱里做的,便是连提都未与她提过。
“别了吧,压得你不长个儿,还得怨我。”盛樱里张嘴就是一句,扑棱着眼睛,最是单纯良善不过啦,给人家气得好一顿跳脚。
身后烟火缭绕,乔小乔恼得追着她跑。
人声鼎沸,声闹喧闹。
春暖冰融,鸭子扑棱棱的扇着翅膀在清流缓缓的小河里踩水玩儿,蜿蜒河道两岸,有人出门做工,挑着扁担的货郎擦肩过,扯嗓子吆喝。
“算算日子,该是春闱了吧。”
“是,也就这两日了。”
“圭哥儿还是咱们巷子头一个去上京的呢,等他回来,可得让他好好给咱们讲讲上京。”
“讲什么,你也去啊。”
“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要我说,上京又什么好的,还是咱们应天好,冬日里不冷,没得那北地冻死人的。”
“看你这话,井底之蛙。”
“说我,你又是见过什么大世面了?”
眼瞧着要吵起来,一人忙拦住,道:“你们说,官家这都打仗去了,那春闱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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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听说宫里那些宰相,就能站满一个屋呢。”
“那他们的屋子也不大啊。”
“你知道个屁,是当官儿的多啊!”
叽叽喳喳,喳喳叽叽!
比春日的鸟都吵!
盛樱里撒气似的蹬了蹬被子,扯着盖住脑袋,回笼觉睡过去时,她迷迷糊糊的想,是要到春闱了呢,也不知道江白圭可是一切都好?
再醒来时,时辰已然不早。
盛樱里收拾妥当,出来时就见隔壁江大嫂在扫院子。
她步子一停,歪了歪脑袋道:“你这是……在日行一善,替江小圭积福?”
江大嫂一个白眼瞪过来,“就你长嘴了?”
盛樱里笑眯眯的点头。
江大嫂无语得又翻她一个白眼,反唇相讥:“日头都晒屁股了,这会儿才上工,懒蛋子。”
盛樱里眼珠子一转,装模作样的朝城外佛寺的方向,双手合十的嘀咕:“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江大嫂都能当她娘了,被她说这话故意臊白脸,操着大扫帚就朝她来——
盛樱里哈哈笑着跑开,又回头,扬声喊:“安心啦,江小圭聪明着呢!”
哪里就要她扫大街积福啦?
……
上京。
繁华之地,清晨的浮光都似落了满地的金。
酒楼茶肆客栈里,到处可见戴儒巾大帽,着圆领袍的书生学子。
街边儿杂食摊子前,亦有几个学子打扮的在吃朝食。
“阿嚏!”
那道迎着日光的清瘦背影,忽而侧首打了个喷嚏。
旁边细布长衫的几个同窗忙关切几句。
“今日难得请的江兄出来,若是染了风寒,耽误会试,咱们几个委实惶恐的很。”
江白圭摇首笑笑,“何必介怀。”
上京之地,便是二月春,也冷的很,幸而出门时,大嫂替他备了厚棉衣,便是在这冰天雪地,倒也没遭什么罪。
说来,江白圭上京这趟,当真算得顺遂。
空气冷冽,飘着各种朝食的香味儿。
几个同窗低声说话:
“听闻今儿有学子在荟萃楼宴请,还说请了王宰执前来评说文章,也不知可是真的?”
“假的吧,官家御驾亲征,朝中都是王宰执做主,眼下会试在即,这个档口,便是为着避嫌,王宰执也不能前来。”
“就是,自咱们来上京,多少高门大官闭门谢客,咱们又不是谁家亲侄,或是哪家郎婿,便是官家不在京中,又有谁愿平添这些口舌猜忌?”
几张口舌,江白圭垂首吃饭,炊饼羊汤下肚,浑身都暖了,北地寒风凛冽,这会儿倒觉舒爽几分。
一同吃过早饭,江白圭便要告辞。
“刚不过食时,这就回了?”
同窗劝他:“何不一同去瞧瞧热闹?明日都要科考了,今日也不必温书了嘛,就是见不到王宰执,看看旁人做的文章,咱们也能心中有数些。”
“对啊,来上京一趟,咱们还没见过那繁华贵胄呢,权当是松快松快了,一道去吧。”
江白圭轻摇首,“昨夜寒风呼啸,院中枝丫响的太甚,没睡好,回家补个觉去。”
见他劝不动,几人便也罢了。
他们出自同一书院学堂,对江白圭的性子也知晓几分。
这人虽是通晓情理,但不愿做的,旁人勉强不得他半分去。
“我也劝几位一句,安危要紧,最好是别往人多处去了。”江白圭道。
不过,几人明显不以为意,定是要去瞧瞧这热闹的。
拱手话别,两厢便分开了。
时辰当真是早,这会儿,巷子里的妇人裹着厚棉衣出门买菜去,见着江白圭,也只多看了两眼,便脚步匆匆的去了。
江白圭从衣领里摸出红绳系着的钥匙,打开落锁,进了院子,顺手上了门栓。
这院子不大,院中那棵枣树长得高,枝丫被风吹着,落下一道黑漆漆的影子,换作胆小的,夜里怕是都睡不踏实。
不过,江白圭不信鬼神,睡得踏实安稳。况且,这院子胜在独门独院,关起门来,不必怕旁人惊扰,更要紧的是,自这巷子出去,到会试贡院不过小半刻的脚程。
屋里尚有炭盆余温,江白圭脱下披风,过去添了两块炭火,便坐去了书桌后。
桌上积攒了不少诗词文章,他一张张的翻过,将厚厚一摞收整,放进了包袱里。
一日匆匆过去,江白圭听着左邻右舍的动静,烧了热汤饭吃罢,刷了锅碗,烧了热水,洗漱后早早便进了被窝里。
出来时日已久,不知家乡可好?
夜半时,正是入梦,睡得昏沉之际,忽而被巷子里的响动吵醒了。
这动静……
江白圭迅速爬起,披了棉衣,手中未提灯火,一路摸黑往北巷。
石砖墙冷得彻骨,心口却是跳得迅疾,他不觉屏住呼吸。
在瞧见那举着火把、佩刀凛凛的动静处时,江白圭猛然怔住了。
上京,要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