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无召不得上京,临淄王此次被永宁帝下旨召回。


    朝野震惊,御史们都等着翌日上朝谏言。


    谁曾想永宁帝身体抱怨病倒了,一连罢朝几日。


    真抱恙假抱恙的,谁也不能去寝宫掀他被窝。


    圣旨已下,铁板钉钉,再无更改。


    等永宁帝病体痊愈,临淄王等人已经人到京郊了。


    永宁帝本想亲迎,这次被御史台的严老死活给劝住了,


    藩王入京一般都是带兵回来的,万一在城门兵变……


    永宁帝本想说他胆敢?可最后严老瞪大眼睛声嘶力竭道,若是真包藏祸心,帝王安危岂能有一点闪失?


    永宁帝才顿觉后悔,改派了太子。


    太子晋王以及定国公一众大臣早早在城门候着,直到远处战马飞奔而来,马车在城门口徐徐停下。


    来的队伍整齐规整,却只有一个卫队,人数甚少。


    马车到城门前,仆人放了脚凳,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是临淄王,而是临淄王的世子南宫延煜。


    他一身金丝镶边绛红锦袍,面冠如玉,身姿优雅。


    从马车上下来,规规矩矩地与太子以及众臣见礼。


    “臣南宫延煜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马车里同时响起浑厚的中年男声,“臣南宫煦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狐疑自面上一闪而过,声音宽和,缓缓抬手,“爱卿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不必多礼。”


    说着,扶起了临淄王世子,君臣见礼以后,便带了亲昵和关切,“皇叔祖可是身体抱恙?怎么才这么点人护送?”


    南宫延煜面带歉意道:“父王前几日不慎从马上跌落,摔了腰和腿……”


    “京城乃天子脚下,临淄弹丸之地,民风质朴,人也粗鄙不堪,便只留了随从卫队,其余人等郊外驻扎。”


    周遭安安静静,众位大臣耳朵却高高竖起,面上不约而同露出惋惜之色。


    太子也不例外,“原来如此,那怎么——”


    他起了话,才骤然反应过来。


    若是帝王有召,再上折子说自己病了,恐有推脱之意。


    唯有规规矩矩带兵上京,方显对陛下的忠心耿耿。


    “皇叔祖太过小心了。”临淄王是永宁帝的皇叔,是以太子叫他皇叔祖。


    临淄王辈分虽高,岁数其实跟永宁帝没差几岁。


    皇家辈分高岁数少不是罕事。


    “多谢殿下宽厚。”临淄王世子满怀感激道。


    一行人往皇宫去,太子唤来了近卫,匆匆吩咐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宫里来了旨意,许临淄王车马入宫。


    可进了宫门,车马并没进,临淄王世子早已让人备好了轿子,几个人将临淄王从马车里给抬起来,放在了轿子里。


    然后又内侍扛着担架跟着。


    永宁帝在皇宫里早已等得不耐烦,听到临淄王受伤,他心里很是复杂。


    受了重伤爬都知道要爬进京,典型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


    他很喜欢。


    又听闻临淄王进城低调,只带了区区数名亲卫……


    眼前忍不住浮现当年定国公班师回朝盛大的场面,他与忠臣亲迎,放眼望去旌旗阵阵,银兵亮刃,百姓夹道欢呼。


    那场面恢弘的,功高盖主。让他心里隔了这么多年都不舒服,历历在目。


    两相一对比,皇叔此人实在厚道。


    “怎么还没来?”永宁帝再次开口道。


    一般都觐见天子,等天子宣召,天子何曾等过人,不过等一会儿就不耐烦了。


    “朕不是特许马车进来么?”


    来福匆匆跑到门口,门外喜宝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来福回禀道:“陛下,奴才再给您奉茶吧,临淄王恐怕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刚才还觉得王叔懂事的皇帝此时抬眸,“何故?”


    刚说胖就在这喘上了,刚觉得他懂事就开始拿大让他等?


    纵使来福对藩王敌意甚重,此时也不得不开了口。


    “陛下容禀,临淄王并没车马进宫,而是改乘了轿子。”


    不过一句话,就如温柔大手拂过炸了毛的猫,犹如熨斗熨平了衣服的褶皱。


    皇帝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朕本是考虑王叔远道而来,身上有伤才特意关照,王叔也太过谨慎。”


    “王爷道礼不可废。”


    前朝首辅辜大人曾得了痛风,不良于行,当时的皇帝特许他乘轿入宫,可有一年寒冬天下暴雪,皇帝等不及了,特许他马车入宫……


    后来辜大人入狱,弹劾他的众多罪,其中一条就有恃宠而骄,在皇宫纵马……


    官字两张口,朝里这么多官,好的时候,花花轿子人人抬。


    要落井下石的时候,上嘴皮碰了下嘴唇,就连放个屁不是香的,都能写入满门抄斩的罪证里。


    该说不说,这临淄王真是荣宠如此还能如此低调,怪不得陛下器重。


    永宁帝碎碎念了许多,“朕小的时候不受宠,父皇眼里何曾有朕的位置,是王叔每每入宫,都要念着朕,在父皇面前说朕的好话,将封地的好吃的好玩的,送给朕……”


    来福嘴角抽了抽,这才是临淄王会做人。


    他本想问一句,王爷是独独厚爱陛下?


    以临淄王处事圆滑老道滴水不漏的性格,恐怕暗地里给当年太子的东西不会少,明面上也不会断了任何皇子的好处。


    可他刚一抬头,见到陛下难得嘴角带笑,仿佛回忆儿时难得的暖色,来福心下叹气,再是贴心大伴也不能如此扫兴。


    于是嘴皮子动了动,干巴巴道:“王爷宅心仁厚。”


    永宁帝又说道:“当年咱们居住在景阳宫,后面就是囚禁妃子的永巷,冬天那个冷啊,从御书房走回景阳宫要走那么长那那么长的宫道……”


    来福想到曾经,不由得也点头,先皇皇子众多,不受宠的也很多。


    宫里向来拜高踩低,他也是后来才有幸进了景阳宫,谁能想到最后,登上大宝的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呢。


    “当年父皇寿宴,朕坐在无人问津的最末尾处,皇叔坐在最上首处,后来散了宴席,朕独自回宫,是皇叔送的朕……”


    来福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兴许那个时候还没来。


    他之前的那个太监似乎是得了风寒,冻病了然后救治不及时病死了,景阳宫得了缺,没人去。


    他当时没给总管太监上礼,被贬到了景阳宫。


    的确跟冷宫没什么区别。


    “皇叔送朕走,虽是皇叔,可当年他与朕的身量差不多,他见朕走了几步冷得打颤,便抬手摸了一下朕的袖子……”


    来福不可置信抬头!


    皇子的棉衣都能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