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生瞪大双眼，他身前哪里还有头儿的身影？


    这箭是朝他飞来的啊！！！！


    尖叫声尚卡在喉头，就觉领口一紧，脸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刘生痛的想哭，但好歹保住了性命，趴在地上喜道：“头儿，你下手轻点。”


    不找她还好，一抬眼，劫后余生的喜悦，跟被洪水肆虐过的土地一般，冲了个一干二净。


    她、她怎么又往前冲啦？！！！


    刘生：“......”


    桑扬身边空无一人，一如演武场两营对决的那日，他必要亲自会会，那个竟能占了他上风的少年。


    今夜这场盛会，依然是他们二人的主场。


    火焰在她身后盛开，她步伐轻盈，迅猛如奔豹，靠近他时猛然跃起，匕首的刀尖朝下，自高空落下，朝他刺去。


    刀刃的寒光，霎时间照亮二人的双眸，一个是浴血的罗刹，一个干净清爽，眼底却是更加疯狂的杀意。


    这次真好，可以杀个痛快了。


    二人难得心照不宣，想到了一处。


    可桑扬的刀风越来越急，她招架的愈发吃力，这时膝盖被踢中，痛的失了平衡，半跪在地上。


    刀风在她眼前只剩残影，完全凭着直觉回击，竟被打的难以起身。


    不知是汗水还是血顺着额头下流，浸湿了睫毛，视线模糊....


    哨声戛然而止，她依稀看见，乌泱泱的敌军举着刀朝她们奔来。沈家的护卫被团团围住，冬山短暂的犹豫后下令冲向北坡，可被闻讯赶来的贼军冲散，自顾不暇。


    没人会来救她。


    阿乔心中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她今日，大概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也好，骨埋青山，这一具肉身就献给山兽，总好过烂在棺材板里，不见天日。


    .....


    她在最后一次抵挡时，虎口被震的发麻，掌心黏腻的鲜血，让她下意识的松了手，闪烁着寒光的匕首飞向北坡。


    手臂重逾千斤，趁着桑扬得意的空隙，她铆足劲，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


    可惜，没力气了，被躲了过去。


    刀尖悬在她的右眼上方，寒铁的冷意，从右眼清晰传来，直达心底。


    她下意识闭眼，随后忍着害怕，强睁开眼，将目光从刀尖挪开，冷冷地看向桑扬。


    “怎么？这就不行了？”桑扬挑眉，语气不屑，“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呢。”


    阿乔按捺住心头泛起的屈辱感，想起那只和她依偎了一个晚上的老狼，太老，跑的太慢，往往三四天才能捉一只灰鼠，勉强度日。


    直到它的腿受了伤，彻底跑不过林中任何一只灰鼠，在贵族玩弄般的施舍中，它毅然孤身走入山林，选择与天地同化。


    她是不择手段，骨子里也没有世俗善恶观，但生死面前，尊严竟在此刻作祟，她双唇微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终于在某个瞬间下定决心，换上一幅讨好的笑容，语气柔软：“我要是求你，你会放过我么？”


    “不会，你会死得更快。”


    桑扬彻底没了耐心，露出一副不过尔尔的神情，转过刀尖，朝她心口刺去，“看在曾经赢了我一次的份上，我送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阿乔闭眼，她尽力了。


    江逸曾说，她心口处有一簇小火苗。


    风吹不熄，雨浇不灭，生于天地之间，光芒不及日月星辰，但就是让人觉得温暖。是一股心气儿。让人不论经历多少磨难，就是不肯低头，遇山开路逢水搭桥，绝境逢生。


    别看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还没她厉害呢，失败几次，便没了心气，哪怕心中想要奋力一搏，真的使出来的不过三分气力。


    她歪头想了片刻，满目白雪红梅，想起在南梧皇宫里的日子，不管多艰难，她的求生意志和生命力总能带她杀出重围，活下去。


    她也不想认输....


    可这次，真的没力气了。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她脑海中沈老爹、沈清云、金秋娘、徐静....最后定格在了她翻墙去见江逸的那一幕。


    那天，当真欢喜。


    刀尖没入她胸口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道把桑扬推开。


    “跑！”


    刘生双手稳稳握住刀柄，使出了军营里所有学到的招式，对着桑扬一顿劈砍。


    阿乔身体比大脑反应快，一骨碌立马爬起来，感激地看了刘生一眼，目光交互时，刘生笑的无比得意，仿佛在说：“我仗义吧？以后谁在说我在战场上是怂货，头儿你可得替我证明。”


    他刘生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好人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了战场双腿就打摆子。


    夺城的时候只敢压住吊桥的木门，不敢往里头冲，和北戎干的第一仗，也是躲在兄弟背后，没敢砍蛮子，最后就剩他一个还活着。


    “刘生，别和他打！等我回来！”


    阿乔快速扫了一眼身后的战局，几乎是强弩之末，她不再犹豫，立马强撑着一口气，捡起匕首，朝大虫的方向跑去。


    人人都道南梧长公主姜黎，衔珠而生，擅御兽，百兽亲之，乃南梧国运所在。


    去她的擅御兽，阿乔边跑边骂，那皇帝老儿竟还做着蚩尤后裔的美梦，试图创建一支百兽军队。


    这群贵族，真的是为了皇位什么谎都编的出来，猛兽也不吃她阿乔，她也是南梧的国运所在？


    但也仅限于不吃.....


    她在赌，赌能不能请的动这大虫....不对山君，出山帮她这一回。


    珍兽园里关着周边各国朝贡的各类猛禽，她和姜黎从小到大做的事，就是驯服它们，为了保持其原始的兽性，特意圈了一座山建立珍兽园，她们驯兽时不得带任何武器，要模仿猛兽称王的规则，把对方打到翻肚皮才算赢。


    如此在外人面前，便可营造出御兽的假象。


    虎啸声震耳欲聋，月光大片大片的洒落，一片澄明。


    山间万物萧瑟，树的枝丫都光秃秃的，一副凋敝景象。


    贫瘠的山野间，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跑的飞快。有时太快，被藏在雪地里的石头绊了一跤，飞扑着摔了出去，又手脚并用的爬起，继续奔跑。


    似乎是感应到了来人，另大地都为之震颤的虎啸，在最后一波余音荡漾向远处后，戛然而止。


    潺潺月色在白虎周身流淌，为其镀上一层金边。


    三只白虎，错落地立在皑皑白雪之上，松林之间，一只在前，两只在后，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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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拱起，喷出白茫茫的鼻息，耽耽虎目，摄人心魄。


    阿乔大老远就看见了这三只山君，不敢轻慢，放慢了脚步，一步一履，走的慎重，哪怕浑身都沾染上血污，也感受不到一丝杀伐之气。


    周身潦草，身披月华。


    竟有一丝神性。


    仿佛她生于山林之间，与天地日月同化，让诸兽闻之丧胆的山君，也只能伏虎低吼，警惕的审视着来人。


    阿乔内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万物生时便会尽情的享受生命的欢愉，至死亡那一刻，也会拼命挣扎，以示对生命的尊重。


    可面对死亡，他们也无比的纯粹，没有人的不甘，更没有复仇这样复杂的心思。


    踏入雪地的瞬间，她竟放下了执念，就像小时候那样，光着脚丫，在海里与鱼群畅游，在山间与百兽同行。


    无拘无束，无思无想，纯粹自然。


    三只山君拱起的背部微微和缓，它们接受了她的到来，准许她踏入这方土地。


    来到第一只山君面前，她微微俯身，额头抵在山君的前额上，见山君并不反对，这才半跪下来，缓缓道：“我知山君不管人间事，今日斗胆，前请山君出山，助我的脱离险境。山君的大恩小女铭记于心，只要小女侥幸活着，日后定倾其一生，守护这片山林。”


    民间赋税繁杂，百姓食不果腹，此间山林并无官兵看守，打猎不用交山泽税。时日一久，来偷着打猎的人多了，有时候山君都没得吃。


    她们要是能赢，便是新帝一派赢了，重新丈量土地遏制豪强兼并的政策便能推行下去，百姓不会吃不上饭，哪里犯得着冒险进山打猎？


    山君却移开头，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突然间，山君露出森森尖牙，虎啸威震山林，她险些没忍住，软了筋骨跌坐。


    不、不行…


    不能倒下去。


    她要是怕了，一旦处在和山君不对等的地位，会被吃掉！


    百兽亲之，是保命符，但不是护身符。


    惹恼了它们，一样会被吃掉。


    俄顷，山君突然朝她扑来。


    她紧紧握住匕首，猝不及防的被虎掌拍飞出去，顺着下坡一直翻滚，在这么滚下去，可真的要滚回去了。


    她忍着疼痛在最后一次翻滚时，手肘撑地，止住了下滚的趋势，狼狈的爬起身，咬牙冲向山君。


    不，只是一只大虫，比她更有力量，更加迅猛而已。


    她感受到血液沸腾。那久违的，属于万物最原始最纯粹的血性，点燃她的灵魂，白虎双眼微眯，每一丝肌肉都开始绷紧，这次它终于将她视为对手。


    她冲上去的瞬间，脚步陡然左移，引得白虎扑空，几个回身，又引得白虎一跃而起，而她顺势向后弯腰，却是用刀背划过山君白绒绒的肚子，白虎四掌落地，再度回身时，只见她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哪怕此时她看起来一掌就能拍死，它们也不敢轻易尝试，好像这个小小人类的身躯里，还能再度爆发出惊天的力量。


    她费力的抬起手背，擦去脸上因薄汗再度晕染开的血，“走吧，随我去救人。承诺给你们的，说到做到。”


    她侧头回望，余下两只白虎，双耳微抿，按捺住后退的冲动，默认了她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