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乖顺柔弱的女子，却突然发起狠来，奋力蹲起身，腿下发力，胡乱挥舞着拳头，双手双脚一齐朝桑扬袭去。


    可惜，拳头绵软无力，至于脚呢？


    要她能把所有力气都用在站起来踹人上，还真有可能踹到，可挥拳头的动作分散了力道，她刚站起身，就被桑扬捏着脖子，按了回去。


    察觉到喉咙处的手劲轻了些，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快速向后倾倒，可那手掌偏不肯放过她，一怒之下，这娇弱的姑娘，竟然反扑过去，抱住桑扬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放肆！”桑扬的头号狗腿熟练的扬鞭摔下，可鞭尾在贴近少女的裙角时，却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行了，松口吧，不杀你。”


    得了承诺，刚还下了狠劲的少女，立马松口，甚至推了一把他的胳膊，连滚带爬无比狼狈的向后逃去，只是这次，无人护她，避着瘟神似的，她往哪儿走，她们就往哪儿退。


    “老七，带一些精锐去追。追上后，就地格杀。”


    “是。”


    被喊做老七的男人，冷眼扫过那被孤立的女子，这些妇人的嫌弃憎恶倒不似作假，这才放下心来，拨了五十人走。


    桑扬没有放过逃走的人，实在出乎阿乔意料，想起演武场上她险胜时，这人无声说出“不死不休”，对这种棘手又难缠的对手，她开始感到后怕，直到看到追击的人数，才放下心来。


    看来是信她了。


    闹剧结束，整整一日，桑扬竟没寻过她的麻烦，其他妇人对她更是避之不及，就是她人设立的太早，用弱柳扶风的姿态走山路，实在艰难。


    这群铮铮铁骨的娘子军走路就正常多了，寻常农妇，本就筋骨强健，她们只要不突然打出一套拳法，或是对偷摸揩油的来个过肩摔，根本不会暴露。


    而刘生等人也以阵前斩杀羞辱为由，暂时保住了性命。


    而那被调走的五十人，信鸽一只接一只的来，不过人嘛，至今未归。


    虽然过程不太美妙，尤其是阿乔小姑娘牺牲甚大，但结局却是朝着美好且光明的方向发展。


    入夜，按捺了整整一天的刘生，终于趁黑摸到阿乔身边，蹲下身，含糊得咕哝：“头儿，你怎么能....背叛老十他们呢？”


    虽是质问，但毫无气势。


    “嗯？”少女尾音上扬，挪了下背部，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上，双手抱臂，微阖双眼，懒洋洋的应道，“宋钰是上午走的，桑扬是入夜才派人追的，半个上午加整个下午，一群人怕是跑出百里地了，细狗来了都不一定追的上。倒是你，怎么没走？”


    刘生恍然大悟，却不接最后一句，“头儿，我明白了，你这是调虎离山，太厉害了！”


    声音高昂过了头，刘生捏着嗓子，兴奋异常，“咱们现在六百打一千，要是能以少胜多，一定能传为佳话。”


    阿乔被逗笑了：“我还载入史册呢。”


    “那不是子子孙孙，都会像歌颂民谣里的英雄那样，唱咱们了？”


    “啊对对对对。快睡吧，今晚梦里都能实现。”


    “得嘞！”


    刘生一脸笑意，往她怀里塞了个东西，就猫着腰转身跑了跑了。脚尖点地，触到地上的枯枝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连同夜里枯枝在火苗中爆开的哔剥声，构成了梦乡中的小夜曲。


    阿乔一捏，就知道是装包袱的布，这几座山头向阳，雪化后渗入土地，她们没有干草铺地，土壤里的水分浸湿了衣裙，还只湿臀部那一圈，又冷又尴尬。


    她侧抬起臀部，把包袱平整铺好，坐上去暖和，柔软，她肆意的伸张双臂，收好雕刻完成的口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算上日程，明儿下午她们就要到清河了，宋钰只需领着那群妇人过淞县即可，淞县后面的城镇还在大越军队的掌控之内。他们脚程快，抄近道，满打满算，明日上午也能到清河。


    想到宋钰，狡黠从她双眼一闪而过。


    宋钰虽贪生怕死，但也是从最底层的步兵，用实打实的军功升上来的，此时必然想更上一层楼，这么好的机会白白给她，怎会甘心？


    她借机发挥，送了宋钰五十追兵，帮助她们跑快一点，不知道宋钰给的礼物是什么？


    嘿，别说，还真有。


    那老七带人连夜跑了几十里地，便见一姑娘朝他们的方向奔来，看见妘氏的军旗，没差点吓死，稍加拷问，竟说什么南阳沈氏长房的独女，也就是清河群太守的女儿，就在义军家眷中，生的貌美，让他们快回去抓人。


    ....


    真当他老七在道上是白混的？


    那群出城的妇人，他可是一个个盯着审查过的，哪儿来的太守千金？


    貌美的倒真有一个，就是贪生怕死到了无耻的地步，这哪能是书香门第家教养出来的千金？


    诓骗也不挑人，这细作可真的愚蠢至极，该死。


    不多时，前往宛江的大地上，再度响起疾速的踏地声，所有人都坚定的相信，他/她们的军功，他们光明美妙的未来，就在前方。


    .....


    阿乔睡得迷糊，一双手一直在摇她，因太过温柔，总让她有尚能抵抗的错觉，可那人执着，她皱起小脸，不情愿的微微撑开眼皮，是昨晚出城时护着她的营长，冬山。


    “一天没喝水了，快喝了。”


    一个丝瓜瓤水囊举到她唇边，阿乔立马抓过水囊，仰头就灌，喝了个精光。


    “多谢冬山姐，不然得渴到明儿了。”


    “今天推你，摔得疼不疼？”


    “嗐，哪有那么娇弱。我知道冬山姐省着劲了，不然耍惯了长枪的枪兵营营长，真要推我，非翻个跟头不成。”


    冬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做戏做全套，白日在溪边饮水时，所有人故意当着桑扬的面欺负她，不让她喝水，整整一日滴水未进，嘴唇都干起皮了。


    两人小声的交谈了一阵今日所见，她们一个走队尾一个走队首，把桑扬的布置摸了个透彻。


    说着说着，阿乔目光一凛，浑厚的虎啸声，被风从远处裹挟而来，阿乔侧耳凝神，通过微弱的声音判断出不止一只大虫。


    她捏着水囊的手一紧，她虽然一直把大虫当做大猫玩，可关系再好的大虫，在南梧的珍兽园里，都不乐意和她分享地盘.....


    那风声送来的，是同一方位数只大虫的鸣啸。


    阿乔吸了吸鼻子：“冬山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冬山在虎啸的震慑中愣了愣，经她提醒，才发现异常：“不好，是焚烧的气味。”


    “快起来！都快起来！”


    “还睡！起来！”


    不少人迷迷糊糊间刚睁眼，就见一排火把将他们围拢，这一圈火把距离她们十步之遥，跳跃的火光映在贼军的下半张脸上，双眼和额头却隐于黑暗，无比骇人。


    刘生连滚带爬的朝阿乔跑来，双腿直打摆子，还是握拳做出防御的姿势，贴在了她身旁。


    众人还未来得及捋清情况，这些火把便齐刷刷地投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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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外围布好的枯草与干柴一遇烈火，兴奋地灼烧蔓延，火势腾起，比人还高。


    被火焰高墙围住的妇人，在短暂的有序和镇定后，想起自己的身份，还以为这是贼军的试探，突然开始惊呼，可不论她们跑向哪里，这快速腾起的热浪，还是把她们逼到了火圈的中央地带。


    那里离火最远，可只要焚烧继续，火势迟早会来。


    没有人知道这场大火缘何而起，但对方的杀意凛冽，绝非普通的试探。


    阿乔扶树喘着粗气，刘生在她背后哭哭啼啼，方才她们看似乱跑，实则将周围探了一圈，北边斜坡火势最弱，其他方位炙热逼人，且有人源源不断的加柴火。


    火墙背后，屠刀高举，烧死、呛死、乱刀砍死，横竖没留生机。


    如果她能突围....


    低沉的虎啸声震动大地，虽被火墙和哭喊惊扰，但依然动人心魄。


    山泽海川，万物有灵，为这片土地上，即将上演的无节制的杀戮，感到悲鸣。


    阿乔静静伫立在原地，与周遭的慌乱格格不入，黑白分明的眼瞳，深深看向北方，整个人仿佛带上了一丝神性。


    她的目光直击向火墙背后，似重斧钝刀，沉重但无杀气。


    虽然场中一片混乱，桑扬还是感受到了熟悉的视线，唇角微掀，抛出手中最后一支枯柴，他往后退了几步，吩咐道：“加火。”


    音落瞬间，看似惊慌乱窜的妇人，发了疯似的，一齐涌向北边缺口。


    火墙中飞出数把利刃，炙热的火焰为冰冷的凶器渡上一层余温，眨眼间，这些刀刃便扎入外围守卫的喉头眼睛，场面反转，惊呼叫骂声从火墙外传来。


    冬山率先以臂掩面冲出火墙，片刻后一把带血的长剑越过火墙抛来，精准砸向阿乔，她忙不迭伸手握住，和冲出外围的娘子军一起，先用武器把燃着的枯枝拨开，好清理出一条通道来。


    火海里杀出去的娘子军，一时间竟把贼军压制的无法反击。可遇上桑扬的精锐，又陷入了苦战。


    “接着，跟着我往山上冲。”阿乔把刀扔给刘生，掏出匕首，直往北面奔去。


    尚在远处的待命弓箭手，听见哨声匆匆赶来，径直封住了上山的路。


    桑扬不过带了一百来人放火，应该只当她们是寻常妇人，若直接动刀，再温顺的兔子临死前也会蹬人，这才想把她们活活烧死。


    身经百战的冬山也看不清眼前的局势，既然未识破她们的身份，为什么不等明日把她们绑到城门前，以乱城内义军的军心？


    哨声还在持续，远处的部队源源不断的赶来。


    混乱中，冬山隐约听见阿乔喊道“往北边跑”，她握着刀四下环顾，北边防守薄弱，群山绵延，一旦入山，极易散开，可隐隐传来的虎啸声，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刘生紧紧跟在阿乔身后，举着刀一顿乱劈。


    左边有人想打她，他就闭着眼，朝左边刺一刀，右边有暗箭，他哐哐一顿乱挥，运气极佳，次次劈中。


    可冲着冲着，他猛然睁眼，发现左右两边都没人了......


    刘生：？？？


    而北坡之上，桑扬的箭，却对准了阿乔的眉心。


    他慌忙回头高呼：“冬山姐，你们快过来啊！”


    低沉的虎啸，大地都为之震颤，阿乔浑身上下跟浸在血池里似的，双眼开阖间，杀意凛然，如地狱走出的罗刹。


    利箭脱离弓弦朝她飞去，桑扬扔下弓箭，对着她无声说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