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墨憨憨一笑，可他笑阿乔也跟着笑，实在是有些可怖。


    阿乔甩着面具朝他走来，她练过功夫尤擅轻功，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在浓厚夜色的掩护下更像飘然而至的女鬼。


    妘墨扁着嘴欲哭无泪道：“我的姑奶奶呀，我可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人家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没能救出江公子，我也甚是痛心呐！”


    “哦。”阿乔推开妘墨，径直走向屋内。


    她用手扇了扇尚未散尽的黑烟，漫不经心的闲逛起来。


    一张卧榻，衾被的夹层是用芦苇填充，瘸了腿的凳子，没了灯油的烛台。


    都是最朴实的家具。


    阿乔笑道：“还不错，能凑合住一宿。总比露宿街头强。”


    妘墨扇了扇黑烟，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家公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着急？”


    阿乔笑道：“妘老板是希望清河郡乱起来呢，还是保持现状一年到头能做点小买卖的好？”


    妘墨目光一沉，轻扬的语调夹杂沉重的情绪，倒显得不伦不类。


    “我是个奸商，江老板的生意做不成了，我就换个顾客，不过是为碎银几两。”


    “我小时候流浪过，也乞讨过。”


    阿乔突然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对上妘墨不解的眼神，她笑着指了指屋内陈设，道：“我去过不少庄子，时而能讨到点吃的和铜板，这一屋的陈设是荒年贫家农人才会有的，妘老板一车货，少说能赚二十两，总不至于在吃穿用度上亏待了自己吧？”


    妘墨眼中闪过杀意，但他藏的很好，以至于有着野兽直觉的阿乔都未能察觉。


    “所以就算有钱了，我也会省着些。”阿乔倚靠在床榻一脚，漫不经心的自说自话，“毕竟饿到吃树皮的滋味真不好受。”


    她的话头起的奇怪，接的更奇怪。


    妘墨用余光细细打量起阿乔，看着这个与他有着相似经历的姑娘话里有几分真。


    很久很久以后，阿乔才知道，她曾差点死在妘墨手里。


    ***


    邻院的鸡准时的将人们从好梦中唤醒。


    阿乔感觉小腹暖乎乎的，十分舒适。


    她迷迷糊糊中用手碰了下，这才想起是暖炉。


    她昨日也没想明白江逸为何要送她一个暖炉，明明屋里都放了好几个了，各色花样、材质的都有。


    现下才明白这暖炉的妙处，居然可以暖整整一晚。


    阿乔有宫寒之症，本来在沈家养的差不多，掉了一次悬崖，以至寒症侵体，有月事时就会手脚冰凉、腹痛难忍。


    想来上次在床上打滚被他听到了，这才特意寻了一个能暖一整晚的暖炉来。


    待天光大亮时，阿乔换上妘墨备好的帷帽和衣裙，临出门之际，转身对着妘墨说道：“那钗子归你了。你想将珠串宝石拆开卖也好，留着讨媳妇也好，总之我不会拿它来威胁你了。只要你别一整支卖，让送出它的人查到就好。”


    阿乔说罢便笑了笑，她总觉得妘墨这人大概率这辈子和媳妇一词无缘了，滑不留手的，远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也是她为何在无处可去时选了这里。


    有复杂目的的人，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出卖她。她也想看看，妘墨的目标是谁。


    阿乔步行至葛宅门口时，恰好是一天中热闹开场的时候，她笑了笑，很快她要掀起更大的热闹。


    *


    一声接一声沉闷的声响惊的王旬从凳子上摔了下去，他揉揉眼又细细的听了听，确认是鼓锤敲击在鼓面上所发出的声响后，他吓的官帽都来不及戴，拄着麻了的腿跟螃蟹似的横着爬了出去。


    “大胆！登闻鼓也是尔等草民能敲的？！”


    王旬说罢就转身对紧随其后跑的气喘吁吁的衙役说道：“愣着干嘛啊，快！快去把她手里的鼓锤夺下来！”


    “大人这话错了！这登闻鼓本就为冤假错案而设，我有天大的冤屈，为何敲不得？！”


    阿乔见台下聚了不少人，直接煽风点火起来，“今日我有冤情敲不得登闻鼓，那明日台下的诸位，要是有了天大的冤屈岂不也无处沉冤、不得昭雪？”


    见台下纷纷应和，阿乔双手握紧鼓锤，举到肩后，重重的向前砸去。“民女婉娘，今有冤情，还请沈太守主持公道。”


    “别敲了别敲了。”王旬赶忙推开准备把人架下来的衙役，冲到台上，喘着粗气喊道：“本官在此，有何冤情，速速说来。”


    阿乔扭头瞥了眼来人，一个字也没给，继续敲了起来。


    感觉到被忽视，王旬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阿乔道：“敲敲敲，你把这破鼓敲碎了也就只有我来。”


    阿乔心道，也罢，要是急着见爹爹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于是恭敬的行了一礼，朗声说道：“那葛家大公子与我师父定下赌约，若第十日布价未跌破十文钱，或布价过十金，则算他赢。可昨天才第八日，那葛家公子便违背承诺将我师父带走，还侵吞家财。这便是民女的冤屈，还望大人做主。”


    王旬一下子为难起来，身后的师爷冲上前来，耳语道：“大人这官位是谁给的？”


    “葛家举荐的啊，”王旬一拍脑袋，“所以这小娘子虽有理，但于情我肯定是要偏袒葛家的。”


    师爷嘴角抽了抽，点头默认。


    王旬还未开口，便被另一番话挡了回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五代为官的葛家，也得守大越的律法。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来人正是妘繇。


    师爷一把攫住一脸糊涂的王旬，道：“说是！按她说的做。”


    “哦对对对对，快把葛家大公子请来。”


    阿乔盯着妘繇看了半天，炙热中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的妘繇浑身不自在，她斜目撇了阿乔一眼，淡淡开口说道：“你别多想，我既不是因为可怜你，也不是有伸张正义的爱好，单纯是看他不爽。”


    妘繇看不惯葛家兄妹很久了。


    自从她掌管了妘氏暗卫和武器库的钥匙后，妘葛两家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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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恭敬有加，无人敢随意欺辱。


    唯独那葛萧风，一如既往地胡作非为，昨日将她撞下池塘，她本已站了起来，又被胡乱扑腾的葛萧风扑倒，喝了几口冰水。


    阿乔耳边突然传来阴恻恻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可得好好努力让他吃瘪。”


    “我尽量....”


    她真的只能尽量....毕竟她现在乃是一介草名，就算葛萧风身无官职与她同为草民，但架不住能使唤的人多，捏死她和江逸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内心还是对妘繇赞叹道：有话直说，睚眦必报，很对她脾气。


    不多时，葛萧风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中，来了。


    但面色不善。


    葛萧风是被鞭子抽醒的，那执鞭的人正式他的亲爹。


    莫名其妙的挨了顿打，又从床上被拖了出去，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他刚冲上台，就看见带着帷帽的阿乔和妘繇，略略思索就径直朝着妘繇走去。


    他以为平民女子没这么大的胆子，能让爹大上午拿着鞭子抽他，只可能是得罪了有身份的人。


    谁知下一秒就被妘繇扬起的手掌吓到了另一个方向，他对着阿乔问：“喊我过来干嘛？”


    阿乔朝着王旬一指，说道：“葛公子，方向错了。”


    被指的王旬磕磕巴巴的说道：“就、就是这姑娘，状告您不守信用，未到约定日期就....擅自把她师父带走了，还侵吞他们财产。”


    “屁大点事都值得让我亲临？！”葛萧风睨了眼王旬，他本就在气头上，一听事情的起因是江逸，直接转身踹去。


    可江逸这些年常入山林下盘功夫早就练出来了，微微侧身就让葛萧风蹬了空，以倒栽葱的姿势摔了下去。


    围观的人中不乏被葛家平日欺辱的人，一阵阵哄笑让葛萧风涨红了脸，他刚爬起来就从一年轻捕快腰间夺刀，小捕快不敢给又不敢拒绝的太明显，只能跪在地上，把刀压在身下苦苦哀求起来。


    “这葛家日日横行霸道，出了丑要来报复我们啦！”人群中一人高呼，正是江奇。


    “嘿这龟孙子，还想去夺刀！难不成还要把我们都杀了？他奶奶的，他要真来咱们也不怂，大不了趁乱打死这个龟孙，一起上京告御状！”


    葛萧风眼呲欲裂，双目猩红，小捕快的哀嚎和人群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嘲讽咒骂让他接近疯狂。


    阿乔绕到葛萧风身后，露出匕首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气急的葛萧风也不管是谁就要扑上来抢。


    阿乔笨拙的左躲右闪，每次都要在葛萧风快抢到时往远处跑去。


    葛萧风跑的跌跌撞撞，时不时还得四肢撑地，而阿乔手中的匕首像根骨头似的，溜着葛萧风上气不接下气，四肢并用也不妨碍他腾出一只手去抢。


    妘繇在远处默默的看着，嗤笑着说了句“疯狗”，便欲离去。


    可当她看见梁玖儿一反常态的喊着“少爷别摔着了”追过去时，又驻足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