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我的弟子......


    姜如初一脸茫然,这才想起,学生是学生,弟子是弟子.....入门弟子,和一般的学生其本质上是不同的。


    到书院读书听课,受夫子们教化,名义上都可以算是夫子们的学生。


    但只有单独拜师,送了拜师礼,单独磕了头之后,夫子也才可以称作她真正的老师,学生才能成为真正的弟子。


    姜如初瞬间领悟过来,她看向眼前的曾夫子,才想起自己从未拜师磕头。


    其实从她入书院以来,曾夫子一直单独指点她,临风居也任由她出入自如,夫子对她的偏爱连整个静雅舍的师兄师姐们都看在眼里。


    姜如初想拍死自己,她早该拜师了。


    “老师......”


    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得一旁的曾夫子抬头看来,见姜如初似乎要下跪,她赶紧皱眉制止:


    “别跪,也先别叫老师。”


    姜如初闻言先是怔了怔,随即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夫子,是学生草率了,连拜师礼都未曾准备,就着急拜师......”


    曾夫子却表情复杂的说道:“不是拜师礼的问题,我未曾想过要收你做弟子。”


    姜如初彻底愣在原地,“夫子,你方才明明说要是我是你的弟子......”


    而且曾夫子对她的所言所行都并非不喜欢的样子,心中明明就想要收她做弟子。


    曾夫子扭过头去,让人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她语气平静的说道:


    “女郎参加科举考试本就受尽偏见,前途艰难,你若是再拜一位女夫子为师,只会让你的路更为难上加难。”


    原来不是不喜欢她,而是怕拖累她......


    姜如初心下一松,她当即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夫子,学生不怕难。”


    见夫子不肯回头,姜如初真心实意的陈情道:


    “从我入学以来,您便真心爱护于我,对我指点有加,并且全心全意的支持我去考科举,我都记在心上。”


    “以前从未有人这般看重过我,支持过我......”


    说到此处,姜如初语气微微哽咽,但她却更加坚定的说道:“您是第一个对我如此好的人,我是真心想拜您为师的。”


    曾夫子身子一动,却还是未曾回头。


    姜如初的话皆是发自肺腑,女郎习文总是受尽偏见,便是她自己的母亲都一直未曾真正相信她。


    而曾夫子是第一个,全心全意支持她考科举的人。


    错过这样的老师,她必将抱憾终身。


    姜如初望着曾夫子扭过去的侧脸,定定的说道:“女郎科举确实艰难,但若有夫子同行,学生便不会再有彷徨,此路必不会难上加难!”


    “夫子,您就收下我吧。”


    曾夫子终于回过头来,只见此时的她眼中早已泛红,她睨了姜如初一眼道:


    “你这孩子,说得如此伤情,弄得本夫子怪感动的.......”


    姜如初见夫子终于肯回头心下一松,闻言也只是眼眶红红的看着她,一副眼巴巴的等着她松口的模样。


    曾夫子回过头去擦了擦眼角,这才回过头来,一脸认真严肃的问道:


    “姜如初,拜一位女夫子为师,说出去旁人便自动小瞧于你,你可受得住?”


    姜如初想也不想的答道:“夫子,科举路上身为女郎,我早便知自己将会受到冷眼无数,但我自当一往无前,绝不后退。”


    曾夫子满意的笑了,她再次问道:“我孤身一人,既无师门,也无学派,更无家族在后,对你并无任何助益,你想清楚了吗?”


    姜如初愣了愣,无师门学派还说得过去,为何夫子却连家族都没有,当中必有隐情。她虽然心下奇怪,但还是坚定的回答道:


    “有夫子引路,是学生之幸事。夫子授业解惑,便是对学生最大的助益。”


    曾夫子点了点头,却不置可否,她并没有任何隐瞒的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书院夫子,区区秀才,并无功名在身......”


    她忆起当年,简单的将自己以前参加科举的事,以及和家族决裂的事都说了出来。


    姜如初这才知道,原来夫子曾经竟如此坎坷。


    曾夫子是大同县某一年唯一的女秀才,不仅如此,她才华横溢,一举拿下大同县那年的小三元,令无数读书人惊叹。


    许多文人都认为她会成为下一次乡试的解元。女解元,自然是近十年来的头一位。


    谁曾想到,这位风头正盛的女秀才,在乡试的时候却公然交了白卷。引得考官大怒,从此终身禁考,前途断绝。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交白卷吗?”曾夫子淡淡说道。


    姜如初摇了摇头,然而接下来曾夫子说出的缘由,却让她惊愕不已。


    “因为有人买了我的考卷。”曾夫子笑了笑,笑容里尽是嘲意。


    原来当初夫子交白卷,是因为她的名次早已被人买下,她的考卷在交卷的时候就会被冠上别人的姓名,不再属于她。


    不论她最后的名次如何,即便是解元,也和她再无关系。


    而这一切,却是经过她的家族同意,她的父母亲口同意了将自己女儿的功名卖给另外一个人.......


    曾夫子仰着头,哪怕此事已经过去了十来年,她还是一脸不服的说道:“本夫子自是不会让任何人如意,凭什么我寒窗苦读,却要为别人作嫁衣。”


    所以她最后才交了白卷,彻底毁了自己的前途,玉石俱焚。


    曾夫子也因此直接同家中决裂,被除了族谱,因此她才会说,自己是孤身一人,背后并无家族。


    姜如初听得眼中含泪,一脸愤慨道:“考卷竟还能作买卖,这不是科举舞弊吗?”


    科举舞弊是重罪,要杀头的,能悄无声息的进行买卖的,定然是有权势之人。


    曾夫子看了她一眼,道破现实:


    “在南壁,那些有权有势的世家大族做过的龌龊事多到你难以想象,你若是能拜在一位有名望的老师门下,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听夫子话中之意,那个买走她考卷的人出身世族,且到现在还安然无恙。


    但曾夫子却没有再说更多,转回原来的话头道:“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你,我方才也同你说过,拜我为师,对你并无任何助益。”


    “我能给你的,便只有我读书多年积攒的学识,和我身后这一墙的书。”


    曾夫子虽期待却不实在忍误她,再次确认道:“你当真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