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夫子见姜如初的视线落到自己的书案上,便扬起手中那首诗,读出声:


    “春城百花齐斗艳,不问春风问东风......”


    姜如初脸上飘起一抹红,连忙走到夫子的书案前乖乖站好,出声制止道:“夫子,您就别读了,学生知道自己写得不好。”


    曾夫子并没有理会她,继续读:“......杨花榆荚无才思,也作漫天雪花飞。”


    见姜如初一脸乖乖听训的模样,曾夫子皮笑肉不笑的问道:“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吗?”


    姜如初主动认错:“夫子,学生不该去出这个风头......”


    “错。”她还没有说完,曾夫子便出声打断。


    曾夫子放下手中的诗,秀眉一竖,一脸气愤的说道:“谁说不让你去出这个风头了?”


    姜如初茫然抬头,一脸无措。


    曾夫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是你这风头出的实在莫名其妙,写出这么烂的一首诗,连对仗都不工整,竟还传得沸沸扬扬的......”


    “出去可千万别说我是你的夫子,当真是把本夫子的脸都丢尽了!”


    见夫子如此嫌弃她的诗,姜如初小声说道:“......他们并不知写诗之人的名讳。”


    曾夫子似乎都快被气笑了,哼笑一声道:“看来还算知道要脸,没将名姓透露出去。”


    姜如初未曾想到,这首诗能被那迎丰楼的掌柜张贴出来,幸好当时她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写上落款。


    曾夫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这才平静了几分,她一脸认真的问道:“姜如初,你觉得你这首诗能评作诗魁,凭的是什么?”


    姜如初老实的回答道:“因为那迎丰楼的掌柜想要造势。”


    而她的这首诗碰巧写得张狂,正好成了那迎丰楼借势说文会的一个噱头,便被那掌柜的趁机拿来压那飞云楼一头。


    见她是一个通透的,曾夫子的神色明显缓和了几分,她轻笑一声道:“既然你心知肚明,本夫子倒不用担心你会得意得找不着北了。”


    随即她哼笑一声道:“你的这首诗虽写得烂,但确实足够造势。”


    姜如初无从反驳,点了点头。


    曾夫子一针见血的说道:“那迎丰楼将你评作诗魁,是想用你作噱头。那些文人墨客出言捧你的,也不过是想瞧飞云楼的热闹,至于你师兄师姐......”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毫不留情的说道:“他们一个个的自己都是半桶水晃荡,能瞧得出什么来。”


    姜如初自然明白夫子的意思,她重重的的点头道:“夫子,您放心,学生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诗魁了。”


    曾夫子见她乖乖巧巧的站在跟前,并无丝毫飘然之意,故意绷着的脸终于一松,神情也软了下来。


    她抬起纤纤素手往旁边的椅子一指,笑看她一眼道:“坐吧,站着也不嫌累得慌。”


    见姜如初坐到一旁,曾夫子这才拿起了书案上的另外一张纸说道:“本夫子说你写得烂,你或许还会觉得委屈,那你便瞧瞧这一首。”


    不,夫子,学生其实一点也不委屈。


    姜如初心中默默说道,不过她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一脸乖巧的双手接过那首诗,缓缓读出了声:


    “游集常添好友情,玉川风日自幽清......”刚读这开头的两句,她便知道写这首诗的人的诗才远甚于她。


    春山碧处频登阁,晚烛红时尚启城。


    当真是好诗,姜如初心中不由感叹,她抬头看向曾夫子,眼睛亮晶晶的询问道:“这诗是夫子近日新作?”


    然而夫子的回答却让姜如初愣了愣。


    “这是云川书院的榜首周长济所作,正是他在此次说文会上写出来的。”


    曾夫子白皙的手指缓缓的敲了敲书案,故意揶揄道:“写得很好,是吗?周长济双手同时写了两首不同的诗,其中一首现在就在你手上......”


    “没想到他在说文会上的风头却被你抢走,你说这周长济要是看到你这诗魁的诗,会不会笑出声来?”


    周长济何止要笑她......他都当面给她下挑战书了......


    “夫子,您就别奚落学生了.......”姜如初正羞愧,偏偏夫子还火上浇油。


    没想到这周长济的诗写得这般好,她是真心自愧不如。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她写诗确实不如周长济,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突然想到什么,姜如初有些疑惑的问道:“夫子,难道您今日没有在堂课上考诗赋题,是因为学生这件事?”


    曾夫子斜睨她一眼,“你们一个个的作诗写赋都形同狗屎,有什么好比的?”


    姜如初:“......”夫子说话向来直爽,她早就应该习惯才对。


    曾夫子见她蔫头巴脑的,怕打击太过,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棵小苗,可别被她一盆接一盆的冷水给泼死了。


    她咳了一声夸道:“不过本夫子倒是没想到,算题都让你拿了分,看来你对那些算学书领悟颇深。”


    见孩子还是垂头丧气的,曾夫子又清咳了好几声,补充道:


    “你的诗文虽然也写得烂,但好歹比你的师兄师姐们作的能入眼一些,反正都是你拿分......本夫子便懒得再考了。”


    姜如初垂着的头顿时抬起,眼睛一亮,夫子的意思,是在说她的诗写得其实也没有那么烂,是吧......


    曾夫子生怕她翘尾巴,赶紧绷着脸道:“也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整个静雅舍,就没有一个写文作诗能上台面的。”


    说完,她拿出右手边早已准备好的诗集,递了过去。


    “呐,这是本夫子这些年整理的各路名家诗集,这些人的诗文文风各异,你多瞧瞧,总归对你作诗写文有些益处。”


    姜如初一喜,脸上的丧气一扫而空,她接过曾夫子手中的诗集,恭敬道:“多谢夫子,学生定会好好研读。”


    夫子亲自给她的,一向都是好东西。夫子这般偏爱她,姜如初心中对她自然是敬爱有加,绝对的遵从。


    迄今为止,曾夫子对这个聪慧乖巧的学生,心中也是十分满意的。


    让她看什么书籍文章,从来都是听话照做,也不会阳奉阴违。便是一开始让她看了好一段时间的启蒙书,这个学生也是毫无怨言。


    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我的弟子......算了。”


    姜如初脸上的笑容一滞,夫子此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