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希书院这边,姜如初还不知道自己一次旬试排名,早已被各路有心人来回鄙夷了无数次。


    更不知道,一个原本要将她视作对手的人,无声无息的将她踢出了局。


    夜凉如水,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漆黑的夜空上。


    竹影婆娑,窗外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山间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怪声,往窗外望去,还能看到山林间偶尔映射出清冷的幽光。


    姜如初默默地靠在窗户底下,一手拿着一根蜡烛,一手执着书,借着微弱的烛火,逐字逐句的小心翼翼的翻看。


    然而她这万分小心的动作,还是引起了屋内有人的不满。


    左侧的床榻上,一个有些尖刻的女声突然不满的斥责道:“大晚上的,点着蜡烛晃人眼睛......”


    “都是垫底的最后一名了,也不知道装什么刻苦用功的模样。”


    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吵得车雪睡不着,偏偏那人还一直在窗户边碍眼,忍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把气撒了出来。


    另一侧的床榻上,蒋慧无奈的出声制止车雪:“车雪,别这样。”


    接着对姜如初好意提醒道:“姜师妹,用功也当是白日在课堂上用功,晚上睡不好,白日也是无法专注,反而本末倒置。”


    另一边的田琴探出头来:“就是,若是你白日多用功,也不至于垫底了。”


    简而言之,别装了。


    窗户底下的姜如初默默地关上了书籍,这蜡烛的光微弱得险些让她都看不清楚书上的字,隔这么远,她都不知道是怎么晃到那车师姐的眼的。


    师姐们的话虽不好听,但说的也是事实。


    但她落后太多,除了勤能补拙,她别无选择。


    姜如初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也懒得争辩,起身披上自己的薄夹袄,拿着蜡烛就往门外的走廊上走去。


    见姜如初一声不吭的往外走,车雪在后面冷不丁的哼了一声,田琴事不关己的撇了撇嘴。


    另一侧的蒋慧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样太过分了......毕竟是一个屋的师妹。”


    车雪却轻哼一声说道:“师妹怎么了,每年来来去去的师妹不知道多少,尤其她还是个垫底的,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


    田琴脑袋垂在床边,表情有些怔怔说道:


    “说不定过两个月,就又臊眉耷眼的回家嫁人去了。”


    这样的情况在寻希书院常见,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但听到田琴这样说,屋内还是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姜如初对屋内的对话充耳不闻,她蹲在外面走廊的墙角避风处,继续看起书来。


    虽然这一处的风声有一点大,但好歹让她耳根子清净了许多。她紧了紧自己的薄夹袄想。


    她心想,要是能向曾夫子申请一个单独的寝舍就好了。哪怕要多花些银钱,只要能安心看书,也是值得的。


    但显然,姜如初在曾夫子的眼中,还不够这个格。


    当她试探着向曾夫子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曾夫子姣好的面容上却是十分严肃的表情,眼神不赞同的训诫道:


    “如何与同门相处也是书院里的一课,难不成以后你再也不跟书院的师姐师兄们来往不成?”


    看着眼前这新来的女弟子,曾夫子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但经过这些天的观望,她发现这弟子的学业基础不是一般的差,很多基本的功课都弄不清楚。


    如今听闻她和同门相处不融洽,更是让曾夫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姜如初被训得只低着个头,但还是一脸坚持的说道:“弟子只是怕半夜看书打扰到师姐们休息,没有不和师姐们相处的意思。”


    再者她还打算过两个月就把母亲接上山来,以姜母软弱的性格,一个人在家里,怕是早晚要被族中那些人拆吃入腹,因此单独弄一间寝舍是十分有必要的。


    曾夫子听见她说到半夜读书,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秉公无私的说道:“没有新来的弟子就能单独住一间寝舍的,书院的寝舍本就不多,只有考试前几名的弟子才可以申请。”


    “你要是想单独住一间寝舍,就先把你的排名提上去再说吧。”


    书院里也有一些弟子喜欢独来独往,所以书院后面专门有一排单独的寝舍,但也并不是每一个弟子都有资格申请,毕竟寻希书院的屋舍不多。


    姜如初刚来,还不知道曾夫子是书院里出了名的菩萨面、阎罗心,别看她长得一副世家小姐的温良面孔,行事作风却是一贯的严师做派。


    曾夫子都说到这个份上,姜如初自然知道是自己不够格的缘故,只得告辞离去。


    曾夫子看着这个新来的女弟子离去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书院的日子除了受人冷落,姜如初倒也没觉得其他的不好,求知若渴的她,在书院里学得忘我,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这一日惠风和畅,绿柳抽新芽。


    堂上,曾夫子照例提问姜如初:“过行弗率,以求处厚的下一句是什么?以及这一句出自五经中的哪一本哪一篇?”


    自从姜如初旬试“一鸣惊人”之后,曾夫子就喜欢时不时的抽问她一些五经中的基础内容,以此检查她有没有用功。


    姜如初站起来拱手做礼,对答如流:


    “过行弗率,以求处厚。下一句是章人之善而美人之功,以求下贤。出自《礼记》中的《表记》篇。”


    这些日子她刻苦研读,将《礼记》中的每一篇都背得滚瓜烂熟,此时便是让她说出在哪一段,她都能毫不迟疑的答出来。


    夜读可不是白读的。


    曾夫子听到她的回答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用功表示肯定。


    书舍内的其他弟子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种需要死记硬背的基础,早就是大家不知道嚼过多少遍的内容,在场个个都能答得出来,不算什么稀奇事。


    接下来,才是真正到了曾夫子的堂课内容。


    曾夫子的课向来以晦涩难懂出名,她特别擅长从这一堂课的内容中引经据典,延伸到其他的内容上,因此她的堂课总是超纲,提问弟子,也总喜欢问一些角度刁钻的问题。


    这十分考验弟子们是否博闻强记,在她的堂课上,没有弟子敢轻易走神。


    只见曾夫子站在堂上,拿起手中的草纸展示在众弟子的眼前,上面却什么字都没有写,只画了一个不方不圆的圈。


    这是什么意思?


    曾夫子见众弟子一脸茫然,清了清嗓子说道:“只观你们眼前所见,若是让你们以此为题,做一篇策论或者诗词,你们打算从何入手?”


    一个不方不圆的圈,便让他们作诗或者写文章,大家纷纷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小声的在堂上交头接耳了起来。


    曾夫子也并不阻止,任由弟子们互相讨论,毕竟这样的试题实在刁钻,允许弟子互相交流,才有答出来的可能。


    然而这边,姜如初却看着这个不方不圆的圈发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