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青袍道人大剌剌地坐到静室的蒲团上，笑着喊道。


    袁余不看他，只盯着陈小圆道：“你吃了我，吃了我就能长生，就能获得我的全部。”


    “师兄，我总梦见咱们当年闹灾时，一起下山，匡扶正义，一别近五百年，师弟在这里给你顿首。”


    青袍道人转坐为跪，以头点地后重新坐好，朝袁余一笑。


    袁余神魂的嘴唇颤抖，似不能承受似，似哭非哭一笑，看向陈小圆道：“杀我何必还要诛心。”


    青年道人继续开口：“师兄，不怪她，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想再看看你，我看完你，也就走了。徘徊人间数百年，其实也无甚意思。我心中惦记你，我不怪你。”


    他起身作长揖，刚做完，人瞬间晕了过去，元让蓝伸手一扶，把他放到一旁开口道：“他真是张垂云，真正的张垂云，当年，他身沉境时神魂出窍，有幸得青木所救，勉强留了一魂。”


    袁余在阵法中突然伏地哀嚎，撕心裂肺，神魂哭不出泪，甚至面色涨红都做不到，可他的声音悲恸，整个人如同被世事击垮，破碎不堪。


    良久，他起身趺坐，重新理发，垂眸问道：“你们要知道什么？问吧。”


    “……我也不知，是张垂云托梦给我，告诉我的。他说他想见你一面。”元让蓝如同一个正常少年一样，挠了挠头。


    袁余沉沉一笑，盯着元让蓝道：“不必做如此情态，我活的比你久的多，经历的，也比你们想的多。”


    说完他看向陈小圆轻蔑一笑，又重新看向元让蓝，只摇了摇头。


    最终，看向燕椿和。


    燕椿和抱拳一礼，没开口。


    “余者，多余也。师弟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不愿讲什么惨淡故事，如今走到最后，能再见到这样像师弟的人，已无憾。”


    “当年，师弟没抛下我，是我乐意救他的，我把他赶走了，我愿意为师弟而死，可我没死成，将要入沸水锅时，人去了另一片大陆，若按方向，此为东，那边为西。”


    “西边……十部。阳金地鼍，阳火炎凤，阳土山君，阳木麒麟，阳水苍龙，阴金锋兕，阴火火狐，阴土白猬，阴木猿猴，阴水蛟龙。各部皆有从属部，我落到了山君之手。”


    袁余的眼中出现了极度的恐惧。


    “哕哕……哕哕。”


    可他看到张垂云，勉强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边土地广袤无垠，兽是没有人性的，哕哕是虎的玩具，伥鬼，一种似猴子的动物，身披虎纹，额有独角。而我则是哕哕的玩具。很快，哕哕有了新玩具，我被当成礼物赠给猿猴，之后辗转，最后到蛟龙处，每年逢冬，蛟龙部都会冬眠，倒也能缓上一缓。”


    “每逢百年，各部会应麒麟感召，去太玄山听法，蛟龙去了大半，我结识了一个被欺负的蛟蛇，很快，我帮它出主意，它庇护我。他受到升卿的重视，为得到更进一步的机会，它出卖了我。它和那边人说，海的另一侧，还有一片大陆，那里灵气无穷，人族羸弱。玉卿不想自己冒险，很快，它把消息传了出去，除了麒麟没来，其他九部俱全。”


    “很快我被领到一个广袤的大厅中，有兽直接抽出我的神魂读取关于这里的一切，那人短发，通体青白像是死人，呼吸间也都是寒凉之气，但他瞒了。很快，我重新回到蛟龙处，他把我买走。他住在一个仙人的墓中，自称世代是仙人的守墓兽。他是阴土，白猬，叫白君。”


    “他经常抽出我的神魂反复观看，其他倒不限制我，尸解法，便是我在仙人墓中得到的。白君畏水，便私下合纵连横，想共谋这里。但其他八部又如何不知？他们假借麒麟的名义引出白君，屠戮殆尽。我又成了八部共享之物。后来有一日，它们说麒麟快要死了，所有部族尽出，飞向风海，可很多兽被海中的兽吃掉，很多兽……很多兽开始撕咬起来。也有的被风暴卷成碎片。我太怕了，当时晕了过去。晕时我梦见师弟和我救人，外面战乱了，死人太多了，要救人。”


    “我想我不能被动，等我醒来时，山君要杀了我，我便献计，我说我有办法去，神魂可以回去的。我点了那个从前害我的蛟，它们把我的神魂抽出，三魄锁在肉身处以方便拽回，其余被放在一个净瓶中，并传我抽魂之术，让我在九州隐蔽处修建他们的肉身，蛟便带我渡海。哈……当时我就知道它活不了。”


    “可能是太思念师弟，我几乎夸过风暴时，便瞧见了他，他在山上，在一棵树的里面，也是神魂，我以为他也死了，可他却和我说了他的境遇。我太饿了，一口吞了他。可清醒时我又后悔了。我便用师弟的名义活下去。师弟优柔寡断，畏惧皇权，王朝是有天命的，我便改朝换代，让九州重获新生，尊武抑文。我带着第一批，和师弟差不多前后入境的人，去了天绝山，诱骗他们修殿后入洞杀人。引兽神的魄，第二批，便是我八个弟子。”


    袁余终于忍不住问道：“燕宫音，是你什么人？”


    “家慈。”燕椿和开口。


    袁余点点头，又道：“连山样貌有些像我师弟，和师弟的身体也有些血缘，这是我生出来的，最像师弟的子嗣，可性格却相差过大，师弟为人热忱，菩萨心肠。赵天元在哪里？他死了吗？”


    燕椿和取出魂瓶晃了晃，道：“出去就会去那边，对吗？”


    “你这阵法有意思，九州代有人才出。”袁余微微一笑。


    “是因为你的师弟，才误导修者放缓修行吗？”


    袁余哈哈一笑：“我是个恶人，不做好事，我固然处境无奈，但也不想让那边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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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第一次化为灵雨时，声势那么浩大，让同道中人警惕，放缓修行，那样多虚归境的修者，我也抓不完，如何向那边交代呢？那边四五日约等于这边一日，动辄成千上百年的修行，它们也等得起。”


    “小子，按理说你得叫我声师祖，只我也不要这个，临终前，能瞧见我师弟，我心满意足。你让她吃了我吧。吃了我，她就能看到那边。”


    “对了，你去过霞云山吗？”袁余突然问道。


    霞云山，是垂云山的旧称，那里很好看，有云海，傍晚时分，晚霞像云一样绕在山腰的清风观。


    燕椿和点点头：“那里的晚霞和云海都很美。”


    袁余突然放声大笑，久久不歇。


    “我这辈子，和人斗，和天斗，和兽斗，避免沦为伥鬼，步步险，步步难，但落子无悔。长生……长生到底是什么呢？”


    “我再告诉你件事，你帮我个忙，如何？”


    “师祖请讲。”


    “两片大陆往来，自古不绝，九州出现妖兽，并非我一人之故，而是天命。天欲续天道。琼州的平南岛，青州的垂云山，都有出入口，可以供西大陆一些没有妖丹的兽往来，不过我常驻那边，研究许久却不解其中道理。你去看看吧。但不要冲动。”


    “霞云山的落霞亭，下面五尺处有两个前朝的符碟，帮我……帮我寻处安静的地方，买口棺，葬在一起吧。”


    袁余说完趺坐阖目，燕椿和伸手抹掉阵法，下一瞬，陈小圆张开巨口囫囵吞下，随即，她浑身舒服地闭目喟叹出声。


    元让蓝突然出声：“你知道师父若是在这里，她会怎么说吗？”


    燕椿和无奈笑了一下。


    “我要闭关。袁余的记忆太长，中间还有很多恶心的镜头，不过，他自己把他和张垂云的事情删掉了。”陈小圆睁开眼道。


    “蔚柳派的事情，你还管吗？”


    “如今我经过世事锤炼，功名利禄如今对我如同浮云。”陈小圆淡然答道。


    元让蓝撇嘴，觉得女人真是一天一个想法，天天眼睛一睁就是无穷的新念头。


    “还是要管的，你的事情还没完成。”燕椿和道。


    旁边倒着的青袍道士起身坐好后道：“我还在呢，要不要我先出去？我回去把九州会交给墨二那群小子，立刻闭关。”


    “去吧，寻个人，把袁余的事情办了。”燕椿和摆摆手。


    “张同和？”元让蓝仔细辨认，实在看不出来，可声音是张同和的。


    “陛下。”他简单一抱拳，起身退下。


    三人仔细商讨后续的事情，这飞艇停到青园后，陈小圆寻了个安静地方闭关，元让蓝转为骑马回到沧州。


    而燕椿和，回到后园后也闭目，修炼起混元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