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和胥州有些像，只是人多，城镇多，岭多，丘陵也多。有的城镇甚至就在半山腰，十分奇特，不如胥州险峻幽静。


    有路可通行的山为岭，这里的路大多都修了官道，十分好走。


    赵元青牵着马，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缓上行。暮色渐沉，山间的雾气开始升腾，将整座幽篁岭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官道修得平整，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自淮州入幽的第一个城池叫幽篁岭，光从山下到那边就得半日，沿途也是茂林居多，前行转过一个弯，半山腰上，一座城池巍然矗立，城墙依山而建，蜿蜒如龙。城门口悬挂着巨大的匾额，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写着"幽篁"二字，笔力遒劲，气势非凡。


    赵元青取出符碟，交给守城的女兵查验。那女兵身材高大，眉目英挺，一身戎装衬得她愈发挺拔。她仔细检查了符碟，又打量了赵元青几眼，这才放行。


    入城牵马走了数十步后她略略定住快速张望，往前走了一段，又定住，她这回不敢直看，只用借着整理马上东西余光扫视。


    幽州好神奇，有点像江州，但和江州不一样，江州是男女都一样，燕椿和不看这些，有时候她感觉在燕椿和眼中什么都没有，大家都是驴，他只看驴会不会拉磨。但幽州女子为尊，从前在琼州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这么……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灯火通明。行人往来如织，却大多是女子。她们或高谈阔论，或开怀大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豪迈之气。相比之下，男子们则显得温顺许多，或跟在女子身后，或安静地站在店铺门口，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赵元青正看得出神，忽然一阵香风袭来。她本能地侧身避让，却见一道红色身影翩然而至。


    "赵元青，来幽州偷吃吗？"幻姬娇笑着，一双凤眼波光流转，"我就说，总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她身后又换了两个男人，可能幽州不产壮男人，这两个明显不如琼州跟着的壮硕，胸肌约等于无。


    “你怎么在这？”


    幻姬掩嘴轻笑："我晓得，你在沧州可没少说我坏话。陛下都问我是不是真有十八房男妾呢。"


    赵元青注意到幻姬搂着的那个温雅青年正幽怨地望着自己，还轻轻锤了幻姬一下。幻姬却毫不在意，反而享受地抚摸着男子的衣襟，手渐渐向下滑去。


    赵元青连忙别过脸去，耳根微微发烫。


    “如此纯情？我瞧你可不像未经——啊！”


    赵元青涨红脸一掌拍去，她并非为伤人，只为断话。


    “赵元青，我不说便是。我奉陛下之命来幽州探查。从前事一笔勾销如何？我请你饮酒。”她风情万种地斜睨她一眼。


    “勾销不了，我知你们不算坏人，但勾销不了。”她微微弯腰抱拳，重新牵马欲离去。


    幻姬却放开跟着的男人足尖轻点拦在她面前直视她正色说道：“我观你年纪也不小了。大人的世界不是像小孩子，你同你朋友好，就也敌视她的仇人。大人的世界是讲利益的，昨日杀得你死我活，今日也要亲亲热热地一同饮酒。你明白吗？如今我为陛下办事，咱们目标一致，你不该敌视我。”


    她们都是女子，按理说该互帮互助，赵元青并不讨厌幻姬，她有点讨厌慕容清芸，但幻姬、阮靡，她都不讨厌。她们如今，也正如幻姬所言，她帮徒弟办事，她自然也帮徒弟。


    但不是这样的，宝儿姐的事可以不算，但小圆姐的事不能不算，她每次看到碧落教的人，都会想到那盒玉匣中的红艳软骨和白玉骨髓。


    她就会想小圆姐那时多疼，她哭了吗？她为何会……为何会忍着疼要回富水村，陈小圆明明是最想活着的人。


    她若是和幻姬不计前嫌，那小圆姐呢？小圆姐就只是前嫌二字吗？可为什么啊？凭什么呢？陈小圆就是陈小圆。


    也许幻姬说的对，也许徒弟可以不计前嫌，但她不行。


    她再一抱拳，转身牵马缓缓前行，这次幻姬没拦，她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隐入人潮才重新搂上身边男人，勾起红艳唇角伸出葱白指尖一指着她消失处说道：“瞧，傻子。”


    男人不明所以，但也配合笑着称是，低头欲亲她。


    赵元青找到一家带马厩的客栈住下。收拾妥当后，她拎着钱袋出门觅食。街边的面摊飘来阵阵香气，她循着味道走去，要了一碗阳春面。


    幽州面价和琼州差不多，二个铜板的阳春面，浓厚的白色筒骨汤飘着热气，一些宽面条，撒了些芫荽和香葱，若是想吃肉还可以再花些铜板添。这朴实的价格让她心情好上许多，全九州，就江州贵，别处吃三碗面的价格，江州才得一碗。


    幽篁岭在半山腰，现在还不算入夏，太阳逐渐隐没之时天气转冷，山风嗖嗖吹着街旁树沙沙声，行人却不见少。


    赵元青注意到许多男子穿着单薄，脸上扑着厚厚的粉，或站或坐，不知在等什么。她不敢多看，从前好奇，又是只有自己，就是过去问问聊聊天也没关系，现在看了万一再扯上些缘法，燕椿和分分钟又……咳。


    炸毛。


    如同幼猫弓起背一样，很可爱。


    她结了账刻意找老板问了问，避开了一些敏感的地方，只寻了夜市去逛了逛，夜市摊贩大多也是女子，食物，一些用品和小手工件颇为琳琅满目。挨个逛去，夜市上热闹非凡，摊贩大多是女子。赵元青逛了一圈，被一家卖炒毛榛子的摊子吸引。摊主是位四十多岁的精明大姐，正麻利地算账收银。她身边的夫郎则利落地将榛子装入纸袋，递给客人。


    赵元青买了一些，捏开一个放入口中，顿时被这香脆的口感惊艳到了。她忍不住又回去买了一些，打算明日找商队寄走——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要分给大家尝尝！


    真的很香！！！


    旁边又伸出来一只手取走她纸袋中榛子，赵元青捏紧袋子又放松下来，不然她真怕一袋子抡上去，这身法倒有一些意思，几乎没什么气息，是直到快碰到她时她才发现，和燕椿和轻功如出一辙。


    赵元青一回头，灯笼映出一张侠气俊朗，看狗都深情的脸，只是稍显清瘦憔悴些，她抬眉笑道：“六哥！”


    燕六笑嘻嘻说道：“元青！出来玩吗？”


    他自己也捏开一个放到口中嚼嚼，然后伸出大拇指。


    “香！”


    “对，在附近走走，今日刚到。你这是往外走？还是往里进？”


    燕六刚要伸手搭她肩膀，又想起什么似的缩回手："正想回胥州，里面乱了，我是头一个出来的，走，六哥请你喝酒！"


    她没在意，反正燕六搭不上。也嘿嘿一笑点点头，二人随意挑了家酒楼，他刻意还要了一个包间，燕六嘴巴比腰带还松，憋不住话，好不容易碰见一个熟人一定得好好唠唠。


    赵元青把毛榛子拿出些，店家又上了些卤花生之类的，刚掩上门，燕六立刻神神秘秘说道：“大侄子让我在这里等你，你来晚了。我等你将尽半月。”不过幽州好啊，满城的露水情缘，柳铮也顾不上他，他还能待得住。


    她一愣，手上帮他倒酒，挪到他桌前，燕六一口饮下龇牙说道：“元青，你得去见一个人，你不必动，就在这幽篁岭且等几日，我已安排好。但我得求你帮我个忙，这两件事互相不耽误。”


    她愣愣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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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燕六有些不适应，但他不多问，反而扬眉磊磊落落地讲道：“赵元青，这事算我欠你人情。只是也是救命的事情。你先别如此草率，且听我细细道来。”


    她也自己倒了杯酒饮下后做了个请的样子。


    “幽州的好戏叫故人重逢。”燕六咳了一下，先定了个基调。


    赵元青立刻帮他继续倒酒。


    燕六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这件事讲起来大概也得一百多年前，九州最早出现灵石矿就是幽州，蔚柳派的掌门从前是张垂云的妾室，十分受重用，她自己也是修者，因此等张垂云死后就和垂云宗划分朱鸾山分割而治。


    她自然清楚灵石矿脉的价值，但她搞错了方向，她得益于张垂云，便也想做出来张垂云，灵石如何不能成为灵雨？


    因此一些修者以及一些天赋好的孩子被悄悄送到了玉池山。其中柳铮的姐姐也在内，也说不上当年怎么选的，一对双胞胎孤女，柳铮被留在蔚柳派当上了大弟子，她姐姐被送往玉池山。


    柳铮一直以为姐姐失踪了，不敢埋怨师父，只能责怪自己。她苦苦寻找了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间，蔚柳派的四大长老大多处理派内事务，而柳铮则一直忙于灵石矿的事宜，包括与江州的合作，也是她一手促成。她无数次往返于玉池山。


    直到在沧州时，公孙棠用星图占卜柳铮所求，试图拉拢她，指出了她姐姐的下落。


    柳铮一路赶回幽州，进入玉池山的地洞后，看到了一幕让她彻底崩溃的景象。她血洗了玉池山，救出了姐姐。


    这才是柳铮为何当不成首徒的原因，因为柳铮疯了，她救出姐姐后又一路杀到蔚柳派，血洗了蔚柳派。逼她师父出关。


    那时四大长老还在禹州，消息传的慢，等知道之时已来不及。


    蔚柳派掌门姓柳，柳为君，她是不是叫这个不重要，但她声名鹊起后就叫这个，她出山后欲杀柳铮，被燕六和张之蘅拦下。


    没错，燕六从玉池山下来之后感觉自己搞不定，又临时喊了张之蘅一起去。


    是借了赵元青的名声，毕竟他是赵元青男妾，比张之蘅高了一级。


    柳为君可以杀柳铮，但不能杀燕六和张之蘅，况且他们二人出现的时间很巧妙，是在柳铮疯了之后。


    因此柳为君便把柳珠，就是柳铮的姐姐重新封为首徒，用以制衡柳铮，若不出意外，这姐妹二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出幽州一步。


    燕六讲道这自己叹了口气，他伸出拨开一颗花生，把那两房瓤粒放在桌面，手拨了拨说道：“疯了的柳铮，痴了的柳珠。我是恶人，张之蘅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我们当时同时出了手，你就知道这事多……多……唉……”


    赵元青点点头，问道：“六哥，那我做什么？”


    “幽州境内死了太多人了，玉池山、蔚柳派都在修整，过几日，柳为君带着那姐妹二人来这里和四大长老汇合共议如何处理柳铮，柳铮必死。元青，你是女人，柳为君恨男，我和张之蘅都近不了身，你潜伏进去，咱们寻个机会把她们救出来，如何？”


    赵元青一呆，不禁问道：“这么简单的计划吗？”还是她老在茂茂身边待着，已经习惯把事情想得很复杂了。


    燕六诧异回：“能有多复杂？救出来那婆娘还能杀了咱们几个不成？”


    “……啊，还真能。”燕六苦笑改口，他没跟着进玉池山，不知柳铮在后山看到了什么，他到时，柳铮已经一路杀出来了。


    “张之蘅呢？”


    “外头等着呢，他现在可听话了，要不是你是我大侄子的相好，我真想建议和他试试，当条狗养也行。”他又饮下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