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的早樱，有一些花苞好像冒出来了。元让蓝乘着轿子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树。他有些忐忑，垂眸放下帘子，车夫一路来到畅春园。


    他下轿，走近门房处，作揖开口：“不孝徒元让蓝，前来寻师父赵元青，劳烦通秉。”


    看门小哥年纪不大，样貌喜气，连忙打开门回礼说道：“主人吩咐过，不必通秉的，我领尊客去。”


    小哥走得并不快，畅春园面积不小，园内假山湖亭旁种了许多早春植物，有一株白玉兰甚至已经绽放。


    元让蓝微微叹口气，他最近快累死了，才得空这二个时辰，看什么都灰蒙蒙，无心欣赏。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园中园，小哥低头行礼道：“尊客稍等，我去通知主人家。”


    他点点头，寻了处青石坐下。


    没一会燕椿和带着那位门房小哥出来，他挥退门房小哥后朝元让蓝走去。


    “来道歉？”


    元让蓝看他心情不是很好，冷笑道：“怎么？没顺你的意？”昨日张同和又来找他，他才知道燕椿和的误导以及那个道人！真是可恶！


    燕椿和脸色更加暗沉，说了半天燕泗，今天什么都没捞到，心情好才怪。


    但他好心开口道：“你知道吧？元青每天捡四个小孩放到济生堂，我劝她挑几个条件好，资质好的，收徒你觉得好不好？”


    元让蓝脸色也差起来，他起身面无表情说道：“我师父不会同意的，她就算不认我，也不会再收徒弟。”


    燕椿和也不在意，微微一笑说道：“是，但你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好了。做得不错。明日我会传信给你。等你忙完，有空去云梦看看。张同和会继续待在这里，他会和你聊聊青羊关。我借他给你用一段时日。”


    元让蓝冷嗤：“不怕我挖走？”


    他漫不经心地挥手：“随意，进去罢，她在等你。”


    抬步离开。


    元让蓝定定地望着他背影两息，垂眸转身入内。


    赵元青正在软榻上写字，见他来了急忙挥手。


    “快来，看看我这个怎么样？”


    他一呆，快步走过去，望着纸上的字。


    “……他和你说的？”


    赵元青点头，快速地说：“我想过了，从前咱们还是想少了，我觉得这样解气，等我回江州，我打算给小圆姐也安排一套，但我不知道安排谁，你帮我想想。”


    元让蓝望着那上面写的清帝万箭穿心纸扎人两个，清帝悬梁自尽纸扎人两个无语。


    上面还有清帝的八字，一看就是燕椿和给的。


    “……你知道的吧？这是我皇祖父。”他伸出手指了指清帝那两个字。


    “……啊，还真是。我给忘了。你能当看不见吗？”赵元青点了点对面说道：“快坐着，你尝尝这瓜子，比咱们之前吃的香多了。”


    元让蓝有点想笑，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干脆伸出手剥瓜子，他认识的人中，只有赵元青用嘴嗑，大家都是剥的。


    “行吗？”她见他没回话，又问了一遍。


    啊……她问的应该是他能不能当看不见。元让蓝微微点头。


    他在思考怎么道歉这个事情，他从来没和师父道过歉，可师父看起来好像……好像不在意。


    她在意他得道歉，道歉很难开口，她不在意他又觉得有点不高兴。


    赵元青伸出手抖了抖纸，放到一旁，也嗑起瓜子。


    “你当皇帝了感觉如何？”


    他微微疲惫地叹了口气简短地说了句：“累。”


    “比从前读书呢？”


    “累多了，现在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赵元青一呆，皱眉问道：“有人不让你睡觉吗？”她从前可是保证他吃得好睡得好，还不让他为银钱发愁的。


    “不是，太忙了，自己也睡不着，房间太大了，空荡荡的。”他把剥好的瓜子推给她。


    “是一直都会这样？还是就最近？”


    “不知道。可能还得一阵子吧。燕姨的葬礼定在五日后，你记得把你……这个提前准备好，到时候藏起来，偷偷烧。”他转移话题。


    “你睡不好容易长不高，吃饭呢？”赵元青一次只能想一个问题，先捡着重要的问。


    “……没什么胃口，事情太多了。大魏没什么人才，只能用世家的酒囊饭袋，慕容庭等我去求他，我才不去。”元让蓝打开了话匣子，眉眼间带着抱怨。


    赵元青了然，慕容庭一直以来看着都挺装的。


    “对了，你提醒我了，我再扎两个慕容庭烧给她，到时候你亲自烧。”


    元让蓝噗嗤一声笑出来。


    “再给我做两个陈襄。”


    “陈襄怎么得罪你了，你不是和他挺好的。”她一口吞下瓜子嚼嚼嚼。


    元让蓝又抓了一把慢慢剥。


    “老而不死是为贼，那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他从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喜欢说那些大义之类的话，可烦了。”这俩人赵元青都认识，讲起来自然毫不费力。


    “还有碧落教，那个幻姬，我真是！”元让蓝恨恨。


    “没事，徒弟我跟你说，幻姬在琼州养了十八个男宠，她可那个了！你晓得吧？”


    元让蓝一呆，惊声问道：“十八个？？？”


    她煞有其事地点头：“咱们从琼州分开后，我去琼州府时碰见她了，搂了好几个呢！可潇洒了。”


    元让蓝悄悄问道：“师父，你想吗？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些。咱们琼州喜欢的那种风格。明日你来皇宫找我，你就说陪我住一阵子，那里他看不着的。”


    赵元青脸色煞白，瓜子都不敢嚼了，紧张地悄声说：“你别害我！都说了让你别得罪他，我们今天刚对过，本来你当皇帝这事没这么费劲的。”


    元让蓝抿了抿嘴，继续悄悄说道：“师父，可牧野这边，我的消息说你……你已经有三个了，他，衔燕阁的燕六，垂云宗的张之蘅。据说下一个，是令狐邈。”


    她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磕磕巴巴地开口：“不是，是燕椿和害我的，他不想我找旁人才这么说的。燕六……燕六和他有亲戚关系，张、垂云宗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坏人，你小心些他。”


    元让蓝露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刚刚在外面还和我说你要再收徒弟。你总这么怕他作甚！”


    赵元青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实际上她并非怕燕椿和，燕椿和真的很好。


    “唉，总之，燕椿和很好的，我不是怕他。你年纪还小，我很难和你解释，少对师父的生活指手画脚。说回你睡觉的事情，徒弟，我想过了，你这样容易长不高，你知道的，以咱们琼州的审美，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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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不高不壮，会没人要的。你看师父，三十岁才找到相好。”


    把元让蓝气笑了，他指着自己说道：“我？没人要？师父，我现在是皇帝，你明白吗？”


    “你是天王老子，你也不能强抢良家女啊！这东西得两情相悦的。”


    元让蓝冷笑加臭脸。


    “你少管我，反正我不会没人要，我现在书案上选妃选后的折子堆得比我自己都高。”


    “完了，徒弟，你扭曲了。你像说书里的那种，皇帝强拆有情人，说书里都是皇帝王爷是恶人的。”


    “赵元青，你治治——”他强压下后半句。


    “我……我来……我来同——”


    赵元青见他支支吾吾说地实在费劲，手一挥说道：“别费劲了，你从小到大没道过歉，行了，我真计较六岁那年就给你扔了。”


    元让蓝立刻放下心，开始算账。


    “那你说说你救那么多孩子作甚？还都是和我从前差……”他想到自己从前有些恶心，不想说。


    她显然也想到了，露出有些不忍直视地表情，元让蓝当年灌完药满地打滚，又拉又吐，全是虫子，让人毛骨悚然。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现在再让我去伺候那些孩子我是费劲。但是有好心人的，燕椿和建议我在你们廷议那天带个孩子过去，我想算了，但你有空解决解决那个风户洞的事情。里面全是大肚娃娃和眼睛黄黄看不见的娃娃，我看到一个，就想到当时你那模样，实在不忍心。”倒不是费劲，她怕燕椿和不让她回来，茂茂又香又软，她现在都习惯抱着他睡觉了。


    他也想到了，有点开心，又有点恶心。


    “我拨笔银子？”


    “这不是银子的事情，沈机已经在那边开始帮孩子们治疗了，再说，燕椿和帮我出呢，我和他不计较那些。”


    元让蓝冷笑：“就显得他钱多似的。”


    “？”赵元青面露困惑。


    “大魏有钱还是江州有钱？”


    他沉下脸，不高兴，不回答，大魏整体并不差，但钱不在国库。


    她立刻心中有数，嘿嘿一笑，问道：“要借银子不？江州行价的利。”


    元让蓝有点动心，但一想到燕椿和，算了。


    他摇头拒绝。


    “笨，这事情哪里用他管，你去找我的好兄弟，我七哥，等我回去问问他，他说了，为了我的大业愿意投银子的，我没什么大业，先拿你的顶一顶。”


    他伸出手，试探性地问：“师父，这个数，有吗？”


    赵元青面露不解。


    “五百万两，白银。”他本来想说五千万的，这差不多是一年大魏的开销，但五百万两，他就不必去看慕容庭脸色了！大魏的地方官，跟着世家们还能捞一捞，牧野的官，特别是贫民出身的，若没投靠世家，真就是纯粹为了理想和情怀，已经半年没发过银子了。


    “……”


    天爷！这辈子没听过的数字！


    赵元青强行淡定地说：“没事，还有我文景兄呢，你等着。但你可得还的啊，连本带利。”


    元让蓝慎重点头：“一年为期，我肯定还，连本带利，绝不拖延。”


    “行，别愁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师父会帮你想办法的。”


    赵元青暗暗掐紧手心，避免自己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