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战事从去年冬日持续到如今，连杨元帅都重新披甲上阵，可传回来的消息叫满盛京都陷入沉寂。


    北境匈奴新首领呼延觉罗才刚上任一年，此前籍籍无名，倒不曾想能将北境外匈奴各个部落联合在一起，集结大军攻打大殷。


    此前北境战事的结果就不算好，但有杨元帅带着儿孙前往北境支援，京中众人都没把匈奴放在眼里。


    不曾想这次传回来的消息，竟是杨元帅重伤不愈，杨小将军意外失踪，北境最前线一时无人主持大局，竟叫匈奴攻下几座城池。


    杨家当然不止杨九龄一个，但早些年杨九龄大哥战死沙场，二哥被敌人射伤一条腿，如今不良于行，更别提上战场，三哥如今在南疆领兵，四哥是杨家唯一文臣。朝中其他将军都是良将，却无帅才。


    皇帝得到消息，连夜召大臣商议此事，连朝会都等不及，急令几个将军领兵前去支援。皇帝甚至想御驾亲征，以鼓舞士气，但被丞相等人拦下，最后是大皇子将这差事揽下，随军队一同前往北境。


    边关战事如此紧张，盛京再如何远离北境，也不能如往日一般夜夜笙歌。


    如此，还在山上修建房屋的慕容曦就显眼起来，朝中御史言官此刻一个个看她都分外不顺眼，虽是远离朝堂的公主，但对她的弹劾折子竟比政务折子都多。


    慕容曦也第一时间知晓此事，毕竟她老父亲亲自把折子送到她面前，要她近日停下修建别院的事。


    慕容曦把折子往旁边一丢，撇嘴道：“这群没事干的，一天天盯着别人修房子，怎么不知道多盯盯朝堂政务？”


    “父皇，您该好好管管这些人了，在朝堂上占着这么多位置，却不想着关心民生关心政务，天天来盯着我一个公主修别苑！”


    皇帝本还想劝她这些日子安静些，闻言不怒反笑：“你还有理！现下边关战事紧张，你为一国公主，受天下人供养，得天下人瞩目，却忙着修建别院，他们看到了自然要弹劾你。”


    慕容曦不屑地翻白眼：“父皇，我是公主对不对？”


    “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是公主，又不像皇兄他们，能到朝堂上处理政务，也没什么权力，我这时便是表现得忧国忧民，又有什么用？”


    “再者我在我自己买的山上修别苑，一不曾以强权威逼百姓给我干活，二不曾拖欠百姓匠人工钱，三也没把院子修得多华丽富贵，他们凭什么这般看我不顺眼？”


    “他们说我不顾边关战事，我还要说他们尸位素餐！领着朝廷俸禄，却整日来盯着我一个公主的言行，他们不是吃白饭是做什么？”


    “在其位，才谋其政，他们读书几十年，为官数载，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皇帝被女儿问得有些无言，但细一想她说的也没错。


    “我看他们就是欺负我没有母家！要论起来，二皇兄近日还买了座温泉庄子，宴请京中大半官员，怎么就没人弹劾他在这种时候设宴享乐？”


    慕容曦假作委屈地告状，果然见皇帝听到这话后脸色变得铁青，祸水东引后她就没再继续提二皇兄的事，而是继续道：“父皇，这些言官御史就是生活太舒服了，您该找点事给他们做。”


    “若是我也能和他们一样，只需要天天找别人的错，上折子动动嘴说一说就能升官赚俸禄，那我也天天不干正事，盯着别人找错处。”


    她这话有些胡闹，但因她不通政务，皇帝也没计较，甚至还有些被她带偏，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见女儿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他便没再提让她停止修建别院的事，哄她几句，父女俩才一道用膳。


    因为那些御史的弹劾，慕容曦也暂时歇下想出宫的心思，带着一群人坐在御花园莲池边喂鱼。


    池中锦鲤一只只都胖嘟嘟圆乎乎的，花色漂亮，灵动可爱。慕容曦往哪边丢鱼食，它们便往哪边跑，拥挤成一团，像是水里开出的花。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来，玉桃等人连忙行礼，慕容曦这才转回头看向来人：“四皇兄。”


    慕容瑾依旧温和：“九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无聊看鱼。四皇兄进宫来是去看温嫔娘娘吗？”


    “是。也不是。”慕容瑾看着自己这个九妹，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东西，他看看慕容曦身后的玉桃等人，对她道，“九妹妹，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只是不太方便让人听见……”


    慕容曦眉头微蹙，抬手将鱼食放下，玉桃见状便领着人退到较远的地方，听不见他们说话，但也能时时刻刻看见两人。


    “四皇兄想说什么？”


    慕容瑾含笑坐到慕容曦对面，对于慕容曦的询问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直带着奇怪的笑容盯着她看，直到慕容曦有些不耐烦，他才道：“九妹妹，皇兄很好奇，你拿那两座山里的铁矿做什么呢？”


    慕容曦心里一怔，面上却丝毫不改，非常自然地从旁边的小茶几上取来一块糕点：“皇兄，你说的我有些听不懂，什么铁矿？”


    “九妹妹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只是那山下有没有铁矿，皇兄我禀告给父皇后，再派人去挖一挖就知道了。”


    “那你去吧。”慕容曦咽下小巧的糕点，又喝一口清茶。


    她的反应出乎慕容瑾意料，慕容瑾下意识便觉得她定是有什么后手，一时反而沉默下来没能立刻接话。


    他手上确实有证据，但若真想把这事告诉皇帝，就不会这时候还在和慕容曦说话，说到底他是想从慕容曦这里分得几分利。


    慕容曦也没太意外这事可能被发现，毕竟做过的事便总有痕迹，若是慕容瑾一直派人暗地里监视她，她再如何隐瞒也会泄露行迹。


    慕容瑾看着慕容曦气定神闲，心里也摸不太准，他对这个九妹妹也没多少关心与感情，平时来往也不过互相客气，他有所图，她也以利益交换，自然了解也不多。这次能查到她买下的山里有铁矿，还是多亏了萧崇。


    慕容曦与喻清婉相约的次数虽比以前少，但依旧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她决定买下那两座荒山时，喻清婉跟着来考察过这两座山，还劝说慕容曦买这山无用。


    后来慕容曦又要在山上修建别苑，喻清婉自然知道，别苑的图样都是她们一起挑的，其中木材石料等物，还是喻清婉帮忙联系的商家。


    其中有几回萧崇来接喻清婉，他知道自己不讨慕容曦喜欢，便没上山，在山脚遇到几个仆从，对方神态有异，他便起疑心。接到喻清婉后他探问过，但喻清婉一脸茫然，他便更觉得奇怪。


    当时喻清婉没把他问的事情放在心上，萧崇却把这事记在心里，瞒着喻清婉暗中探访过几次，发现并确定山中有铁矿后把这件事告知秦王。


    慕容瑾是依靠推测确认慕容曦知道山里有铁矿，并正在拿铁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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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什么的。


    看着这个妹妹，此事慕容瑾也想分一杯羹，到底不愿闹到皇帝面前去：“九妹妹，我知道你所求，只要你愿意助我，待我登临，你便是大殷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你想成亲便成亲，不想成亲便不成亲，若是乐意养上十几个面首，也无人敢置喙。”


    他没说明白，慕容曦也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慕容曦瞧着杯中淡青色的茶水，水中映照着她自己的眼睛，她眸色不明，唇边带笑：“四皇兄，你让我好好想想。”


    慕容瑾也没逼着慕容曦立刻回答，见此便笑着点头，他又拉着慕容曦说几句话，才离开这里。


    他志得意满，许是心里轻视女子，便觉得慕容曦虽胆子很大，敢瞒着人买下两座铁矿山，但肯定会接受他许下的承诺。


    毕竟，几个皇子里，他虽显得有些势弱，但与他合作最有利，慕容曦选择帮别人是锦上添花，帮他却是雪中送炭，想也知道该选哪个。


    慕容曦看着远去的慕容瑾，眸色幽深。真是讨厌，又一个妄图逼迫她的人。


    慕容瑾此番进宫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去看过自己母妃后，便出宫回府。中途，他收到萧崇邀请，于是转道前往京郊。


    慕容曦那时候正在宫里午睡，醒来后才得知秦王遇刺的消息，听闻他重伤濒死的消息，她轻轻点头：“哦。”


    “可惜了。”


    “殿下，您在说什么？”玉桃正蹙着眉叙述四皇子遇刺的事，就隐约听到公主在嘀咕什么，却没听清。


    “没什么，太医可将四皇兄救回来了？”


    “还不知道呢，听闻四皇子被抬回来时浑身都是伤，脖子上腰上都有好大的伤口，对方显然是要秦王的命。若非他拼命逃回城门附近，只怕直接就死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匪徒，这样大的胆子，在盛京京郊就敢对王爷下手。陛下已经下令全城戒严，还从西郊大营中抽调人手整日在盛京附近巡逻，势必要找到那伙贼人。”


    “近日殿下也不要再出宫了，那些贼人如此胆大，说不定是北境匈奴的探子。”


    “哦。”


    慕容曦喝着茶，打断还在絮叨的玉桃：“备些药材，我们去看看四皇兄。”


    “殿下，东西早已经备下，我们还是不出宫了吧？命人送去秦王府就好了。”


    “只是去看看皇兄，又不会出城，不会有事的。你与其阻止我，倒不如快些准备，我们早去早回。”


    玉桃见状也只能蹙着眉顺着她，连忙伸手将人扶起，碧晨宫内的侍女们再次忙碌起来，没过多久便将慕容曦全身上下收拾妥当。


    秦王府此刻气氛相当低迷，秦王妃并几个侧妃侍妾都有孕在身，见着秦王伤势后，不是被吓晕就是哭得太厉害而晕过去，赶过来的太医不仅需要顾着秦王，又要顾着秦王妃等人，真是忙上加忙，乱上加乱。


    慕容曦来时就是这样的场景，她看看挺着大肚子的秦王妃，又看看她身边几个晕过去的侧妃侍妾，便是一叹，对玉桃道：“拿着我的牌子，去太医署多请几位太医回来。”


    又转而吩咐那些没头苍蝇似的仆从们各归其位，好不容易把场面镇住，几位太医才能空出手专心看顾秦王。


    她来之后没多久，皇帝便也来了。虽然皇帝对这个四儿子没多少父爱，但到底也是他的儿子，听闻噩耗，他将其余事情安排好后便也出宫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