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曦的话实在有些不客气，坐在下首听着她们对话的几位诰命夫人都下意识收敛笑容，屏息凝神。


    但出乎她们意料的，是皇后对此根本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笑得极为纵容，话里话外也都是宠溺：“好好好，都随你。”


    慕容曦也早就习惯宫里皇后以及其他妃嫔对自己的态度，再度行礼后便找借口离开这里。


    她离开之后，皇后才收起笑容，转头对身旁几位夫人道：“曦曦她一直被陛下养着，本宫也怜爱她年幼失母，所以格外纵容她些，她平日里也是极乖巧守礼的孩子。”


    听到这话的几位夫人面上神情温和，带着优雅的笑容，闻言都点点头，称赞皇后娘娘慈心，心里思绪如何回转却是丝毫不显。


    御花园里景色极好，各色的花儿开得极艳，这朵清丽，那枝俊秀，慕容曦寻个好位置坐下，身边的侍女忙碌着准备茶水点心，她便自顾自地欣赏美色。


    身边忽然投下一道阴影，慕容曦还以为是喻清婉，笑着转头就要打招呼，看清人时才有些惊讶。她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目光扫过来人，语气温和：“顾太傅。”


    “九公主。”顾辞玉朝慕容曦一礼，直起身后却没立刻离开，而是连忙出声吸引点点头就要收回视线的慕容曦，“不知，我可否在这里歇息片刻？”


    “自然可以。”慕容曦随意点点头，难得多看他两眼，随后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远处。


    顾辞玉一直注意着她，当然把她的视线移动轨迹看得清清楚楚，他没忍住低头看向自己。


    他今日特意换上新做的月白锦袍，头上也是精致的白玉冠，清晨刚起就重新洗漱，确认无一处不妥才进宫，只可惜她就多看了两眼。


    顾辞玉忍不住顺着慕容曦的目光看过去，略过众多贵女，只盯着几个少年来回打量，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差，但看着慕容曦一直没有移开的眼睛，他心里忍不住泛酸。


    但他面上很是沉稳，神情纹丝不动，心里不断思索着该用什么话题吸引慕容曦的注意力。


    许久，他清咳一声，引得慕容曦回头看向她，他有些不自在，但极力自然地询问：“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在京郊买下不少野菜，在下也知几道用野菜做的佳肴，味道不错，殿下可要尝尝？”


    慕容曦有些惊讶，这次当真仔细打量着他，带着些警惕地询问：“顾太傅怎么知道京郊收购野菜的人是本宫派去的？”


    顾辞玉相当敏锐，从她微微转变的语气里觉察出她的情绪，他生怕慕容曦觉得他是在监视她，连忙道：“是前次与陛下下棋，陛下偶然提起，我才知晓的！”


    慕容曦盯着顾辞玉的脸，略一思索她父皇这些日子的行动轨迹，前两天确实和他见过面，她便缓缓收起警惕，转而露出笑容：“我倒也没有那么喜欢吃野菜，只是要与父皇一起用野菜做一件有趣的事，所以命人悄悄收来很多，还请顾太傅不要与人提起此事。”


    看着慕容曦脸上的笑容，顾辞玉没有松口气，他知道她此刻脸上的笑容只是客气。他心里头不由懊恼自己找错话题，点头答应后垂下眼眸陷入沉默。


    慕容曦又凝视顾辞玉片刻，才收回视线继续观赏远方的美景。


    喻清婉入宫后与诸位夫人见礼寒暄片刻，就想来找慕容曦，但远远的她就看见亭子里坐着的两人。


    她这双眼睛向来看得清楚，自然也看清她家曦曦目视远方，而顾太傅时不时抬头凝视少女的模样。


    她的脚步暂缓，心下有几分迟疑，随后侧头去问贴身侍婢：“柔音，你可看清了？那顾太傅……”


    柔音闻言靠近自家小姐，眼里也有些惊奇，压低声音道：“小姐，这位顾太傅，莫不是心悦……”


    她没敢直接说九公主，虽然明眼人看着这一幕听到她的话都能猜到她要说谁，但某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喻清婉这才确认自己的眼睛没看错，她来回打量二人，虽坐在一张桌子上，两人之间却仿佛隔着屏障，准确的说是她家曦曦单方面将顾太傅这样一个大活人视若无睹。


    作为慕容曦唯一的朋友，面对她的爱慕者，喻清婉不自觉开始打量顾辞玉。论容貌学识气度涵养，名满盛京的顾太傅无人能及，就算喻清婉心有所属，也不得不说论及这些，她夫君萧崇比不上顾太傅。


    只是，顾太傅那尴尬的出身，以及未知的前途，让喻清婉不由皱眉。她倒也不是嫌弃顾太傅未来很可能无法承袭爵位，而是想到顾太傅的身世，就清楚若是曦曦嫁给他，未来要面对多少麻烦——对两个儿子态度莫名的定北王，有养恩无生恩、因为爵位继承忌惮顾太傅的定北王妃，不知品性如何的异母兄弟。


    喻清婉觉得自己面对萧崇族中那些人就很头疼，但好歹她公婆不会添麻烦。若曦曦嫁给顾太傅，那真是麻烦全来自公婆，多可怕！


    她想到这里，放慢的脚步不由加速，正要走到两人面前，就有宫侍走到皇后娘娘身旁低语，随后皇后起身。


    皇后娘娘一动，那些命妇自然跟着动，原本四散在御花园中的各家小姐少爷注意到动静，也立刻回到长辈身边去。


    喻清婉不得不停下步伐，转变方向回到自家婆婆身旁侍立。


    慕容曦看那些花儿朵儿都离开，御花园也没什么可看的，便站起来也要离开。她像是才想起来顾辞玉还在这儿，眨眨眼还是道：“今日的宴席就要开始，顾太傅可要与我一同去紫薇殿？”


    顾辞玉连忙起身点头，随着慕容曦一起走向那座宫殿。紫薇殿离御花园很近，离皇帝的寝殿也挺近，但不知为何这许多年里，没有一个宫妃住进这座宫殿，所以空置很久。


    也是皇帝一时兴起要举办宴会，还把地点定在这座宫殿，皇后才命人将之好好打扫收拾一番。


    添补上许多东西后，本来空荡荡堪比冷宫的紫薇殿也金灿辉煌起来，又因宴客的缘故，殿中许多不必要的物件都被挪走，是以显得很是空旷。


    皇后先行一步去见皇上，其余人等都在宫女的指引下落座。宫女走到慕容曦身侧，躬身行礼，欲引着她走到皇后安排的位置，慕容曦也没拒绝，同顾辞玉说一声，便走过去。


    众人才刚在自己位置站定，帝后便相携而来，他们站在高处，俯视众人对他们叩拜行礼。


    除了慕容曦。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不懂规矩，被皇帝养着不需要遵守规矩，以至于她长大后没有规矩。


    老父亲意识到这一点时，命人教导过慕容曦，但她学不来，而他自己看着娇惯着长大的女儿对自己跪拜，也觉得别扭，于是允许她不跪。


    慕容曦对着皇帝都不用跪，自然更不可能去跪皇后。


    所以她直挺挺站在那里，虽然嘴里跟着高呼万岁千岁，身子也微微弯曲，但实在鹤立鸡群，非常显眼。


    她自己也有些尴尬，看看前后左右都会下去的人，她连忙看向老父亲，眼神催促他。


    慕容昱无奈叹气，连忙命众人起身，随后他便看到周围人纷纷站起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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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养大的女儿已经直接坐下了。


    他能看到，旁人自然也能看到。慕容昱注意到平时他都嫌烦的几个言官一直盯着曦曦，心下无奈又担忧，于是道：“曦曦，你怎么跑那里去了？坐到这里来！”


    “哦。”慕容曦只能又站起来，乖顺地走到帝后左下方那个离他们最近的位置上。


    皇帝如此偏爱昭华公主，几个言官心下再三思量，决定暂时忽视刚刚公主的失礼之处，他们虽然喜欢什么事都上书谏言一下，但在一位权力集中的皇帝面前，他们还是惜命的，某些小事可以当做没看见。


    皇后看着慕容曦走到那个位置坐下，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里的笑意减退，她本意是把那个位置留给她的儿子坐，但没想到皇帝忽然把慕容曦喊上来。


    她心里有些不快，但没表现出来，只能安慰自己，皇帝好歹没把其他皇子喊上来。


    宴会开始，一场歌舞过后，许多人都放松起来，虽然比起在各自府上举办宴会还是要拘谨一些，但已经很热闹。


    六皇子与七皇子的母妃都注意着自己看中的儿媳人选，五公主六公主七公主的母妃则努力盯着未来女婿看。


    皇帝也在宴席中观察着自己选中的几人，他虽然格外偏爱被自己亲手养大的慕容曦，对其他子女也是疼爱的，选中的儿媳和女婿，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这场春日宴的目的从未遮掩，于是当有宫妃提起让诸位小姐公子展示才艺时，没有人拒绝。


    为着不花费太多时间，皇帝直接出题，命台下站起来的这些年轻人作画一幅，赋诗词一首，就誊写在画旁边。


    “至于主题，便以今日之宴为题吧！”


    皇帝一句话落下，下方有些人不由苦恼，见状皇后娘娘低声询问皇帝，获得应允后补充道：“若是不擅书画诗词，也可提出来，本宫命人备下各式器乐，你们可自行展示。只是，展示时间不得超过一刻钟。”


    于是紫薇殿内气氛又是一变，那头年轻人们谨慎地准备展示才艺，这头他们的父母亲人心里替他们紧张。


    慕容曦看着这一幕，再回头看看自己这一世的亲爹，不由庆幸自己投了个好胎，不然还得当众表演取悦他人。


    她颇为闲适地舀起一勺玫瑰莲子银耳羹送入口中，欣赏着下方的美景，耳边是缓慢响起的乐声。


    那些乐声曲调等都不太一样，但可能是台下的人也担心乐曲混杂着引人心生不快，于是不约而同地互相努力配合，乐声间错着响起，琴箫合奏，鼓瑟相接，后来者又有意衔接前人的尾音，慢慢地竟奏成一首挺不错的曲子。


    慕容曦不自觉地开始记下这首曲子，觉得这种演奏方式还挺有趣，每一段都是不一样的，偏偏衔接得好，挨在一起也不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不过这首曲子总有结束的时候，正当乐音停止时，作画作诗词的一群人也都停下笔，一张张画纸被工人收起，呈到帝后案前。


    皇帝一一看过去，重点关注他选中的几个人，心中愈发满意。


    他很快便赐下几个皇子公主的婚约，此后还有几个大臣站出来请陛下给他们的儿女赐婚，气氛更是热烈。


    这个环节就要结束，皇帝正想命人把野菜粥送上来，又有人站出来朝着他跪下：“陛下，臣想求陛下赐婚！”


    看着下方正跪着的人，皇帝有些惊讶，随即又露出一些好奇：“爱卿竟有心悦之人？不知是谁？”


    “臣心悦昭华公主殿下！想求陛下赐婚臣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