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窈挑眉，终于上手把这只翘着屁股的小肥猫咪提着抱起来，在怀里捏了好几把圆滚滚的肚子。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


    她撑在自己迈上的膝盖上，登上了那时从乌花府密道逃过的悬崖上，只跟着系统从密林转了个弯，便是豁然开朗，竟正好得观远处京城城门，眯着眼，还隐约看得到京城内的灯火。


    原来豁然开朗是这个意思。


    乌花城留下的支线，姑且算是系统的告别。


    狸花猫又被抓了起来，它气得呲牙哈气。


    “休得胡闹！我可是你祖宗辈的猫！”


    “祖宗猫？那我就是救下祖宗猫的医生，你又得谢谢我。”桂窈许久没有摸过这样圆滚滚的小猫，对系统这幅身子是爱不释手，就差没有用鼻子蹭蹭它肚子上的绒毛了。


    系统哼了一声。


    他不想告诉桂窈他是如何寻到她的，虽然漫长，虽然等待了很久。


    但最后，这个世界等到了桂窈。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小猫咪软趴趴地被吸，忽然察觉到这人可恶地想捏住它的蛋蛋，他才猛地把自己的猫身从桂窈手里虚虚飘开，很是谨慎地离了她十几爪的距离这么远。


    桂窈无辜地看它，转了转眼珠子，又眯着眼睛笑。


    “那你呢，兄长，以后要去哪里？”


    现在身份还是小猫咪的系统有些迷茫地听着她的称呼，叹了口气，心道还是做人麻烦，于是又迈着猫步回来，咪了声，认真说：“我在想要不要当你俩的孩子。”


    桂窈这等狂言吓了一跳。


    “这也可以？”


    惊讶脱口而出后，还是猛地摇摇头：“不、不行，不可以！”


    “大惊小怪，别说是你俩孩子，我就是现在让你们两个去你那个世界来一场旷世绝恋，也不是不行。”小猫咪好似抓到了桂窈的软肋般，拉长声线道，“让本猫想想……”


    京城里，忽然绽出了一声烟花。


    桂窈怀里的小猫也被吓了一跳，猫和人都懵懵地抬眼过去。


    黄色的烟花从漫天炸开，哗啦啦一片的银白色焰火顺着尾部缓缓往下流落，宛如流星，又胜似流星，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传到了桂窈的心底，她倏地的就明白——


    今日她要离开那狭窄的马车时，任北袭只言：“窈窈，今夜若成。”


    男人比往日更为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腕，她不自觉张开了手，待他指腹摩擦时，又不忍颤抖着想缩回去，最后还是咬着唇懂了他写的是什么。


    一个“桂”字，还有画出来的烟火图样。


    桂窈忽然真切地想笑，便就给怀里的小猫亲了亲，再开心地举起它转了一个圈，有些吃力，又好开心，仿若回到了许久以前，某个桂树下，满树清香时。


    她手中握住的种子，终于在今日发了芽。


    若是她肯留在那个茶楼，听见的，便是假系统之手，用说书人之口道出的今夜曲折。


    桂窈总之在应该选择的地方继续往前。


    但她愿意等等，等等她天赐良缘的那位任小将军。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是心中有牵挂，最是人间好时节。


    “想好了吗？”桂窈问。


    系统的声音忽然不是在脑海深处，她还有些不习惯，而眼前的狸花猫勾了勾短短的尾巴，在读出它心声的那一瞬，桂窈猛地往前又提起了这只胖猫咪的后颈。


    小猫？


    古话说得好。


    ……手慢无。


    后半夜时，爬完山的桂窈回得很晚，回到街上，那个茶楼已经严丝合缝关上了门，好似从未叫客过。


    次日晨。


    江辜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午时，睁开眼，徒然感觉脚边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她本以为是小青雀，可是这个触感明显要更柔和。


    难道是……


    “窈窈！有老鼠！！”


    她裹紧被子想收回自己的脚，却和这只疑惑抬头的狸花猫对视了三秒。


    呼，还好只是猫。


    还在补觉的桂窈同样迷茫地坐了起来，简单介绍：“我昨夜去听书，被这只猫拦了路，你知道……这样品相的流浪猫，所以我带回家了，唔，再睡会。”


    她迷迷糊糊念叨完这几句，便继续做自己方才被打断的梦。


    作为收养条件，桂窈向系统要了一样东西。


    ——属于那个自幼痴傻的桂窈的记忆。


    如果永昌十三年那场时疫对于狸花猫来讲只是一个惩罚而已，那对于世人，便是犹如踏过阎罗殿一般，换上疫病还不如下地狱了，京城是最早爆发的。


    这场疫病的开始无人知晓，可是桂家人知道，这场疫病的结束是因为一个孩子。


    桂太医的女儿与夫君留在京城经营医馆，桂家女的身孕当时已经六个月了，本已经请好的稳婆也因为疫病去世，桂太医当年退隐是明晃晃的对先帝的树敌，于是京中留下的桂家医馆只剩她夫妻经营的一家。


    本来只求傍身的小医馆，却在这时疫里，成为京城当时唯一肯为百姓看病的医馆。


    正因如此，桂家女通过这些病人，找到了能够抑制疫病发热的组合药物，可当她下定决心要拿她夫君试药时，她的铺子前，来了一位白发少年。


    白发少年拿出一张药方，笑道：“这个药方里，还差了一位药。”


    桂家女有些怔愣，那药方上的每一个量度都是她再三斟酌才确定的，她绝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可她不敢赌，只是摸着自己已然快要临盆的肚子，低声问：“什么药？”


    “你孩子的心智。”


    白发少年一袭红衣站在烈日下，微眯着的桃花眼好似闪着亮光。


    “这个劫难本不该你去拯救。”


    “若是你将此药方献上宫中，只会被宫中的太医私吞功名，而你，会死在出宫的路上，和你未出世的孩子桂窈一起。”他言语凿凿说着那样骇人的话。


    桂家女不信，可他为何会知道她与夫君商量许久的孩子的名字。


    “我认得你，你是那位国师。”她咬牙切齿道，手背后握住的匕首狠狠抓牢着。


    国师摇摇头。


    “我是来帮你的。”


    “你不必死，你的孩子也不必，我明日便要去衔玉城，若是你同我做这个交易，我便让衔玉城的疫情由你递出的这个药方而结束。”他的嗓音里还带着一些隐约的骄傲，那时少年意气风发，至如今，不变的也只有爱穿红衣而已。


    他的话太诱人了。


    可是桂家女忘不掉他说的那个代价。


    “为何……要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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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心智。”她徒然将手中的匕首松开手，而是两只手死死按住自己隆起的腹部，眼角的泪不受控地流落下去。


    世人谁不知道国师有多厉害，当初陛下不就是不信他一言，才让心爱之人枉死。


    “如今你也要害我心爱之人了吗？我做错了什么呢？”她怒斥着。


    国师并不生气，他只是歪了歪头，不太明白这样好的交易，为什么不立刻应允下来，他嗓音淡淡：“这个心智，待她长大后会还的，你莫要担心，因果轮回，这个世界该是她去拯救。”


    她听怔了。


    后来她并未答应这一个交易，只是说，她想尽力一试，若是不成，还请国师让她的孩子安稳降世，再护她一世安宁。


    国师也没答应。


    但他看着她骑着马一路驰回衔玉城，在疫病四起的每个驿站内为许多人传着这个药方，再在疫病抵达小荷村之前带来了这个药方，临盆时，却是因为胎像不稳，孩子的头与脚在肚子里反了。


    本该是一尸两命。


    可桂窈却被桂家的老小一起，尽全力剖开肚子，在她窒息之前将她取了出来。


    起初，桂太医并不明白，自己女儿生前死死叮嘱的让桂窈健康快乐就好，要护她一世，后来，这水灵灵的小桂窈连爬都困难，直到三岁才能自己走，往后，更是很难才能让她开口喊句爷爷，喊句舅舅、舅母。


    这个梦好长。


    桂窈偶尔会蹲在村口，像在等着谁，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村里和猫猫狗狗一起玩，大鹅总是撵其他小孩，独独不会撵她，于是小桂窈迷茫间就被一起长大的孩子们拉着手，去挡住大鹅的攻击。


    她总是一个人捧着一个小鸟，静静地看它。


    舅母带着桂窈去过京城求医，可桂家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谁还能做到。


    出乎意料的是，桂窈与李家的李皎很是投缘，连带着，舅母也和李皎投缘了起来，有时李皎来问窈窈在做什么，想什么，都是舅母给两个人做翻译。


    小荷村的夏天，桂窈赤着膀子就想去抓螃蟹。


    舅舅知道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生怕自己的好闺女被咬了使劲哭，结果到了河边，就看见李皎乖乖提着水桶，而桂窈手上拿着的大螃蟹，大得根本不该是这个河沟里会出现的程度。


    桂窈还看见了沈愿。


    或者说是一只和沈愿长得很像的小青雀。


    当她发现这只小青雀喜欢蹲在她头上时，她确定了，这就是沈小愿。


    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小时候？


    这不是小桂窈该想的问题，小桂窈只是每天水灵灵地出现在小荷村里，旁人见到她都笑呵呵地过来摸她头，她也仰着脑袋任她摸。


    梦该醒了。


    桂窈确切地明白这件事情，的确，她今天醒来，还要收拾东西等任北袭一到，就往衔玉城走了。


    或许是这个想法在作祟，她竟然真的在梦里看见了个长得格外像任北袭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


    他拧着眉看着面前这个豆丁点大的粉衣小姑娘。


    桂窈懵，怎么自己也变小了，哇，还说不出话，可怜兮兮地仰着瘦削下巴，想对着这个少年比划着什么。


    黑衣少年严肃道：“你是桂窈。”


    很好。


    把小桂窈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