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莫要拥挤，今日彩头管够，每人都可沾沾喜气。”寺庙门口，女官腕上挎着竹篮，不停的往人群中挥洒着绑有红绳的铜板。


    汝阳公主面含笑意地看了一会儿后，转头对旁边嬷嬷道：“让他们热闹吧，你随本宫进去拜见住持大师。”


    嬷嬷扶着她转身，又关切道：“公主既选择此处偏远之地，合该多待一会儿才是。”她本意是想说，多在百姓面前表现亲民，还可多得些声望，扭转局面。


    汝阳怎会不知她言外之意，是自己懒得在乎这些虚名了，只轻叹：“在佛祖面前，还是坦荡些吧。”


    今日进香本是临时起意，鸾驾到门口时住持才得到消息，匆忙间便立刻率领众弟子集结于近思堂接驾跪拜。


    “老衲参见公主殿下。”住持是个白胡子老头，虽已垂垂老矣，目光却已经炯炯有神，他身上的袈裟还留有折痕，一看就是经年压箱底不舍得穿的，临时拿出来撑场面。


    汝阳公主微微屈膝回礼：“住持大师快请起，如此倒是折煞晚辈了。”


    玉泉寺不比国寺，很少有皇亲贵胄来此地进香，住持也不知该如何布置才算礼数周全，只得拿出铜炉放置在院中央，又取来三根香柱递与汝阳公主。无人配合封闭场地，大批百姓争相涌进来，想一睹公主芳容，众人围在一起，如此倒也热闹。


    人群中，戚媚和蕊心也跟着挤进来，她们是从小侧门抄近道的，七拐八拐的居然还到了前排。素心没她们两个积极，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就被百姓们推到了几米开外，再也进不去了。


    “哇~小姐，公主殿下真的好漂亮啊，还有她穿得琉璃裙，小姐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东珠镶嵌的衣裙！”蕊心已然被眼前所见震撼，很是激动地拉着‘祝清玥’的衣袖晃来晃去。


    好吧，戚媚承认她也被惊到了，安国的东珠只有皇后可佩戴，就连荣宠不断的贵妃偶尔一次僭越，都会被皇上当庭斥责，看来这汝阳公主，非但跟传闻中的‘凄苦’全然无关，还有钱有权。


    “今日汝阳特来此地拜见佛祖，望佛祖怜我痴心，祈愿我安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汝阳高声言之，又行三跪三拜的大礼。百姓见公主都如此虔诚，跟着大声叫好。


    做完这些后，汝阳又向住持求取几册经书，以此为由给庙里添了许多香火钱。戚媚看着那成箱成箱白花花的银子，直呼眼馋，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天，就不用再采花了，她直接包养几个！


    “一点俗家心意，助佛像重塑金身，还望住持笑纳。”汝阳公主姿态十分谦卑，将自己放于低处的同时，又让人觉得若是拂逆了她的盛情，就成了太过傲慢。


    寺庙里的住持收下香火钱后，汝阳公主又同他说了些什么，之后公主仪仗就跟着住持一同从院侧门离开，只留下几个女官还在刺激不断向人群撒着铜板。


    蕊心乐得争抢，手里直接攥上一堆，就连戚媚这种没那么积极的都被砸到了好几个。这也实在不怪她，哪个江湖大盗见过那几箱白花花的银子后，还能对这些小钱产生欲望。


    也不知道这寺庙里的和尚能不能打？她要不等到晚上，摸黑过去抢几个？


    戚媚望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还兴高采烈抢铜板的蕊心，忽有一计涌上心头，她转身抱着兔子挤出人群，绕了个远路跟上公主仪仗。她要过去‘偶遇’！万一公主心情一好赏她点什么金子啦~以后从祝家离开也好傍身。


    从进香的院落出来，汝阳公主与住持相伴而走，远离了人群的喧嚣，玉泉寺有独一份的安宁，寺庙里到处都是竹子，人至于其中，只觉满是清香。汝阳公主平日里对经文也算颇有研究，这会儿同住持一起聊得颇为投缘。


    为了不让公主仪仗里的人发现，戚媚那是从小土坡一路爬上来的，幸好她今日穿得还算利索，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是气喘吁吁，早知道就不抱着这只死重死重的兔子了！


    戚媚绕到汝阳公主前面，在一处矮竹子后蹲下，她远远瞧着那群人的速度，在心里估算好时间，扯起怀中肥兔子的一只耳朵，对它说道：“你主人的富贵就在此时了！好好表现，要是成功了我给你买一筐胡萝卜！”


    说完，见人往这边走的距离差不多了，戚媚直接将它抛了出去：“走你！”


    “公主小心！”一直跟在汝阳公主身边的默默见天上飞下来一团不知什么的绵白物体，还以为是有刺客，吓得魂都散了，揽着汝阳公主就要往回撤。


    “无事无事！”住持显然淡定很多，忙出言安抚众人：“莫要惊慌莫要惊慌，只是山中野兔，莫要惊慌，只是山中野兔！”


    闻言，嬷嬷这才稍稍放下戒备，汝阳也在此时看过去，见前方不远处的那团雪白正在蹲在地上抱着菜叶子啃，顿觉哭笑不得：“是本宫太过惊惧了，只是这兔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就当她们放松了警惕准备继续往前之时，戚媚直接从旁边的竹林里窜出来，又将众人吓了一跳，她故意不看向那边，自顾自的抱起兔子在怀里顺毛。


    嬷嬷见她目中无人，心中又因刚才的事难保平静，上前一步厉声询问道：“你是何人？怎敢在此冲撞？”


    戚媚抱起兔子起身，压根没有想回答她的意思，只是歪头故作懵懂地看向汝阳公主：“好漂亮的姐姐，姐姐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吗？哥哥说玉泉寺很灵，没想到真的可以碰见神仙呀。”


    她答非所问，那嬷嬷皱眉颇为不待见：“问你是何人？怎的避之不谈？见到公主殿下到此还不快快行礼！”


    戚媚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抱着兔子跪下来：“小女，不曾见过公主，刚才误将公主姐姐当成仙女，公主姐姐莫要怪罪……”好听话谁不愿意听，她娘亲还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呢。


    “你这小姑娘……”嬷嬷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诡辩，还想为难时却被汝阳公主抬手打断。


    “起来吧，你这小姑娘嘴倒是甜，看你也不像周围的村民，倒像是个官中小姐？只是不知是哪家的？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汝阳公主看着她的眼神温柔，真像是邻家的大姐姐一般。


    戚媚依言，甚至还往她面前走近了几步，她有些‘落寞’的低头说道：“我是齐锣巷祝家的，我哥哥很厉害，他在朝中为官，叫祝弘瑜！公主姐姐可认得？”


    “居然是祝家的？”汝阳公主笑意盈盈，旁边的嬷嬷也在听到她身份的同时放下了那丝戒备，汝阳又问道：“那祝清漓是你的？”


    居然还有祝清漓的事儿！戚媚差点绷不住愕然的表情，偷偷深深呼吸道：“是我的四姐姐。”


    “四姐姐？那你岂不是祝家的五小姐……”嬷嬷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走到汝阳公主身边附在其耳边小声道：“殿下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这祝五小姐之前被人掳走过，怕是名声不太好听……”


    汝阳默不作声地回瞪了她一眼，那嬷嬷立刻不敢再胡言，退到一边。许是看她可怜，又或者是想起自己的处境在某种程度上和她算是同病相怜，汝阳继续与她闲谈：“看你一直抱着它，这兔子是你养的？”


    戚媚点头：“是的。”


    汝阳又问道：“那你在此处做什么？”


    戚媚反问：“那公主姐姐准备去做什么呀？”


    嬷嬷也是没见过如此不讲规矩的，终是忍不住斥责：“公主问你怎可避而不答？”


    人家正主还没说什么呢，戚媚心里吐槽着。


    汝阳还以为她是年纪尚小，被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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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回眸沉声：“不可再多言。”


    有她这句话，嬷嬷才偃旗息鼓。


    “今日遇见你也算是缘分，前面就是供灯的地方了，你可有兴趣同本宫一起？”在面对她时，汝阳又换上轻柔的声音。


    “好！”戚媚点头，她正有此意呢。


    玉泉寺别的也许都不如国寺，但只有这供灯是比任何地方都要灵验的。一群人走近供灯的庙宇，戚媚还以为如阳公主会去拿盏祈福的红烛，却不料她转身居然拿起了祭奠亡人的白烛。


    戚媚对她的事情有所耳闻，毕竟全安国不是已经传遍了吗？这盏灯估摸着就是给那位早亡的将军所点吧。公主都拿白灯了，那她也不好去拿红灯，于是也跟着过去。


    “你也有已逝之人，要为他祈福吗？”汝阳公主有些许诧异。


    戚媚本想说要供‘娘亲’毕竟祝清玥的生母早亡，但有转念一想，这玉泉寺的供灯这么灵验，万一神仙会错意了，以为供的是她的娘亲，岂不成了诅咒了？踌躇片刻后，她答道：“之前我在山中遇险，是一位路过的姐姐救了我一命，我逃出来了，她没却能活下去，我供给她的。”


    汝阳公主会意：“你是个有情义的孩子。”


    戚媚被夸，还是有些高兴的。没能给祝清玥找个好地方安葬，今日凑巧就给她供一盏吧，以后若是在梦里见到她了，也能直的起腰杆。


    佛像前，汝阳公主虔诚的点燃白烛，在心中默念许久，等到一刻钟后，她才起身将白烛放于侍女手中底座。


    ‘啪嗒’一声，也不知出了何种差错，那侍女居然没有拿稳，白烛同铜座跌落在地，火焰也在触地的那一刻熄灭。


    这可是大不详之兆啊！


    那侍女吓呆住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跪下求饶：“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其余人见状也跟着齐齐下跪，生怕连累到自己。


    不就是一个白烛吗？至于这么大反应？戚媚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站着到和他们格格不入了。


    “是你不原谅我……”只见汝阳公主忽然伤感，念叨着一些戚媚听不懂的话。


    气氛总不能一直僵着吧。戚媚灵机一动，忙又拿起一块新的白烛献于汝阳公主面前：“这灯应该是公主姐姐供给驸马哥哥的吧，肯定是驸马哥哥不愿意假于他人之手，想让公主姐姐亲自将灯放好，这才暗自打落那盏，公主姐姐再点一盏好了！”


    别人拿不稳，就别给别人拿了呗。


    “放肆公主之事也是你能议论了！”又是那个讨人厌的嬷嬷。


    戚媚心想，难不成自己猜错啦？这公主与驸马的感情不合？那她现在要不要跪啊？


    良久，汝阳公主接过她手里的白烛，重新拿起铜座放置好。她看向戚媚，不知是不是错觉，居然有种眼含薄泪之感：“你是个通透的孩子，谢谢你了。”


    该谦虚的时候还要谦虚的，戚媚只是微微颔首。很快汝阳公主将灯放于供台之上，戚媚也跟着放上去，这次没了手滑的侍女，进行的非常顺利。


    供完了灯，汝阳公主身边的人又提醒道：“时间不早了。”催促着汝阳公主回去。


    戚媚看着她，好像做公主也没那么开心，汝阳公主好像从始至终眉间都带着一丝愁容，现在还要被手下的那群女官催着回去，真是不自由的紧。


    公主的仪仗要走了，戚媚还想着要不要上前讨点赏赐，还未有所动作之时，就见走到门边的汝阳公主停了下来，转身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让身边的侍女拿给了她。


    “再过三日就是本宫的寿辰，你若是有空，也一起来吧。”


    戚媚接过玉佩，贪财的她在在手里掂量了许久，再抬头时，公主的仪仗已走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