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杜鹃啼

作品:《吹面不寒心上月 gb

    “苏贽舆,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元德帝抄起身边的砚台就朝苏贽舆砸去。


    苏贽舆不闪不避,即使砚台上的浓墨污了他一身落拓白衣,苏贽舆也绝不与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同流合污。


    “今天陛下就算是杀了微臣,有些话微臣也不得不说!”


    “太子名为恭贺陛下千秋功业,实则搜刮民脂民膏,修行佛老这等妖孽之术,败坏圣誉王,亏损圣德,微臣不知太子是何居心!”


    “陛下和太子如果一意孤行,毁的是祖宗的百年基业!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李氏列祖列宗!”


    苏贽舆回朝之前,朝堂上不是没有谏官认为皇帝的诏令不妥。


    但谏官们也是有眼力劲的,陛下如今正在平定西川的兴头上,哪能把话说得太难听。


    可是现在平定西川的大功臣回来了,连苏先生都不同意这么做,矛头还直指太子,百官立刻就有底气了。


    二皇子党和三皇子党也都有不怕死的站出来,附和苏贽舆,称太子言行有失君德。


    元德帝的太阳穴突突狂跳,每一根血管都因愤怒快要爆裂开。


    勒功碑、迎佛骨、封泰山、修行宫,这些建议是太子提的,但却是元德帝自己心中所想。


    自从登基以来,元德帝自认夙兴夜寐,为了帝国殚精竭虑。明明是帝王,却勒紧裤腰带过了二十年的日子,直到如今西川平定,震慑诸藩。


    这样的日子,元德帝过够了,不想再过了。


    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李氏列祖列宗?元德帝冷嗤,百年之后,他已得道成仙,寿与天齐!


    元德帝崇佛好道,太子李铭投其所好,也是日夜供奉佛老,极尽虔诚。


    然而苏贽舆是绝对的醇儒,半分也容不下佛老。


    苏贽舆不止一次在学宫中对众弟子重申子不语怪力乱神,扬言佛老流毒,为害纲常,应火其书,庐其居,以明先王之道。


    如今,苏贽舆的态度很明确,虽然李郓和李穆也不是苏贽舆心中合格的皇帝人选,但太子更不配为君。


    这些日子,郭氏和李穆大小动作不断,苏贽舆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当众诘难太子……


    元德帝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在郭氏和李穆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时刻,元德帝不能让苏贽舆这样一个足以影响天下士人的危险人物留在京城。


    “苏爱卿征讨西川辛苦,只是如今北疆也不太平,苏爱卿能者多劳,就辛苦苏爱卿择日启程前往北境戍守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皇帝打着让苏贽舆戍守北境的名义,将苏贽舆贬出京城,为太子清障。


    苏贽舆沉吟良久。


    “微臣领旨。”


    ******


    梦境到这里就断了,紧接着视线里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剩下浓稠的血在不停地涌动。


    那些血液退散之后,李琅月看到了北境漫天风沙中,苏贽舆被万箭穿心,至死手中仍握着大昭的军旗……


    “师父!”


    李琅月声嘶力竭地呐喊,拼尽全力想要向苏贽舆冲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贽舆倒在自己的面前,一群西戎和北狄的士兵饿狼般地朝苏贽舆的尸体扑去。


    “不要!滚开!都滚开!”


    李琅月的心被巨力撕碎,被万箭穿心的不止苏贽舆,还有她……


    画面一转,从哀鸿遍野的战场,转向阴湿可怖的诏狱。


    元德帝走到一身破衣烂衫,奄奄一息的沈不寒跟前。


    “还没想清楚吗?”


    “微臣宁死也不可能背弃微臣的师父。”


    沈不寒强撑着想站起来,又被铁锁给生生扯了回去。


    “那李琅月怎么办?”


    元德帝轻飘飘地说着李琅月的名字,仿佛这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什么……”沈不寒惊愕抬起满是血污的双眸。


    “谢延的余部逃往了南蛮,引南蛮军杀回了西川。”元德帝语调淡淡,“苏贽舆战败后,朕便已将镇守在西川的大半军队都调往了北境。”


    言外之意,现在的西川城守备空虚,只剩下老弱残兵。如果他不妥协,元德帝不会往西川派一兵一卒,直至李琅月和苏贽舆一样战死殉国。


    “还有,如果她真的战死了,不会以定国公主李琅月的名义下葬。”


    不是定国公主李琅月,只是谢离,前西川节度使之女,谢氏余孽谢离。


    李琅月为国浴血奋战的所有光荣都会被抹去,在史书上,她会先是杀兄弑父以报幼年折辱私怨的魔头,然后是背叛朝廷,企图收拢谢氏余孽,打着谢氏旗号割据一方的乱臣贼子。


    她的死,不会是战死殉国,只会是在朝廷平叛大军威压下,畏罪自尽。


    “陛下怎么能这么做!”


    沈不寒挣扎着想要挣脱铁链的束缚,换来地只有铁链更深地嵌入早已皮开肉绽的血肉之中。


    “公主也是陛下的亲骨肉!公主有哪里对不住陛下?陛下怎么为了保全太子,牺牲公主!牺牲西川的黎民百姓!”


    沈不寒字字泣血的话音刚落,就被元德帝扼住了咽喉。


    “李琅月不过是朕的外孙,更何况她原本就姓谢不姓李!”元德帝一点点加紧手中的力道,“朕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姓女,放弃自己的亲儿子!”


    沈不寒已是呼吸困难,可仍是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每一个字。


    “可……公主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太子……”


    “真是跟你师父一样,一根筋的死脑子。”


    元德帝嫌恶地松开手,将沈不寒像垃圾一样甩在地上。


    “那你就守着你那套腐儒的是非黑白,等着为李琅月收尸吧。”


    元德帝抬腿要走。


    “陛下留步!”


    沈不寒艰难地喘息着,拖着沉重的铁链,拉着长长的血痕,爬到元德帝的跟前。


    昔日圣洁无瑕的如玉君子,此时像一坨烂泥一样,匍匐在帝王的脚下,摇尾乞怜。


    “微臣……愿意翻供……”


    元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太监吩咐道:


    “传朕旨意,让神策军点两万兵力,准备支援西川。”


    ******


    沈不寒翻供了。


    原本沈不寒坚称苏贽舆战败是太子陷害,翻供之后的结果是,与太子素有旧怨,不满太子所作所为,认为三皇子李穆才堪配储君之位,故而构陷太子。


    大理寺卿拿到了盖着沈不寒手印的供词。


    “给他送饭吧。”大理寺卿吩咐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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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役。


    这顿饭是自沈不寒入狱之后,见到的最丰盛的一顿。


    沈不寒拿出了碗中的馒头,趁看守的衙役不注意,将碗敲碎,拿起其中一块碎瓷,狠狠地朝自己的手腕上割去,鲜血瞬间蔓延……


    沈不寒拿起一旁的茅草,盖住了自己的手腕,靠在牢房的一角,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要!怀风!不要!求你……”


    李琅月就像被隔绝在牢狱之外,有一道不见的屏障隔在她和沈不寒中间。沈不寒听不到她在屏障外绝望的哭喊,她也救不了屏障内一心求死的沈不寒。


    李琅月用身体拼命地撞击着拿到屏障,头破血流换来的,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不寒为了她,一点点失去生息……


    “怀风!不要……”


    ……


    “德昭!我是怀风,我在这里!德昭!醒醒啊德昭!”


    “德昭,求你醒过来!别睡!求你!”


    耳畔的声音,极尽惶恐,极尽哀求,像清凉的甘泉,在无间地狱的烈焰中形成一朵圣洁的莲花,温柔地包裹住李琅月的身体,将缠上她的那些地狱烈火全部浇灭,只将她珍之重之地护在心口。


    那个声音李琅月很熟悉,是沈不寒。


    他没有死!他就在她身边,他在叫她醒来!


    她是睡过去了吗?这是梦吗?这些都是假的吗?


    幻境一点点在碎裂,眼前的沈不寒和牢狱飘忽成了光点,消散在虚无中。


    李琅月再次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她还能听见耳边的声音。


    “德昭,是我!我是怀风,我就在这里!”


    他没有自称奴婢,没有叫她公主。


    他自称怀风,唤她德昭。


    李琅月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她伸手想去拉沈不寒的发带,却握住了沈不寒的头发。


    沈不寒脱掉了自己的发冠,将自己的头发缠在李琅月的指尖。


    一个颤抖的吻,落在了李琅月的手指上。


    李琅月的大脑更加混沌了,她已经分不清是幻是真了。


    “是你吗?怀风?”眼泪从李琅月的眼角流下。


    “是我……德昭,是我……”


    沈不寒喜极而泣,紧紧地握住李琅月的手,将李琅月圈在自己的怀中,俯身吻去李琅月眼角的泪水。


    微凉的吻,遇上滚烫的泪,炸开漫天的火树银花。


    李琅月再也控制不住,搂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颈间嚎啕大哭,口中不断呢喃着“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和师父……是我……都是我……”


    “不,这些都和你没关系,是师兄的错,是师兄没有照顾好你,是师兄辜负了师父的嘱托……”


    沈不寒抱着李琅月,像抱着世间最为珍贵又最易破碎的玉器。


    直到哭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李琅月才在沈不寒的怀里沉沉睡去。


    ******


    辛院正将银针从李琅月的头顶和眼周取下。


    “院正,公主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琅月毫无征兆地晕倒在金殿上,像是陷入梦魇之中,全身都在抽搐,怎么唤都唤不醒。


    沈不寒只能听见李琅月不停地在喊师父和他的名字,如杜鹃啼血,声声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