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残垣

作品:《错撩权臣后他入戏了

    哭声越来越大,惊得溯风在下着雨的院落里团团转,还是何慈将他拉回了侧房,说:“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江月见很久没有恸哭了。


    上一次,是在渡河的小船上,得知了父母家人都已身死。


    之后,她再没允许自己恸哭过。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要找到兄长,替父亲翻案。


    可是柳如是告诉她,兄长死了。


    艰难支撑她的支柱遽然崩塌了。


    若连兄长都已身死,她要那些公道做什么?


    这世间对她而言,究竟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月影飘摇,她的哭泣声渐渐随着雨声消逝,随之而来的,却是漫无生机的死寂。


    谢徵玄的衣襟都被泪水浸透了,疾风掠过,他眉目压低了,似乎察觉到什么,随即道:“我的人去当时交战的地界搜了两个月,并未搜到……尸体。”


    江月见立刻挣脱了怀抱,说:“无一遗漏?”


    她的心思全然被兄长的下落牵动,丝毫没有意识到,谢徵玄方才给她的那个拥抱,早就超越了主子与棋子的关系。


    “无一遗漏。”他的声音很是笃定,含着令她心安的力量。


    “他还活着,我向你保证。”


    她默了一瞬,旋即擦干眼泪,明亮的眼神对上他,点头,嘴角牵起一抹笑,“我相信殿下。”


    言语间习惯性抚上手腕,忽觉少了些什么,垂头望去,腕间空空如也。她的镯子在被柳如是挟持时,击碎丢失了。


    “怎么了?”


    她苦涩地摇头,说:“没事。”


    往事不可追矣,她该向前看了。


    不知是自欺欺人,寻一个继续前进的理由,亦或者当真相信江颀风还活着,她很快重振旗鼓,盘点起柳如是的案情来。


    得知商队无人身死,她终究松了口气。


    “商队送货的人不知城中发生了什么,还是如往常般往京城去了。你口中所说的押镖女叶棠,我在城门见过。”


    “也就是说,只要拿着商队这条线,就可以牵出商队背后的高官是谁。而且那高官,与骠骑将军叛国案定有牵连。”


    “是。”


    她登时要起身,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快些上路,跟踪那送货队伍去吧!”


    她的情绪,真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谢徵玄将她按下,道:“我已派定山一路跟随,你的伤势太重,一时无法启程。”


    她无意识地抓了抓发,旋即又蹙眉,握拳捶掌道:“可是去了京城,怎么找江颀风?”


    “我的人会即刻返程,回到雁门关继续找寻。你不用担心。”


    江月见却自这话中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返程?他们如今难道在浔阳城?”


    她心念一动,跳下床去,小跑着推开了窗。


    混着泥腥味与焦炭味的苦涩气味倏然从窗口扑来。


    远远望去,柳宅已化作一片焦黑的剪影。连绵的飞檐斗拱坍成锯齿状的天际线,青瓦屋顶凹陷成焦糊的洼地。原本五进三路的建筑群如今只剩下框架,烧塌的围墙裸露出参差缺口,宛如一具被剖开的漆黑躯壳。


    雨势急迫,只有几根立柱倔强地刺向天空,柱身化作将熄未熄的炭,半边焦黑半边泛着暗红,在夜雨中蒸腾着热气。


    无数黑甲行在焦木间,动作整齐,行为有素,似在做最后的排查——却不知是要找活人,还是找到活人再杀。


    而那片焦土与未波及的街巷之间,遽然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仿佛有双无形巨手精准地沿着柳宅画了条火线,线内万物成灰,线外青苔湿润,夜雨柔和。


    身后人淡淡起身,道:“回来,雨大。”


    江月见回眸,惊讶道:“我记得商队的火自地牢窜了过来,可火只在地牢里烧,如何将柳宅也烧成了灰烬。”


    谢徵玄掀开帐帘,让她进来,闻言轻描淡写道:“哦,我手抖,不小心。”


    江月见这时才发现,他的手臂竟有火烧的狰狞伤口,而那伤口此刻正血流不止。


    “殿下,你的伤……”她捂唇,又惊觉自己指尖也满是鲜血。


    是她抓裂了他的伤口。


    谢徴玄随手以衣袖掩住伤处,说:“也是不小心。”


    “商队火海,殿下去寻我了,对么?”


    “嗯。本想替你收尸的。”他抬抬手,笑了,故意提及二人先前争执的临别之语。


    “但你很争气,自己活下来了。”


    江月见对上他的目光,破涕为笑。


    溯风早在院中急得抓耳挠腮,但听得里头二人轻笑,他终于忍不住,敲门要进。


    “天爷呀,你没死!”溯风绕着床笑。


    谢徵玄蹙蹙眉,“门关好。”


    溯风忙将门闭上,将萧瑟的疾风都堵在了门外。


    “你不知道,你只不过被抓走一天一夜,主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直接把那催命似的掌事太监都给抓了,千里奔袭,城里城外的把天翻了个遍。我告诉你,我可替你求佛来着,你平安归来,保不准有我几分功劳呢。”


    “太监?抓了?”江月见微张了小口。


    “对呀,现在还在知县府关着呢。”


    “这……合理吗?”她有些哑然。


    溯风摸了摸头,说:“难不成要杀了?”


    “无妨。”谢徵玄知道她在为他担心,嘴角抬起淡笑,说:“本王行事浪荡,他们该满意才是。”


    “他们”指的是谁,江月见不得而知,也不好再问。


    “那我们何时启程去京城?”


    “两日后,快马加鞭,可以赶上商队车马的速度。”


    江月见点头,留下时间养好病,才能再战。而且,还是回京城……


    她的心渐渐沉下,想起母亲,想起流光,还有兄长的青梅夏枕雪,邻居家的容羡,还有皇宫里那位表姐皇后。


    那么多有过羁绊的人,都在京城。她不自觉多了几分期待和不安。


    “姐姐!”忽然一声惊呼打乱了她的思绪。


    尾生涕泗横流,扑在被子上嚎啕大哭。


    “姐姐,你怎么差点又要死掉!”


    她蓦然失笑,正要安慰他,尾生已跳着捶打谢徵玄的胸口。


    “都怪你!你没有保护好姐姐!”


    尾生常年挨饿,个头并不高,跳三回才能勉强够到他一回,可捶打的动作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溯风一看,天爷呀,那不是他平时教他的招数吗?顿时讪讪的,忙去捉他。


    “尾生,不要惹殿下生气。”


    江月见也怕他惹恼谢徵玄,笑着求情。


    谁料谢徵玄却是蹲下身来,回:“这回是我不对。”


    尾生趁机捶来好一番暴雨流星拳后,才活动了翻指节,装模作样道:“哼,下次长记性就好。”


    他气势汹汹地转身,潇洒离去,却在走出门口后,登时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揉着手小声道:“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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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


    溯风大笑着,搂上他回房了。


    房中又余下他二人。


    还是夜半,人总归是要睡觉的。


    她声音低低小小的,说:“这里不是柳宅了,还要装吗?”


    他的眉眼望向她,薄唇浮起一抹笑,明知故问道:“装什么?”


    “就是……装你的……爱妾。”她嗫嚅道。


    他掀开帐帘走入,长身玉立,舒朗的眉眼清清亮亮。


    “要的。”


    “啊?”


    “李守一和王若愚还没死呢,那太监孙如也以为你是我的心肝儿。”


    江月见嘟了嘟嘴,蜷起身子,往里挪了挪,说:“那……我病着,总不好叫我睡地下了吧。”


    谢徵玄蓦然失笑,说:“你睡床。”


    她好心将被子往床沿踹了几脚,说:“那被子就给你吧。”


    一双大手忽然按上她的肩,止住她细碎的动作,那双手的温度莫名叫她想起在地牢中,他凿开铁门救她,而她不知为何失控扑入他怀中,寻一个安慰。


    那时他的怀抱是极暖的,比地牢灼热的火光还要暖。他的手,就那样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后背。


    是她利用他的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僭越了。


    江月见耳朵顿时红了,默默咬了唇。


    而男人俯身,温热的话语擦过她的耳尖。


    “你的殿下没有那么穷,我找客栈再要一床被子。”


    他旋即收手回身,走了出去。


    江月见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生出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来。


    ——


    两日时间倏然过去。


    商队由谢徵玄出面,王若愚作保,彻底转移到了何慈名下。往后,她便是商队正儿八经的大东家了。


    王若愚勉强保住了乌纱帽,不敢再生出旁的心思来,一再保证会叫商队干干净净地运作下去。


    江月见与何慈、岁欢、锦瑟、吴姣一一告别,并借了谢徵玄的钱袋子,赠予了诸多银两,足够她们富裕过完一生。


    何慈红了眼,执意要将银两还回去,说:“有商队的生意在,我们哪用得着这么多钱。”


    吴姣点头道:“妹妹,你救了我的命,怎么还反过来给我钱呢?”


    江月见淡笑,说:“是殿下非要给你们,不给就要打我。”


    坐在马上的锦袍男子闻言身形微顿,随即侧身望向她们,露出高深莫测的冷酷表情,道:“拿着。”


    短短两个字,不禁叫几位姑娘打了个寒颤,何慈则在一旁轻笑。


    “流光,下次……那个谁……要是打你,你就回来找我们!”岁欢悄声附耳道。


    江月见回眸笑着和谢徵玄对上目光,后者则高傲地扭过了头去。


    “好,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锦瑟抹了把泪,笑骂道:“回来这鬼地方干什么,走走走,别惹我们哭了。”


    马车疾驰,掀起一片尘埃。灰绿的烟雨中,女孩们彼此依偎,朝着渐行渐远的摄政王一行,遥遥挥手。


    不多时,马车路过城门,一股诡异的血腥味和焦臭味窜进车厢,江月见蹙起眉头,正欲掀开车帘透气。


    谢徵玄却是气定神闲地制止道:“收手。”


    江月见狐疑问道:“为何?”


    “尾生怕冷。”


    尾生本在一旁和妹妹开开心心吃着糕点,闻言手指自己,“啊”了一声。


    而马车已哒哒地行过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