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转折

作品:《那只金丝雀逃啦

    夜里,落子突兀地敲响了寝卧的门。


    那递来的信纸上虽写着噩耗,可王之牧连皱了两日的眉头却松开了。


    不论她等的是谁,她再也等不到了。


    以后她真的只剩他了。


    姜婵梦里睡得不安稳,耳边轰隆一声惊雷,她半晌才辨清现实和梦境。


    黑夜本如墨,待双眼借着闪烁的电光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时,她顿觉不识面前之人。声势浩大的雷声恍似苍穹怒吼,滚滚而下,她只觉那道雷直冲她心底。


    禁不住的,她眼里掠过一丝受惊,随即带着热意的大掌贴合她背部弧度来回安抚,带着无尽的耐心,王之牧低声道:“我在这里,莫怕。”


    他温热的唇瓣贴紧她的额,令她心跳如鼓,下意识便嗯了一声回应。


    许是她梦寐未醒时的乖巧让他称心,雷声再度滚起时,罗帐内又响起了另一种声音,激烈的、潮湿的。


    明明入寝前二人才刚有过枕席之欢,身子里还残留着几个时辰前的狂热余韵,他怎的夜半时分突地这般亢奋?可在他老练的手段里,微弱的抵抗仍坍塌于他的舌指之下,竭尽全力从那湮灭的美妙里抓紧那一星半点的理智,然后挣扭、迎合、哭泣、尖叫……


    王之牧吻她的模样似是要将她吞进身体里去,他粗喘时心想,还是得寻个机会将那消息递给她。


    她等的人已命赴阴曹,好让她早点死心。


    不过这话万万不能是从他口中所出,因她得知噩耗后的迁怒还得移祸至第三人身上。


    *


    姜婵方送完王之牧出府,转过回廊,“无意间”劈面便撞着了幸灾乐祸的落子,他正绘声绘色对着院内大声道:“……那船只罹难,无人幸免……”


    姜婵只记得落子那尖酸刻薄的两片唇上下一动,明明每个字都听清了,可合到一起却又听不懂了。


    她怔怔回房,直到屋内只剩她一人,那恶毒的话才似一波又一波的水浪卷着黏皮带骨的痛,渐渐泛开在心里,转化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声儿响彻内室。


    她已记不清上一回这般放声大哭是什么时候了。


    是爹娘死去?还是应承鸨母要覆帐接客了?


    她哭得手脚俱软,雏鸟寻巢般缩进了褥里哭得更放肆,那闷哑的声响敲击着耳膜,劈进心里,那痛让她昏迷过去。


    王之牧有意回避,在公廨里忙活了一整日,待到窗棂上渐次落下斑驳日影,他放下了手中所执之笔。


    人虽在外,他的一颗心却全数留在了钟楼街,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一路快马加鞭,恨不得立时就飞到她身边去。


    落晚时节,他归了家,步履轻快。


    她再睁眼时仍是熟悉的帐顶,仍是孤零零躺在床榻上,可当那罗帐筛落的日影开始入目时,那痛开始如细针一样密密地扎透她的心肺。


    她本不信命,至投河一刻,也以为自己报了双亲之仇,一世已无憾了结。没想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回的机会,亦赐给她一个家人。


    前头的日子她靠着心中这个信念,斩钉截铁、反复再三熬过去。


    如今,她又是孤家寡人了。她的那些个如蚍蜉撼树的挣扎,又有个什么意思呢?


    她累了。


    *


    王之牧迈脚进门时,已是掌灯时分。


    他在床前无声站立了半晌,眼神里带着的不知是怜悯,还是意满。


    他静悄悄端详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小团,一只攥得指甲盖发白的手半露于外。那般用力,似是已对疼痛无知无觉。


    他又用神祇赏赐凡人一样的姿态伸出手,那只小手犹疑一瞬,终于回握住了他。


    雀鸟再不喜樊笼,可如今还有得选吗?再不喜逢迎,却无路可走。他拐弯抹角地传来传去,任人在她面前装腔作势地弄鬼,不就是为的这一刻。


    银钱为笼,倚势为锁,而那虚假施舍的情意化作引诱雀鸟入内的饵食。


    她终于入笼了。


    以往有个念想撑着,她日夜绣花为着积趱些私房,既免得日后求人又得些个精神的寄托。如今时辰好似凝固了一般,毫无尽头,这漫漫长日要如何打发?


    以往她用这具身体来笼络他人,如今她用这具身体来麻木自己。


    他上头之吻有多温柔,下头拼杀之物便有多凶很。


    他的真实性情此刻展露无疑,道貌岸然的温文尔雅掩藏着凶残无情的禽兽心。


    这人确实存了些不正的心思,可再不济也对她呵护有加,算得上半个知心着意的。妓子便要从良,也须拣个好主儿。如今身边只剩他了,他王孙公子出身,无论如何看来也不算辱没了她。


    她如今外强中瘠,只想休憩一会儿。也许睁眼闭眼间便过了十年五载的,色衰失宠,终得自由。


    镜中的她已逼近疯癫边缘,镇日浑浑噩噩,提不起精神来,可镜外的她却越来越依赖王之牧。


    夜夜与他抵死缠绵,直到累极而眠,脑中才会空无一物。


    离她进府只剩半月时,她却破天荒地做了一个梦,梦到很久以前的一件旧事。


    幼年的余秋霁躲在娘亲西窗下的美人蕉下听双亲的壁脚,“你也要顾着自己身子,那些账本就是看不完的。再说,多等几日我回来照样会处理妥帖,何苦累成这般。我看哩,雪君虽随了你,于描龙绣凤上头颖悟绝伦,可时常心怀恻隐,需寻个妥帖之人帮衬,省得将来似你这般劳累。待她及笄后,务必要为她择一有陶朱公之才的上门佳婿……不如现在就替她看好,毕竟多看几年才能看出真实人品……”


    她又记起父亲待她去巡视店铺,身体力行教授她知人之鉴之法。


    她见有男子夸女子美若天仙,心生向往,岂知父亲却只告诫她,“囝囝可要记牢了,男子若是心怀大志,女子便一日莫想要比得过他心里的志向。囝囝若想替守住余家绣庄这大好家业,也要如同有志男子一般,忘情弃爱。往后等你长大了,成了这余家绣庄之主,不愁无男子上门。”


    年幼的余秋霁顿时懵懂的明白了为何世人提到余家绣庄时,只闻娘亲,却鲜少谈及为她鞍前马后的爹爹。


    第二日翠环便来登门拜访。


    王之牧来时,刚好与翠环前后脚错过。


    早在进院时便已看到了她的身影,明明不过几个时辰未见,他一眼瞧过去便直觉她不一样了。


    可哪处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若是往日,王之牧定会抓着不放,直到水落石出。可今日的确日不暇给,他手上有件案子较为棘手,后日将动身去外省办案,怕是不到半月不能回来。虽紧赶慢赶也能赶上抬她进府的好日子,可到底仓促了些,总归是有些遗憾。


    他日间临时接令,怕是要耽搁二人婚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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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脸忐忑却在她突然笑靥如花前松了口气……


    不等她张口,王之牧便已先一步道:“近日珍宝楼新送来几个新鲜花样,我已让掌柜留着,过几日让丫鬟陪着去挑些头面。这两日我便要回国公府理事,不在此处歇了。”


    这些头面当然是选作她的嫁妆。


    姜婵从善如流应下,外作依依惜别之态,内则恨不得双手推他。可她想到别处,没忍住,扯住他的衣袖拽了拽,歪着头问他,“大人明日还来看奴婢吗?”


    他还没走,她就已然不舍,这些时日她越来越依赖他,这是好事。王之牧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她的脸,心中已开始冀望别后重聚。


    姜婵想到此别即永别,这怕是二人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所谓天下无有不散的筵席,或许二人的终点也需用一场筵席来祭奠。她心血来潮的想为他亲自下厨,打着为他送行的名义,实则是纪念二人的生死永别。


    她又摇了他的手臂娇俏地追问,大人喜欢哪些菜?又预先说了,自己厨艺不精,只会做些家常小菜,到时候吃坏了肚子,大人可不要怪罪。


    王之牧眉眼间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脸上展现出今日以来的第一次松快笑容。


    *


    翌日,姜婵一大早便洗手作羹汤。


    二人说好的是午膳,他本打算下了朝就过来,却被皇帝传唤至书房,赏了一堆东西。这御赐之物的礼仪最为繁琐,待他回了澹怀院沐浴、摆案、焚香地接了赏赐之物,打赏宫里来人,已是将尽申时。


    姜婵从午时起将桌上的菜热了又热,直到菜色不再鲜妍。她见日头将落,只好命人将饭菜全部撤下。


    这一顿饭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她何曾觉得自己是可以与他平起平坐、同坐一张桌的人,她倒是妄想了。


    一顿饭摆到无人问津的程度,已经是预示着要收尾了。


    她命人收起杯碟,却又无法将心底的遗憾抹去。


    王之牧背着一身夕阳,身穿朱红公服大步跨门而入。他一路疾驰而来,颊上竟带了点汗意。他问了她的所在,等不及丫鬟慢吞吞地去厨间将她叫来,便亲自直奔那君子从未踏足过的庖厨。


    姜婵危髻高耸,裙衫齐整,却未如厨娘一般换上围袄围裙,只穿了家常旧裳在灶头劳作。


    王之牧风风火火到来时,她手上正在淘澄米粉,右手边摆了晾干备用的茶叶,见他一身朱服进来,唬了一下,忙净了手将他推出去。


    王之牧见她鼻头脸侧沾了点雪白的米粉,眼里带了微微笑意用指尖捻去。


    姜婵红了脸,“大人,奴婢想做些茶叶糕托人送去您府上,没想您还是亲自来了。”


    王之牧双眼在她身后的灶间一扫,嘴里却问道:“你可用了晚膳?”


    姜婵怕他看见还在灶上热着的饭菜,拉着他往前院走,“大人,厨间还剩一篮鲜嫩的蕨菜芽,奴婢吩咐厨娘为您炒制一盘吧。”


    “我是问你做的菜呢?”他抬手将她颊边的一缕发别至耳后,声音格外轻柔。


    姜婵赧然,她的确做了几道时兴小菜,但出锅了几个时辰,此时也就剩盏蒸羊和鱼羹的卖相尚能入眼,实在不敢在他面前丢丑。


    “我想吃你做的菜。”他又强调了一番,声音似那送香而来的晚风。


    她只好嗫喏道:“那话可说在前头,大人不准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