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评论区有不少感叹被谈心大叔“真心点拨”到的网友。


    【[鼓掌][鼓掌][鼓掌]】


    【我经常为情所困，每次都深夜来听大叔聊情感，但也承认……现实确实就这样】


    【这么说确实有道理诶。陪我从学徒混到老板的女生……这都不是真爱，那什么是？】


    【比同龄人提前一年进入社会上班，搞不好下一年本科的他们毕业出来就是你员工】


    【普通人哪来那么多功夫谈情说爱？对方能保证让你每天一起好好吃饱，那可太真爱了！】


    【感谢大叔，真情感大师！反思发现我之前确实相亲要求太高了……】


    ……


    相比之下，裴率的直播间评论简直显得“顽固不化”。


    【就是对面这种直播看多了才容易“为情所困”、“相亲失败”吧】


    【音符的受众环境的确推崇对面说的这种“真爱”】


    【是有些人结婚生孩子导致瑞士卷都吃不到嘴里的陈年热点，给了对面主播“一起吃饱”就等于真爱的自信吗？】


    【建议对面主播先分清“婚姻”、“爱情”的概念】


    【不如先叩问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爱情”？还是人类虚构出来的概念？】


    【dan招考试是什么？哪个dan？怎么我读书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是和特招、保送一样的赛道吗？】


    ……


    用一阵笑打破原本说话者的节奏，接着直接叭叭自己想说的话——


    这一招，对面谈心大叔在这次PK里已经用过许多次了。


    但自然好听的音色就算是一声冷笑，也比对方矫揉造作的嗓子笑得好听太多，以至于像是出奇制胜，令人耳目一新。


    “说起来，裴孔雀总是在这种有压力的情境下飞速进步。”谢知之对0807号说，“真是值得欣赏的成长A型人物……”


    “你不准备提点一下宿主吗？”0807号道：“我以为，听完对方这种发言的用户应该会更气愤一些，和宿主一样忍不住反驳对面。”


    “对面主播这种水平的同龄人，往后几乎不会出现在我日常生活中。这可以算我实践性极强的‘反驳’了吧？至于理论层面的……”


    谢知之想起裴率直播间里问“单招是什么”的评论，这个知识点，她也是在穿越到这个时间点之后才略有了解。


    在意识空间找到的，原剧情中的“她”留下的那本专门针对学渣逆袭的研究笔记里，有提到“单招——专升本”作为学渣逆袭保底的可能性，紧跟着就打上了没必要的叉。


    “我比较期待，听他本人接下来如何亲自说。”


    谢知之好整以暇地双手一摊：“毕竟，他当初刚中考完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发言……跟对面说的，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


    现下面具遮得严实，即使是她，也只能看清少男仅露出的灼灼双眼。


    裴率打断对方后，并没有立刻续上反击。谈心大叔却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过往遇到的连麦对象，几乎都是向他求助情感问题的观众，或PK的年轻女男主播。前者是有求于他给出建议，后者比他年龄阅历差一大截，无论是出于拉不下面子争辩的原因，还是为了做好直播PK聊天的效果，也往往得礼让他几分……


    他习惯认定自己在对话中总是处于高位，给出的经验建议就算没令对方心服口服、感激涕零，也少有人敢当面驳斥。


    可今天对面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主播，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不给面子了。


    缓过来的谈心大叔只觉得怒火直冲天灵盖：“你个轻狂的黄毛小子又知道些什么——”


    “知道只有我或你这种成绩真的很差过的人，才会了解高考前还有‘单招’。”


    裴率平静道：“你看，我评论区就有观众不知道——不知道的扣个1，再报下自己的学历怎么样？”


    他顺便和直播间观众互动了一波，果不其然，一堆密集的“111”后跟着报出的多学历是“985”、“211”、“双一流”、“一本”……


    “你看吧。人是无法轻易理解想象超出自己认知之外的世界的。”裴率总结完，又道，“我知道会有学生从进校开始就决定摆烂，不怎么学习，就等着单招走专科。这对不准备在高考上大展宏图的人，的确也是一条路。”


    “但莫名其妙就这样劝别人的，真是罕见……老叔，你是不是自己只走过这一条路啊？”


    “我、我当然是正经的本科生。”谈心大叔一噎：“提建议才告诉你最好走的一条路。”


    “可是，”裴率好笑道：“艺考、出国……哪个不比单招好走？而且混个本科绰绰有余。这样想的话，学历甚至还能间接反映家境……老叔你是不是读书的时候，经济条件也不太乐观？所以直接排除了这两种相对花费很大的选项？”


    “臭小子你懂什么？”谈心大叔濒临破防，“这种全靠家里的路子也有脸拿出来公开说？我们那个年代的好男儿信奉的是靠自己撑起一片天——”


    “是吗？”裴率凉凉一笑，“你要是真的信自己可以撑起一片天，怎么会跑出来丢人现眼地劝别人找个毫无要求的女生？都能撑天这么厉害，找什么相互扶持、最大程度包容你的女生？就该勇追天上太阳不是吗？你也太前后矛盾了。”


    他恍然大悟：“其实你现在应该也还没有对象吧。你但凡真爱过一个人，就该知道，最可怕的就是对方对你毫无要求，她什么都不要求你，本质上就是连你这个人都根本不想要——”


    谈心大叔：“我***你***！你懂个屁！******……”


    到底谁平时才是职业做情感分析的啊？不该是青阳接受他分析逐步破防的吗？


    怎么还反客为主了？？？


    裴率对他的骂街充耳不闻，定论道：“看来真的戳到你痛处了。”


    “搞笑，不要以为年纪小，就可以乱说话，痛处在哪里？我混得好得很，你哪来的勇气在这胡乱分析！***，****……”谈心大叔气急败坏。


    “最好别再骂脏话，小心直播间被封……哦？你们问我这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可以预见气急败坏的谈心大叔不会再吐出象牙，他索性专心盯着自己的直播评论互动。


    “差生和好学生之间的差别很大，主播知道得很清楚，主要是因为我自己真的差过，也真的见识过好的。像‘高考前单招走大专’啦，‘毕业就挣大钱娶媳妇’啦……这些话，我以前脑子不好的时候也会这样说……因为当时的成绩就只有可能上专科，甚至大专很悬。”


    “但我认识的好学生就是那种……会觉得最差也要混到本科毕业出来考公考编，乐观到提出的保底人生建议，都属于我根本不敢想的好走向。她应该连‘单招’是什么都没听说过。”


    他的直播间还真对这个话题的讨论很感兴趣。


    【主播这波也太诚恳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男生成绩差是真的不行，黄毛达咩达咩】


    【其实吧，学历越低，神人越多；学历越高，神人越神……】


    【但高学历人群整体基数就少，所以神人也相对少，怎么选优势很明显嗷】


    【结合主播前面讲的……更好奇主播醒悟想要变好的心路历程［坏笑］感觉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哈哈哈哈姐妹我懂你，感觉有纯爱故事可以听是吧［吃瓜］】


    “咦？‘心路历程’这种话题应该让给阅历丰富的情感类主播讲吧。”裴率敏感地捕捉到了他最想分享的话题，故作矜持，“大家别忘了我可是游戏主播啊！就没人想问问游戏操作技巧之类的吗？”


    【操作技巧什么的……你又不能把手copy给我们】


    【不如直接带粉上分，或者你开个水友局也可以】


    【操作留到平时游戏直播讲，特殊的PK时刻应该讲特殊的故事】


    【我们有礼物，主播有故事吗？】


    “如果拿我的真实故事换你们刷礼物的话，”裴率说，“那不就是出卖我自己的感情了吗？”


    “而这种可以拿出来贩卖的，还能称为‘感情’么？反正我个人是不认可的，”他认真道，“你们要是在现实里遇到这种会把他感情经历到处对人讲的男生，也应该小心。”


    “都是男生，我就直说了。这种男的根本不是想和你分享或者拉扯，纯粹是表演型人格，拿过往经历立深情或者受情伤人设的。”


    【我天，真的吗？最近刚聊上的crush很爱和我讲他和前任的故事】


    他话音未落，就有谈心大叔直播间的观众也跑来提问。


    不等裴率回答，他评论区的观众就给出了答案：


    【要么是三角测量准备PUA你，要么是分手后还没走出来，把你当情绪垃圾桶了，喜欢哪个答案，自己选一个吧】


    【就喜欢看网友这种明明是陌生人，但是说话跟淬了毒一样直击要害，见血封喉的……】


    【不要虚假的loveandpeace，我上网就是为了看这种点醒梦中人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还是想听男高主播的故事，大家不能在这方面努努力吗？】


    【主播你就大概讲讲，我们保证不给你刷礼物！】


    【主播你刚刚不是为了征集好意见，都快误入老登的歧途了吗？不如说给我们听】


    【军师从不下战场，但是军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墨镜]】


    “咳咳咳……”


    这种时候，他似乎也不可能直说先前只是为了应付谈心大叔……


    谢知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裴率又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襟危坐到浩然正气仿佛可以穿透屏幕直击每个观众眼前。


    “感谢大家的关心。等我高考完还没有成功的话，再来寻求大家帮助。现在说这些太早了。”灵光一闪，他联想到期末前才背过的作文素材，“高考未胜，何以家为？”


    【这个态度确实，说不定你们能走得更远呢】


    【但是emmmm……早恋真的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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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理智地克制的吗？还是说，不够爱？】


    【现在够不够爱不重要，考不考得上大学更重要】


    【我收回先前的有色眼镜，主播。就算你是黄毛，也是很好很有心的黄毛】


    【纯爱黄毛的一集】


    谈心大叔就在这种一片祥和的氛围中又煞风景地开口：


    “胜个鬼！就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小小年纪就出来开直播捞钱了，还能回去读书？就算读书心还能回到学习上？高考能有好成绩？现在说得多好听不过是哄女粉丝……”


    “黄毛是怎么看出来的？”裴率完全忽视他，自我感觉有些别扭地伸手，从肩间捋出一缕原本就披散的长假发。


    “观众朋友们，”他顺手将头发绕到指间，凑近了直播镜头试图展示得更清晰：“虽然这是假发，也没有染色……无不良引导哈。”


    当然，这一番动作，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尴尬别扭。


    他靠近镜头的一瞬间，就连平板屏幕前的谢知之都忍不住抬手捂了一下眼睛。


    0807号不解：“你干嘛？”


    太近了。


    面具之后，少男长而浓密的眼睫在镜头前忽闪忽闪，黑亮的眼睛里只有认真解释的纯粹。


    但是太近了。


    哪怕之前全程在面具掩护下也就只能看个人形并欣赏面具，现在也无非是将手和眼看得更清晰。


    可他毫无预兆凑近的那一秒，还是令人下意识的心脏一跳，本能地出于礼貌又或是羞怯地想要退避——


    紧接着猛然炸开的礼物连续特效简直要晃花屏幕前人的眼睛。


    赶在他疑惑地看过来之前，谢知之迅速放下了手。


    这一轮PK，裴率赢得毫无悬念。


    他给谈心大叔设立的惩罚也很简单。


    谈心大叔愤恨地大声念出“对不起，我不该玷污观众的耳朵，侮辱‘真爱’”，并重复三遍后，点下退出直播的同时，听见青阳应此辰慎重道谢。


    “谢谢你，老叔。让我看见了长大后千万不要成为的类型之一。”


    “我*@#%**！咳咳呵——呸！”


    谈心大叔气得在公会直播室里直接往地上吐了口痰。


    一旁的运营一边递上抽纸让他赶紧擦干净，一边还在到处打电话联系猴子捞月。


    在谈心大叔彻底落败之前，他们收到了一方公会小方最新的私聊消息。


    有猴子捞月第二次落败就直接下线的先例，裴率倒并不意外谈心大叔执行完惩罚后就消失。


    他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他准时开播，而漫长又短暂的三场直播PK过去，现在居然还没有熬到晚上九点。


    白天小方通知直播PK任务时，说的是和猴子捞月PK互动一个小时左右即可，但现在对手都换了一次，还没凑到时长……


    裴率正犹豫是否要询问他，还是可以直接因没有对手直接下线时，新的PK来了，伴随着手机上跳出的小方最新指示消息：


    “今晚你最早播到九点半下播。这之前多接PK。”


    但这一次对方没有顶着“ABB”公会的前缀名。


    新接进来的男主播看起来三四五十岁都有可能，即使双臂上套着紧绷的冰袖，还是隐隐能看出其下狰狞的花臂。


    更别提他还满脸横肉，脖间拴着条粗壮的黄金色链子，整个一大写的“不好惹”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没有惯例PK开始前的礼貌问候。


    他看清了裴率，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


    “我**！哪里来的小白脸！穿得这什么？古装？你演戏的戏子啊！这也配和爷爷同台PK？我看这社会是不会好了，能不能来点爷们间的东西……”


    镜头之外，裴率放在电脑旁的手刚愤怒地爆出青筋，还没来得及握紧成拳，就被另两根纤长的手指轻巧拨开。


    谢知之没有立刻撤走，熟悉的凉意顺着接触的地方溢散，冰得令他不得不跟着迅速冷静下来。


    “哦豁，我有点怀疑……”她说：“裴孔雀，你好像被人做局了，怎么办？”


    过去能有几次听到谢知之没给出解决方案，还问他“怎么办”的机会？


    裴率一怔：“那就……先以不变应万变。看看情况？”


    “靠谱。”她杏眼极亮地点头，“你就这么办吧。”


    除了在对方第一波骂完喝水的几秒里，道了声“你好？”之外，裴率全程都保持了沉默。


    哪怕对面爷们气概的主播，先是将他出镜的上半身从头发丝到衣服上的纹饰都批判了一遍不够男，脂粉气太重，接着又攻击他礼貌的沉默是“在真男人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娘……


    期间裴率有实在快绷不住的时候，就抬手摸一下面具。


    也许谢知之一开始让他戴上面具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样，面具背后，他用脸骂人也不会暴露了。


    等到这轮直播PK结束时，谢知之并不意外地看到结果——


    他只是全程静静坐在那里，就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