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率下意识把谢知之挡在身后，自己先去看门外情况。


    猫眼里，出现在门外的赫然便是裴率妈妈李庆月。


    她穿着得体的夏季粉色短西服套装，手里还牵着左顾右盼的小帅。


    “你还好吗？”谢知之看着他突然变差的脸色，担忧地赶紧捉住他手腕，能感受到裴率在微微发抖。


    她一度以为这是他肾上腺素狂飙的后续反应，毕竟他刚爆发到竟跑在了魂体形式的她前面。


    “没事。”裴率另一手拂下了她的手转而握住，将谢知之往自己身后侧拉了拉。


    他打开了门，自己却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对方进来的意思：“你们来干什么？”


    “两个多月了，你还在生我和你爸爸的气吗？”


    “我带你弟弟回来看看情况。”李庆月无奈一笑：“你爸爸昨天下午在公司开会时就收到了你堂哥发的视频，晚饭时才有空看，接着又接到你堂哥的电话……”


    裴率打断她道：“那是他们的家事，关我什么事？”


    五一假期从S市回来后，他就把所谓父亲的联系方式全拉黑了。


    但电话就算拉黑，对方只要打过也是会有记录提示的……反正他是一个这样的提示都没收到。


    谢知之原地飘高，越过裴率的肩膀往外看，裴率妈妈没有带行李，随身只背了一个品牌时装包。小帅更不可能是负担行李重任的孩子……


    她和0807号讨论：“好像，无论他们是先去酒店或本地亲戚家放下了行李，还是仅仅回来一趟看看裴率，很快就走……都很奇怪。”


    而且，在经济条件并不极其糟糕的情况下，裴率住到现在的这套一室一厅，也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是由一家人共同居住的户型……


    “清官难断家务事。”0807号唏嘘，“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妈妈！”小帅跺了跺脚，抱怨道：“我要坐坐！我又累又渴！”


    “好吧，那我们说点别的。”李庆月看着宛如进入全自动防御状态的刺猬裴率，缓和道，“难得回来一次，你不准备让妈妈和弟弟到你家里坐坐吗？”


    “那你等一下。”


    裴率撤回挡门的手，退后一步，当着李庆月的面关上了门。


    他弯腰换鞋的空隙，谢知之到客厅电视柜——早已被他们用作零食堆放处，拿了三瓶苏打水，塞到刚穿妥当也带好钥匙的裴率怀里，委婉道：“至少带瓶水出门吧。”


    裴率明知故问：“我一个人需要带三瓶？”


    “你想自己喝也可以。”谢知之认真道。


    就他隐隐的抗拒心理来看，这顿晚饭注定愉快不到哪里去。


    不管他爱不爱听，饭桌上，李庆月一边关注着小儿子，时不时给小帅擦擦嘴和脸，一边准确简短地向裴率说明了来意。


    据说，前一天中午，早马的视频一出，堂哥已大致认出视频里的模特是裴率。等早马在博主评论区艾特出音符账号……堂哥再用裴率手机号一试，完全确证了就是他。


    堂哥在嘉棠市跟人合伙开了一家做直播、主播运营等相关业务的小公司。他就和裴爸商量，都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裴率这出镜视频还没露脸在本地已经小爆，不如就趁热打铁，正好到他确实也缺人的公司试试当个主播，也是一条生计门路。


    毕竟，亲戚间早都知道裴爸这大儿子从小读书就不行，但长得极其好看，且，裴爸不只一个儿子……


    李庆月说到这里顿了顿，更难听的话就不好转告裴率了。她给小帅盛了碗竹荪清炖鸡汤，自己先喝了几口试试温度，又接着讲下去。


    最初听闻这种建议的裴爸勃然大怒，但很快真被堂哥说动。他原本是打算亲自回来看看堂哥公司情况，奈何接下来他还有重要项目走不开，商量之后，就让裴妈带小帅回来看看是否靠谱可行。


    李庆月说：“你爸爸其实还是很在意你的。”


    “呵呵。”0807号都听得在谢知之意识里冷笑：“没听说过哪个真在意孩子的父亲，会觉得还没高中毕业的儿子去直播也是个生计。”


    裴率面无表情：“我都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堂哥。他怎么从视频里认得出我？”


    “以前你还小，五六岁的时候，过年你爸带这个堂哥小方来过姥姥家。”李庆月解释道。


    “哦，”裴率这下恍然大悟，“就是那个穿着脏球鞋在沙发上乱跳，被我拿戒尺打出去的那个黑娃儿？”


    听起来他和堂哥的童年回忆并不愉快，甚至连方言都气出来了，谢知之想。


    “咳，你堂哥还是挺关心你的。”李庆月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带过堂哥的黑历史：“我今天刚下飞机就又接到他电话，还看见飞机上没打通的数十条记录。”


    “他说前一晚和你约好了今早公司签约，你却一直没去，还在家里开起了游戏直播……生怕你被其他骗子机构公司诓了。”


    裴率：“我也不觉得他家公司就多正规。”


    “他爸爸还在你爸公司任职，”李庆月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漠然，“所以对你来说，应该还是可靠的。我个人还是希望你能至少本科毕业，再来认真考虑这些。然而，现在出钱的是你爸爸。”


    她说：“我已经和你堂哥约好，明天早上带你去他公司参观……合适的话，你可以当暑假夏令营试试。”


    “你都决定好了，还和我说干什么？”裴率简直要气笑了。


    李庆月道：“你有什么异议，现在也可以说出来。”


    裴率习惯性地瞥向身侧“空位”上的谢知之，眼里升腾的怒火轻易蒸发掉一丝脆弱的泪意水光。


    她想了想，的确应该有异议。


    裴率已经没了吃饭的胃口和心情，站起身来：“明天下午再去。还有，我需要你注册一个招聘软件的账号给我使用。”


    第二天，下午两点。


    裴率准时走到小区门口，等到了李庆月叫来的车，一同前往堂哥公司。


    前一晚和当天早上，他已经在谢知之的帮助下做过功课，现在甚至更期待对方待会儿多暴露点问题，他才好有找出漏洞的成就感。


    堂哥小方从他们下车就开始接待，一路主要在和婶婶李庆月介绍。


    裴率和谢知之吐槽：“他还和记忆里一样黑。而且搞不清谁才是做主的人。”


    小方的公司就在山月区一家购物中心的对面大厦里，包括连着的两层。


    谢知之猜测，小方装修时在隔音材料方面一定下过功夫。他带裴率和李庆月、小帅参观的一路上，房间里的声音都几乎没有泄出，即使隔着门中央的圆形玻璃可以清楚看见房间内的主播直播的肢体语言已经非常激烈。


    “我给堂弟留出了条件很好的一个房间。”小方和李庆月介绍道，先前主要是让亲戚们见识公司直播的主营类别，“当然，自家人，工作也是非常灵活的，弟弟想来公司或者就在家都好说……要不我们先去看看条件怎么样？”


    “有多灵活？”裴率问：“我这两天也了解过。x家的直播时长只要求每天4个小时，xx家的直播时长要求每天至少六个小时但保底是2500。而你在招聘软件上回复的可是至少6个小时，保底1000。”


    小方被猛地一噎，连忙尬笑道：“好说好说……你来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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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不一样噻……弟弟我给你说……”


    该注意的，她都已经预先提醒裴率准备过。谢知之很放心地驻足在最近的一个房间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娱乐直播原本算得上她的知识盲区，现在开始了解，看起来就很新奇。


    这个房间里的主播是个女生，穿着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粉色蓬蓬短裙。在谢知之短暂的观察期间，也不知道直播间是什么情况，就看见她先是很激动地对着镜头说了一番什么，然后就走到一边开始做双手抱头做深蹲。


    尽管她露出的安全裤都是特制的印花狗头图案，本人应该很清楚……谢知之还是敏锐地看见了，她被脂粉掩盖的脸上愤怒不甘一闪而过。


    0807号道：“用户，你的愤怒值也在飙升。”


    “没关系，”她深吸一口气，“我不认为愤怒是种坏情绪。”


    “不过，这点确实还得提醒一下裴率……”


    最后，在监护人李庆月的镇场下，裴率和小方谈妥了为期一个月的短暂试播合作。


    这期间，裴率会在自己的直播账号名前加上小方的公会“一方”，改名叫“一方-青阳应此辰”；直播收入需在和平台分成后，又和公会分成。公会要抽成百分之四十。


    相应地，公会需要为他提供直播间维护服务，引流招商。如果裴率直播间一个月的时长达标，但礼物收入没有达到2500元，那么公会会支付他保底工资2500元。如果礼物收入达到2500元以上，即仅按分成制计算当月工资。


    这点也是谢知之和裴率提前分析出来的坑。


    虽然听起来好像会有2500元的保底工资，但其实如果当月礼物收入刚好2501元，那么实际到手的工资，就只剩2501÷2×0.6=750.3元。


    所以，主播为了挣到更多的钱，必须努力提高礼物收入……手段比如，直播PK。


    而裴率和小方当下就在合约上补充的，也是这点：不得强制要求裴率真容露脸出镜，不得强制要求裴率参加主播间的直播PK，不得要求他参加团播。


    事情谈妥后，李庆月因下午还要坐飞机返回S市拒绝了小方的晚饭邀请，承诺一个月后，裴率试播期满会再回来。


    裴率和她一同离开。按小方的说法，公司里的那间直播间，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会一直为他留着，他用不用就随意，保证每天直播时长即可。


    李庆月的网约车却没那么快到。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我在得知这个情况后，也做过一些了解。现在直播短视频行业虽然新兴、广阔，但也不够规范化……才让你们这个不大不小的年纪过早加入。过几年是一定会加强管理的。”


    李庆月女士在这点上也很敏锐，谢知之想，在两年后她的原时间线里，像裴率这种年纪，早就已经不允许开播。


    裴率突兀道：“我半期考试已经二本线上了。”


    “可985的学历找工作，前景也未必一路光明。”李庆月的车到了，她最后走到裴率面前，犹豫了一下，或许想过拥抱，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和你堂哥谈条件倒是表现不错。”


    “走了，下个月再见。”她抱起小帅就走。


    “我昨晚失眠，顺手看过今天的航班信息。没有下午到S市的，我猜她可能是要带他去别的城市旅游。”裴率说。


    他没来得及感伤。


    李庆月乘坐的车尾还没从他们视线里消失，他的手机剧烈振动起来，不断有消息弹出。


    学习小组群。


    【雪就是不落下（敖雪）：组长不好了！昨晚又有你的偷拍流出！！！[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