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的要求，我不敢答应。”谢知之果断拒绝。


    根据她过往丰富的阅读经验，应许无条件要求这种事情，哪怕放在最不现实的武侠小说里，也是要么会激发争端，要么会牵引出爱恨情仇的导火索……谢知之坚定地认为，能清楚确定对她而言是过往的裴孔雀从前至今的心意已经很足够，最好就维持目前这个没什么关系进展的局面到她完成灵魂寄宿项目离开。


    至于明了他心意的下一步……那应该，是她和原时间线里的裴率之间的问题。


    现在的裴孔雀显然不会这样想，她更不好意思明说。所以，从源头掐灭危险的萌芽，总是最安全的决策。


    前一晚谢知之急中生智，最后为她摇摇欲坠的马甲险险打上的补丁，已经牵强到攀扯上了传说故事常用的“不可窥探真相”神异色彩。


    但这只是能把当时的裴率短暂糊弄过去罢了。谢知之当晚回到意识空间写日记、整理现有马甲人设要点时，复盘一细想，自己就发现其实还存在不少疏忽。


    比如，没有加上双方应该保持距离不逾矩、不建立特殊羁绊关系的禁忌。


    以及更要命的是，目前这些告知裴率的说法里，最关键的“相处期限”问题，她还没能向他说明。


    她初来时告诉裴率，最终目标是“考到重本以上，避免死亡结局”。按现有信息和惯性思维，裴率毫无疑问会认为只要他不再要求揭露真相，这个任务的期限最早也是在高考结束后。


    然而实际上，灵魂寄宿项目的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六分之一。她来这一趟，他们能相处的时间总共也就半年而已。


    什么都不说，等项目期限一到直接消失……肯定是不好的。可从上次她直接告知，被位面管理局完全屏蔽的情况来看……如何告诉裴率这一点，是个大问题。


    “那，再加上一些附加条件？”裴率立刻很好说话地改口，“在不违法、不违规、不违背世俗道德的情况下，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这下可以了吧？”


    0807号又跳出来当热心说客：“可以答应的，用户。宿主的条件补充到这个程度，完全不可能提出说明奇怪的要求。”


    谢知之却依然有疑虑：“但世俗道德的界定有时也很模糊。如果我们对所谓‘世俗道德’有不一样的理解呢？”


    “如果有什么不一致的，最后都以你为准。”裴率承诺。


    理智上，她知道其实自己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交换。就算需要奶茶店兼职体验、搜集素材，日后她有的是机会。但能让裴率这样愿意主动让出躯壳使用权，交换的要求会是什么……谢知之也没法不在意好奇。


    好奇心，果然既是人类最宝贵的优点之一，也是最大的缺点之一。


    “好，我答应你。”她说。


    不过，裴率仍坚持现在就要回躯壳的控制权，随后又拒绝了买洗脚桶泡热水的提议。


    谢知之在楼下超市门口还顿了顿，不可思议地问0807号：“他是不是对养生泡脚有偏见啊？”


    前方的裴率走路姿势明显也和平时不太一样，绝不是对久站带来的不适感无所谓的。


    0807号：“嗯……难说。”


    在她提议买桶和药包、回去好按摩一下之后，他甚至立即往前冲出一段距离，行动以示拒绝。


    裴率不免想起了上午她捶腿时传来的同样感受……那时他心里就感觉很诡异了。他知道谢知之绝对没有多想，她只是本能地站累了就活动一下，碰他的身体估计也纯粹当是她自己的一样。


    但他做不到不多想，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转换成“她在碰我”的思维模式，然后把自己想得害羞到快爆炸……所幸，让出躯壳使用权后，她不会看到也不会体会到他的一切反应。


    真奇怪。


    谢知之重新出现以后，明明是他在她面前起初无意，后来有心地快把自己的心意全透露得底掉，她连个正面回应都没有……可等真有点什么接触时，无法坦荡地寻常心对待的，却还是他自己。


    当年中考成绩出来后的胡言乱语，确实会让裴率觉得现在相处起来总带着一点理亏的羞赧。然而，在串连起谢知之透露的那些信息，确认她来自两年后之后，裴率更想不通的是，怎么好像未来的他们关系也就止于从前失联了一样？


    但凡谢知之原时间线里，他有去找过她，现在回来的她一定不是这种态度……更不该是这种想和他保持距离的关系，咳。


    他能理解高中三年或许两人在各自过好自己的学习生活，但不可能高考都结束了，他还没主动去找她吧？


    裴率想不到合理解释，更不敢直接问谢知之，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但他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真相是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承受的。


    反正未来是从现在延展开来的，他告诉自己，不如从目前能把握的当下开始主动努力，直接开始在谢知之面前刷好感度。


    两人各怀心思地一路到家。


    这天白天对裴率身体造成了怎样的疲累debuff，谢知之已经亲身体验过，因此晚上也丝毫没有再催促他学习的意思。


    她原本是想着裴率在S市和家长闹得极不愉快，闲下来可能会东想西想，所以假期安排到忙得密不透风，不是兼职就是学习、没空思考才最好。忙碌最能冲淡悲伤，等这一阵过去，估计他回想起当时的伤心程度就能减淡。


    只是最初提议时，没料到裴率竟原本就将亲缘看得偏淡。等实践起来，忙了一天的是她自己，接下来要继续忙白天兼职的还是她。


    她没有要求，裴率却冲完澡就主动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假期的作业在前两天的飞机和高铁上解决了大半，就剩下两张卷子。今晚一口气做完，明晚还会有明晚的事。


    晚上十点，他安静地抽出最后一张卷子，刚写好名字，谢知之终于忍不住开口：“今天别写了吧。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行。就剩这一点了，最多一个小时我就能解决。”裴率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休息”这种堕落的建议。


    指间的笔愉悦地转过一圈。他能想得到，她多半会为白天借用躯壳造成的疲劳不好意思，更别提他再主动地学习加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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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率看着笔下已经快要飞起的字迹，面上却很克制地平静：


    “但好像也是有点困了。不如我边写，系统你边陪我聊几句提神吧？”


    “系统”两个字音被他咬得很重，像在提醒她。


    谢知之顿时想起当初刚来时，裴率早读前想睡觉，却被她拉着建议聊天的事迹。她压下“困了就直接去睡觉”的吐槽，决定友善一点：“好吧。”


    她放下手中的平板，看向裴率：“你想聊什么？”


    “好像光聊天还不够。”裴率掩饰性地埋头做起题，同时道，“好像你应该坐过来，一边使用‘提神醒脑小助手’功能，一边聊天才最有用吧？”


    初夏时分，客厅里都已经吹起风扇。他的睡衣也早从遮得严严实实的长袖长裤套装，换成了露出半截手脚的随手一拿短袖乱搭运动裤。


    谢知之也没推辞，走过来坐下，抬手就坦荡地搭在了他不用写字的左手小臂上：“这样清醒了吗。”目光和他臂上传来的触感一样清凌凌。


    “……再加上聊天，”裴率压了压嘴角，随手勾了一道选择题答案，“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谢知之审慎地思索了一番，一时之间竟还真没什么想问裴孔雀的。高中断联时，她其实很好奇裴率平时的日常生活，但项目开始以来已经见识得七七八八，也问过不少情况。而她最近好奇要求的内容，等他提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现在提反而显得她太在意，不好。


    至于小时候的过往……几乎都是共同经历的，适合一起怀想，但不适合提问……


    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目光不自觉落在裴率手肘处的伤疤。那已经是陈年旧伤，只是后长出的新肉到底与四周皮肤颜色不太一致，缝过针的痕迹状似一条蜈蚣。


    裴率余光也注意到了，下意识动了动手臂：“这个伤是小时候调皮……”


    “爬树掉下来落的伤，当时还粉碎性骨折做过手术吧？”谢知之顺口接完，抬眼对上裴率的眼神，找补道，“噢……也是在她记忆里看到的。”


    “哦，”他微微拉长声调，“这么多年了，她也还记得这么多细节……真好。”


    “记性好的人是这样的。”谢知之道。


    她不接茬，裴率就换下一个话题：“任务六要求的学习小组，现在也算成功建立了吧？都建群还有课外活动兼职了……”


    谢知之：“以上学后，班主任宣布全班分组结果为准。”


    “好吧。”裴率想到要问的奖励问题，很好说话，“虽然你不愿意提前颁奖，但我愿意提前透露我想要什么问题的答案。”


    “到时候，你告诉我，知之她比较欣赏哪种类型的异性就可以。”


    他没有停笔，但及时补充道：“当然，我们这里讨论的是，偏向喜欢的那种‘欣赏’。”


    “喜欢，也限定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说到“喜欢”，裴率到底还是按耐不住，抬头寻望向她的眼睛，如果向来熟悉彼此，眼神其实远比言语坦诚——


    在触到他目光前，谢知之闪进了意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