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S市，要先坐高铁去锦市机场。


    谢知之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裴率的脑回路，比如他在买票时试图都买双人份的理由。两人争执一番，最终以她暂时委屈自己，旅途中就和宿主灵魂待在同一个躯壳里结束。


    裴率已经在一个多小时的高铁上写了一张半卷子，等上飞机放好随身行李后，他坐下又开始写假期作业。


    无聊的谢知之认真地对0807号感慨：“说实话，如果我不是认识裴孔雀，没准会觉得这个学生尽管帅，但也有点strong。”


    但既然这是她过往就认识的裴率，现下看他坐飞机的时间都拿来写作业而不是打游戏，“吾家宿主初长成”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只是欣慰中隐隐透露着不对劲：就要和妈妈爸爸团聚，但他好像并不见怎么开心的模样，一路上除了做题时的皱眉，就是赶路时的面无表情。


    裴率以前的家庭情况，谢知之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点：小学的时候，他和妈妈一起住在姥姥家，他爸爸则在S市做生意，每年只有寒暑、国庆这种长假才会回嘉棠。不过每次一回家，都会给裴率带时兴的各种东西，从零食到衣物。


    她印象里的裴率，家庭应该算是和睦的。他在姥姥家是唯一的孙辈，这个配置就很难不受宠。


    至于他的父子关系……谢知之记得，有一年他爸爸回来给他带了一件花里胡哨、浓墨重彩的短袖衬衣，穿上自带传送椰林海滩效果的那种，在裴率身上能好看，完全是靠脸在强撑，但他还是喜欢宝贝得紧。


    从春天把它套在长袖T恤外搭配，到可以单穿的夏天，再到初秋……那件花衬衫都是裴率身上的常客。


    如果问他衬衫在哪买的，他会提到爸爸；问他是不是很喜欢这件衣服，他会说其实不是，然后提到爸爸……反正总会从衣服扯到“爸爸”身上。


    那时他还常常提起父亲，且眼里总有孺慕骄傲的光。不像现在，唯一一次提到，仅是解释他脚踝骨受伤是父亲所为。


    “不过，我记得他小时候和妈妈关系更好。”谢知之和0807号分析道，“虽然放学阿姨不一定来接他，但小时候他每一次调皮捣蛋被请家长，阿姨都是准时亲自到校处理的。”


    “而且，阿姨不管是对老师，对其他同学，还是对他，态度都很亲和友善。”


    有些家长蛮不讲理，要么自家孩子犯错被发现，还嘴硬死不承认的，比如贾周他奶奶；要么就是不管青红皂白，既然孩子被请了家长，那到校先拎着孩子一顿胖揍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有时候从家长身上是可以窥见孩子品性的。


    但裴率妈妈李庆月就是那种很给孩子长脸加分的家长，至少在小时候的谢知之看来是这样。


    “裴率初中也是和他妈妈一起的，而且阿姨管他要比小学稍严格了一些。我记得他初中星期一到五玩手机的时间还是被严格管控的。”谢知之说，“很难想象，他家长居然这么心大，高中就让他独居。”


    她之前都不敢向裴率深入打听这个问题，因为他姥姥姥爷要是方便的话，应该就不会放任他一个人，但既然不方便的话，很难说是哪种不方便……


    0807号道：“由此可推导，宿主现在可能是个在家庭方面略有不幸的人。”


    飞机一落地，裴率起身的同时，谢知之就从躯壳里飘了出来。


    她努力找话题道：“接下来怎么走？阿姨叔叔开车来接你吗？还是我们自己乘坐地铁公交？”


    裴率按亮了手机屏幕又锁屏，缓缓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好在他们一出来，就在接机的喧闹人群中望见了李庆月。


    数年过去，她的脸和谢知之童年印象里的模样依旧可以精准地叠在一起，只是相比过往更多了些岁月沉淀的柔和从容。李庆月穿着藕荷色的西服裤装，化了淡淡的妆，随便一站就把旁人衬成虚化背景。虽然同为浓颜系长相，她看起来气质却不比裴率凌厉攻击性强，而是温婉又坚韧的感觉。


    裴率拖着步子，走到近前才打招呼喊了声：“妈。”


    李庆月去接他手中的行李箱，但被裴率避过，她于是只搂着他的肩开始往外走：“路上还顺利吧？你爸和小帅都在地下停车场呢……我们这边走。”


    谢知之稍稍落后几步，不好走得太近窥探别人母子相见寒暄的亲情大放送场面。


    “放假真好，我也想回家想妈妈爸爸小姨姥姥姥爷月宝晏宴……放假就该是和亲人团聚，再和朋友约出去玩的时节！！！可惜距离回去竟然还有将近六分之五个任务期限。”她在0807号面前抱怨完，又恍觉不对：


    “你有没有感觉……裴率他爸好像不怎么样啊？很少见两口子都一起来接孩子了，结果让妻子出来和人挤着迎接孩子，结果自己在车上休息的诶。”


    她高中住校上下学，每次也是家长一起来接，但通常他们如果不是两个人一起站在校门口，就是妈妈在车上等，爸爸到校门口招呼她帮忙提行李。根据谢知之过往的观察，大家差不多也是类似的配置。


    0807号道：“宿主妈妈刚刚还提到有个‘小帅’，可能对方更需要人陪吧。”


    “这个名字，似乎更像昵称？还和‘裴率’撞了……不会是他家长在外打拼，于是养了条小狗取名‘小率’寄托思念吧？”谢知之思索道。


    一线城市机场的地下停车场挤得满满当当。他们跟着李庆月左拐右拐，像绕迷宫一样走了十分钟，终于停在了一辆黑色车前。


    李庆月驾轻就熟地从驾驶位上了车，后备箱随即打开。裴率将行李箱放进去时，谢知之跟着看了一眼，瞥到了收起来的露营帐篷和简易野炊工具。


    等裴率放好后，前面副驾驶的车门也已为他打开。上车前他迟疑地下意识看向谢知之，她叹了口气，又回到宿主同一躯壳里。


    “听说车上最危险的位置就是副驾驶，”她和0807号科普，“因为司机避险时可能本能地会用另一边去接受撞击。最安全的应该是司机正后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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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置。”


    0807号也跟着叹气：“别这样。听起来感觉宿主一下子从孔雀惨成了苦瓜。”


    随着裴率系好抬头的视线，可以看见后座上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男的。那位中年男性看来就是裴率的爸，他的样貌相对于裴率母子两人几乎称得上是普通，但好在没有明显硬伤，所以在裴率这里没有继承到拉垮的丑基因。


    不过裴爸眉间皱纹颇深，看起来就是很严厉、爱说教、爹味很重的那种。谢知之想完又在心里警示自己：不要轻易刻板印象地下定论，万一人不可貌相呢？


    他身边的小男孩肖似其父，但像是被李庆月的美貌基因拔高过的版本，在裴爸的基础上从“普通”进化到了“清秀”。


    李庆月等裴率系好了安全带，才发动汽车：“那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紧接着，后座就传来中年男性的教训粗嗓：“多大的人了！上车都不知道喊人？”


    他旁边的小男孩刚低头去看腕上的电话手表，闻言一个激灵，抬头冲前面怯生生喊道：“哥哥……”


    裴爸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爸爸不是在说你哦，我们小帅真乖真有礼貌~”


    裴率冲着后视镜里的小男孩点了点头，掏出独自一人坐高铁坐飞机时都没用过的耳机，把后座中年男性意有所指的声音直接物理隔绝在外。


    “我天……这什么情况？”谢知之觉得0807号如果有形貌五官，这个时候就该同她面面相觑了。


    “裴孔雀怎么还有个弟弟？”


    原来李庆月先前说的“小率”不是狗，而是裴率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


    她有些震惊这个新知道的消息，裴率弟弟看起来……好吧，她缺乏和小孩子相处的知识经验，估不出具体年龄，只听得出来已经是口齿比较清晰的年龄。这方面她也不指望0807号能提供什么具体信息。


    车从机场开出就开始堵。缓慢的行驶过程中，一家四口里，有三人都很活跃，时不时地互相交谈几句。


    谢知之顿时就懂了，为什么裴率一路上不怎么开心。


    就在她以为裴率要继续沉默一路时，他忽然在意识里平铺直叙道：“我初一时，那个男的觉得三岁看到老，初中成绩都差成这样……越往大只会越没救。反正他也挣到钱了，交得起二胎的罚款，不如重新‘练个小号’。”


    “于是就有了小帅。对，他小名就叫‘小帅’，别误会，是‘帅气’的‘帅’。虽然普通，随便点开一个电影解说里，男的都叫这，而且根据我的经验，他长大后应该也帅不过我。但那个男的宣称这可是他精心选择过的小名。”


    听起来这已经不是准备另起炉灶了，简直像是故意制造裴率的二代。


    “我妈为了生小帅，不得不‘主动’从单位辞职，到S市这边待产。生下小帅后，她带小帅回来，和姥姥姥爷一起养到两岁多，快上幼儿园的年纪，就带他又到这边。”


    “我后来想起来才发现，那两年她的状态其实也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