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下意识地看回走廊上五班教室的窗。这个距离看过去，大家都模糊成大概的人影，埋头看书的、写作业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趁没上课闲聊的……一幅再典型不过的学校情景图，谁想到班级生活，估计都是类似构成。


    可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知道，每个日常相处的朋友同学有多不同。


    “很感激你们的用心，”凌霜说，“但我想这样的邀请原因……就算我们答应加入，也很难是彻底的真心实意。”


    谢知之挑眉：“你以为我们是为了拉你入伙，才顺带捎上她的？”


    “因为你们关系很铁，如果她在我们组，你松口答应的可能性很大？”


    “哇~班长，你这么想就过分了。”何光尘观察着两人神色，尽管事先没有就此商讨过说服话术，还是很快接上了话茬，“我们想邀请敖雪同学，是因为她本身就很优秀，也很特别。”


    “误入理科班的文科生，确实特别。”裴率在只有谢知之能听见的频道点评，末了又道：“其实我不太明白你这一手……”


    谢知之和他解释：“宿主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等凑齐小组成员，有的是时间慢慢理解。”


    “你们摸着良心说，一点这方面的企图都没有吗？”凌霜问。


    “小组成员之间的关系，当然是值得考虑的重要因素，但这还不足以成为决定性因素。”谢知之努力说服她，“否则我们为什么先来找你，而不是敖雪？”


    “如果真是这个思路，等敖雪答应组队后，再让她来说服你，效果不是才最好吗？”


    “行吧。”凌霜道，“我答应。”


    她看了一眼腕上手表的时间：“对了，我们组现在有哪些人？”


    何光尘道：“目前已经确定的就我们三个。接下来还需要邀请说服的是我同学和敖雪。”


    “我们准备组六人组。还差一个，如果可以的话，”谢知之说，“你和敖雪再想想有没有合适的女生。”


    “那我先去和她说，你们下个课间再来体现诚意。”凌霜已经开始往教室走去，闻言潇洒地一挥手：“但三女三男的配置……你是有强迫症吗？”


    何光尘也道：“我第一节晚自习应该就能搞定同桌。”


    坐下来开始写当天的课后作业时，裴率还有些恍惚：“这就几乎组好队了？这么容易……”


    “那不然呢？”谢知之从平板抬头，刚好看见前桌的同学也在互传纸条，“这种组队，通常不都是老师宣布自愿之后，第一个晚上大家几乎就确定好了吗？”


    裴率道：“一听就知道，你没被人缘不好折磨过。”


    “住校的找室友，没室友的找朋友。实在不爱和人打交道的等老师强行分配，总不会落单的，虽然这种相处未必愉快，但折磨也是放在团队内部折磨了。”谢知之说，“其实宿主你看上去……倒像被人缘太好折磨过。”


    “就算之前在五班，白树再怎么拉拢别人孤立你，全班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何光尘或者凌霜这样的同类存在吗？”


    “可能曾经也有过吧。”裴率回忆时翘起的笔尾戳了戳自己的下巴，满不在乎道，“可是白树在班上公开找事的时候，也没有人当面站出来过。总是私下来找我释放善意，好像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我心情好的话，也会虚伪地应付敷衍一下社交。不幸上学期半期考后心情就没好过。”他耸耸肩，“所以之前班上没一个关系好的。”


    0807号替他总结道：“宿主现在向你展示的，是一颗破碎的、需要十足真诚的全心全意才能治愈修补好的少男心喔，用户。”


    谢知之想着先前在宿主躯壳里，灵光一闪心念一动，就真能用魂体勾住裴孔雀手指晃晃的感觉，又尝试了一下，这次是试图拍拍好像只存在她意识里的0807号。


    “喂！用户过分了！”


    0807号果然立刻发出不满的回应。


    “裴孔雀哪有你说的这么脆弱。”她满意地拍了拍手。他也不过是完美主义地敏感了一点，希望建立的关系既看对方行为，还要求真心。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碎了……被别人粘起来的心，很容易就会因为对方再度皲裂。只有自己粘起来的才能确保终身保修，售后无忧。”


    怼完不着调的系统，谢知之继续冷酷地指出宿主的毛病：“你上一道题从第二步就开始错了。你把自己写得潦草的‘除号’看成了‘加号’进行的计算……”


    接着步步都错。


    “我靠！”裴率倒回去细细一看，确如她所说，“你怎么等我都全部算完了才提醒我？！！！”


    “哦，”谢知之好整以暇道，“因为我今天突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一点，之前差点忘记教会宿主——”


    她的“宿主”二字轻佻地拉长，裴率莫名联想到了她先前不管他面子死活，上来就对凌霜喊出的那一声“姐姐”。


    他都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


    “不要太迷信、依赖任何一个除你自己之外的别人噢，”谢知之肃容道，“包括本系统也是可能坑到你的，比如‘姐姐’。”


    “学习是如此，人生也这样。”


    裴率定定地看着她，笔在手里转了一圈：“怎么……这也是你之前故意叫‘姐姐’坑我的原因之一？”


    “万一，”他很认真地求问，“我有……明知会被坑，也心甘情愿的‘别人’呢？”


    “那糯米都不够用了，我先给你上把桃木剑驱邪吧！”谢知之双手合十，嘴里虔诚念道，“妖魔鬼怪快离开~恋爱脑快点从我宿主身上飞走！！！”


    “你都是‘学习系统’了，还这么封建迷信吗？”裴率含笑道。


    “系统为宿主你真诚祈祷：请等到恋爱脑纳入保险的时候，你再发作此类绝症。”她说，“受益人最好再填上本系统的名字……”


    裴率说：“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也是。”谢知之放下双手，继续伪装，“我自己都还没想起，不记得呢。”


    “轻松时刻结束，你还是继续做作业吧。”


    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凌霜那边的捷报就随着纸条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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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和敖雪谈妥，你们下课继续。”


    她先传给了何光尘，他一边回复“收到”外加笑脸，一边说明：“我这边的情况不太好。同桌说已经答应了要和他的室友们一起，我们就还得再找一个人了。”


    女生的字笔锋凌厉张扬，谢知之简直怀疑她私下练的其实应该是书法艺术里的“草书”，艺术性很高。相应地，何光尘的字也被衬得清秀规矩起来。


    经过近段时间以来的练字，宿主的字也已经比初时进步了许多，达到了“很能看”的水平，只是距离“好看”还有些许差距。


    裴率将纸条折叠起来毁尸灭迹。


    “再找一个，你看好谁？”


    谢知之作高深莫测状道：“也许……自己送上门来的？”


    已有凌霜事先说明，裴率与何光尘说服敖雪几乎不费力气，只用一昧应下她提出的合理要求，比如“只想和女生当同桌”、“不接受同一组内有早恋的，也不接受有谈恋爱导致外组常来占本组人位置的”……


    谢知之私下对裴率感叹：“你看，大家在这方面真是有生活经验的。不过，你们班上真的有早恋的吗？”


    “没有……吧。”裴率也不太确定，“你看我像了解这些的人吗？”


    他们四个既已谈妥，这个学习小组成功建立的进度就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二。敖雪于是提供了一张草稿纸，先写下目前小组成员名单。


    她正忙着登记各人姓名的时候，一个唯独裴率意想不到的声音加入进来。


    白树挠着他的寸头，一脸视死如归、壮士断腕：“我加入你们学习小组，让敖雪别来。”


    凌霜和敖雪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暂不开口。


    何光尘努力微笑劝退：“我们小组长内定率哥，这样你也可以吗？”


    并没有听闻过自己被内定组长的裴率不好询问组员，只能质问白树：“你有病？”


    “是啊，”脸色从开口时的青红交加，转为沉黑，白树顿时捂住胸口，像一只黑熊紧紧抱着蜂蜜罐，“我得了一种只有加入你们组才能痊愈的病。不然立马倒地发作……就说你们要不要见死不救吧？”


    “不过，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他指着敖雪，一脸理直气壮。


    敖雪拍掉他指示的手指：“那还是‘有我没你’吧！你走！”


    “这什么情况？”裴率不解地问谢知之。一旁何光尘若有所思，凌霜一脸淡然。


    “你之前是提出过，要把白树收入组中持续报复……但为什么他真傻到自投罗网？”


    “这个啊，说来很简单，因为……”


    另一边的白树已经脸红脖子粗地冲敖雪低声吼了起来：“你真信他们是诚恳地想和你一组啊？就你那个除了语文一骑绝尘，其他都不用心到不能看的理科成绩……”


    “就这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小白脸……肯定是想借你对付哥哥我！”


    何光尘无辜地看向裴率，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们什么时候成小白脸了？”


    谢知之道：“你看，好巧，他们是兄妹关系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