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之出生在冬末春初，生日总是幸运地位于春节前后、寒假期间。


    她提前几个星期就开始邀请游棠之来参加自己的生日，但对方一直不能确定到时是否有空。


    游棠之家里管教十分严格，谢知之是知道的。幸好她因为成绩算得上好看，向来都在各个朋友家长的“白名单”里，约游棠之出来玩的成功率通常接近百分百。


    但那年生日前一晚，游棠之说她家长第二天非要带她回老家走动亲戚，不允许她参加朋友生日。


    【我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成年生日，一生只有一次，我却不能参加……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气得又哭又吵】


    【但还是没能说服他们，对不起啊】


    她们高中交流，如果是在上课的空隙，比如午休时，联系方式是发短信，放学后及周末假期，就全是企鹅了。


    人在特别难过的时候，发消息都会忘记带表情缓和语气。


    谢知之立刻违心地安慰她，说都没有隆重到在酒店定席办成人礼，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啦。生日主要就是趁机和平时异地的朋友好好聚一下，吃顿好吃的和蛋糕而已……年年都如此，错过今年，也还有明年，反正大家来日方长的。


    “人真的不应该轻易立flag。以及，如果真的觉得对方重要的话，但凡有见面的机会，还是尽最大的努力别错过。”现在的谢知之对着裴率经验总结道。


    当时的她们估计谁都想不到，这确实就是游棠之最后一次来参加她生日的机会。


    生日当天一早，游棠之新发短信说家长开车回老家了，而她因为临时多加了补习自己留在了山月区，现在正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但她上午在学校补物理，下午还得补数学，不过中午可以见一面了！


    谢知之起初是很高兴的，从见一面都不行，到中午还有时间，怎么不算巨大的进步呢？


    “我和……另外一个朋友提前到了校门口等她。”


    她顿了顿，谈起游棠之这段往事的情绪波动实在危险，她差点就把对朋友的昵称“月宝”说出口，在掉马之路上前进一大步。


    裴率问她：“你这两个朋友认识吗？”


    “不算认识，但彼此脸熟。”谢知之摇完头想起来他看不见，补充道，“我们初中都一个学校的。”


    她和月宝都想的是，中午可以一起吃饭也很不错了。谢知之直接预定了三人的烤肉套餐。


    然而，出来的却不只游棠之一人。


    她把礼物拿给谢知之，但表示为了方便，午饭要跟和她一起出来的男生一起在附近随便吃点，吃完好继续一起补习。


    “她说如果我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吃饭。”


    “那个男生就是小红？”裴率皱眉道，“他们这个时候的关系已经到哪种程度了？”


    谢知之道：“这个时候，其实应该算处于‘她经常提他，但不承认将来会发展恋爱关系’的暧昧阶段。”


    “啧。了解了。”裴率道，“你继续。”


    “很巧的是，小红还和我另一个朋友是初中同班同学。”谢知之说，“但无论他过去和当时分别和谁同班同学，我都不想和他一桌吃饭。”


    说实话，她确实一直对小红没好感，只是从游棠之口中听说他干过的事情，就觉得这个人不怎么样。


    在游棠之过往的叙述中，小红对她是很主动的撩，但又不是明目张胆的示意，而是引人自己浮想联翩的那种暗戳戳。


    谢知之很清楚，游棠之告诉她那些细节，既是和她分享，也是希望她能一起分析对方的心意，像正常情况下她应该做到的那样。游棠之想要的是来自挚友的支持和肯定。


    但想到中考时，因为对裴率的心思，她差点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惨痛教训，吃一堑，长一智，临近高考前的谢知之心已经冷硬像石头。


    她只觉得这个叫小红的小白脸腻腻歪歪，轻浮随便，是游棠之高考折桂路上的绊脚石。


    真那么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像珍惜自己的前途一样，珍惜对方的前途吗？一定要在紧张的考前，天天在她身边出没，表露心意扰动对方？就不能默默守候，自己憋着？


    等到高考后盛大表白不好吗？


    “我当时又劝了她几句，她很坚决一定要带着那个男的一起，我就说算了。”谢知之道。


    不过等她和月宝到餐厅，又心软了。本来定的就是三人的套餐，菜品摆了满满当当一桌，感觉能喂饱两倍的她俩。


    谢知之征询了朋友的意见，月宝觉得不介意多加一个小红，她就松口又打电话去邀请游棠之了。刚好游棠之他们还没吃上午饭，最后四个人还是坐到了一张桌上。


    为了找话题炒热桌上氛围，游棠之拿出了一封信，说是他们班班长写给她的。班长过往自负文笔很好，但缺人赏识。他自认和游棠之非常聊得来，写了什么东西都愿意请她先看，她却越来越不能赞同对方的风格，让谢知之作为专业的文科生品鉴一下。


    “等等。出场人物有点多，”裴率忽然道，“我回卧室拿纸笔记一下，系统你先别跟着，就在客厅等我。”


    他说完，等到看见谢知之从躯壳里出来，坐在沙发上，才放心地走向卧室。


    “裴孔雀这么热心的吗？听系统讲故事都上心到要记下人物了？”她惊讶地和0807号分享不理解，“而且，客厅书桌那里不是有纸笔吗？”


    0807号道：“可能宿主放在房间里的，是更特别的草稿。”


    回到客厅的裴率在谢知之旁边不远处坐下。手里的一沓散装A4纸刚触到茶几他就反应过来，从下面迅速抽出十几张白纸盖在了原本的第一张上。


    谢知之只来得及看清之前纸上写了字。


    0807号问：“用户想知道宿主之前一个人关在卧室里，都写了些什么吗？”


    “不了不了。”她内心连连摆手，“这不好吧。”


    裴率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拔开笔帽流畅书写起来。这次谢知之再凑过去旁观，他就大方坦荡任看了。


    他在白纸上潦草记了几个人名：系统、系统朋友、目标朋友、小红、班长。人物之间用连线代表了联系。


    系统朋友代指月宝，目标朋友自然是游棠之。裴率在游棠之与小红和班长之间分别连上线，又在“班长”下方标注了“失败的追求者”。


    谢知之其实觉得一共也没几个人物，关系也不复杂，但裴率这种遇到人物关系分析就想到画图分析的反应，会让她有成就感：近段时间以来的学习技巧没有白教。


    她饶有兴趣地追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班长确实对游棠之有意思，但她才讲到一个开头，裴率是对人类情感捕捉这么敏锐的人吗？


    “懂的都懂。”他言简意赅道，“都这个年代了，网络如此发达，真那么自信才华，随手一发，吸引的读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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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更广泛？为什么专门挑你朋友来看？还写信，主要就是想在你目标朋友面前展示自我……”


    谢知之若有所思，歪头看他：“你是想说，班长在她面前孔雀开屏？”


    裴率垂眼避开她的目光：“也不是什么人都担得起这种比喻吧……咳咳。”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很快清清嗓子正经分析：


    “目标朋友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公开拿出信给你当场品鉴，一方面证明了她对班长的不在意，另一方面其实应该也算给小红吃了颗定心丸？”


    “是啊。”谢知之说。


    班长的那封信实在写得有点咯噔。但她只是认真分析完开头第一句所引诗词的误用，对面的游棠之和小红就笑得东倒西歪。


    谢知之看自己身边认真倾听的月宝却只是微笑的水平，忽然就觉得有点没意思。


    这根本不是大家想认真探讨文学问题的场合。她纠正完第一句明显错误，就把信纸折起来还给了游棠之。


    好在四个人毕竟是初中同学，各自努力敷衍一下话题，就能聊起来。


    裴率开始尝试转笔：“饭桌上有心的话，很适合观察。所以系统你吃完这顿饭之后，对小红的印象是变好还是变坏了？”


    谢知之诚恳道：“单看颜值的话，算变好了。小红那个长相也算帅的……”至少他坐在游棠之身边，没有拉低她的颜值水平，称得上对路人眼睛友好的一对小情侣，赏心悦目。


    “有多帅？”裴率一下子正襟危坐起来，“比如你看我，打分的话是多少？以我为标准的话，小红多少分？”


    她顺着这思路一想，管理局认证“颜值：98分”的裴率才是及格线的话，那别的男生……？


    0807号好心接话：“统统不及格。”


    不是？谢知之顿时反应过来：“？正说他们呢，宿主你再好看也别在这找存在感。颜值偶尔也会不那么重要。”


    她继续自己的思路：“但我感觉小红为人一般。”


    谢知之和游棠之交谈时，他频繁插话，虽然看得出是想尽力在游棠之朋友面前表现，然而过犹不及，反客为主给人的观感不太好。尤其谢知之跟他完全不认识，月宝之前和他也只是有企鹅联系方式，但从不说话的普通同学关系。


    这顿多少有点尴尬的午饭结束后，游棠之就跟着小红与她们分道扬镳。


    “到家后，游棠之又发来消息。”


    下午所谓的数学补习，其实就是小红在家里给她讲题。


    “你是怎么忍到高考后才绝交的？”


    裴率毫不留情地在纸上“系统”下方画括号点评了“冤种”。


    谢知之回忆了一下：“当时也冷战了一下午的。虽然补课是正经事吧，但他俩同班同学，抽几个课间都能补上这天的份。小红的成绩是比她好，可也没到985稳上的水平。这种情况下的讲题就很……”有种学习也变成他们play一环的感觉？


    游棠之前一晚，还在为家长不许她参加最好朋友最重要的成年生日伤心哭闹呢，今天就觉得听男方这种水平的讲题比参加她成年生日更重要了吗？本质上，不就是在她有选择的时候，选择的是那个男生，而不是谢知之？


    她当时是对游棠之不满，但根据过往了解，对方也不像是爱令智昏的人，所以她推测问题肯定是出在男方身上。


    但无可否认的是，谢知之和游棠之的离心就是从此刻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