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献桃睁眼醒来，人躺在一个极为狭小的密闭空间。


    还没来得及接收修罗道世界的信息，就听一道平缓的铃声响起，眼前世界一亮。


    原来她躺在了一个胶囊状的舱室里，而放眼望去，像她这样的胶囊舱，密密麻麻陈列了成千上万个，看不到尽头。


    一个个虽然衣着得体，体态健康，但神色十分麻木的人，从胶囊舱中坐起来，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就像设定好的八音盒玩偶，沿着固定轨道陆续往外走。


    季献桃坐着不动的行为，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只在这时，头顶上亮起刺眼的红色指示灯，听上去是系统的机械音说道：“警告，请员工尽快回归工作岗位。”


    季献桃撇了撇嘴，没选择作死，跟随队伍前面的人，一路上都没个岔道口，不用动脑思考，就能轻易找到自己的岗位。


    抄起镐头，挖矿。


    重复体力劳动的间隙，她终于有时间整理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又是一个科技侧背景的世界。


    居然模拟了修士完全不存在，赛博蛮子的发展方向，一个和平繁华拥挤的现代大都市。


    至少曾经是这样。


    后来有一天，全球灾害频发，各地纷纷出现异变的动植物，就连人也是，获得了特殊能力。


    就管这叫灵气复苏。


    但好景不长，灵气复苏的时间持续得相当短暂，就好像星球破了个口子，灵气哗哗如流水般外泄，直至干涸。


    所谓的复苏不过是一次回光返照。


    很快，灵气浓度持续下降，灵植异兽纷纷绝迹，星球走向了枯竭，不再适宜人类生存。


    将来基金会便是在这时出现。


    统合经历灾变后的全人类，将资源高度集中，潜入地下建立了一座生存基地。


    这里的人每天必须工作，从简单的挖矿到复杂的编程，各种工种应有尽有。


    睁眼起来，首先灌一瓶毫无味道的营养糊糊，满足一整天维生需求，不需要排遗，而将排泄出来的汗水净化成干净水源后循环使用。


    基础工作时间设定在十六个小时，中途安排休息，但没有假期，八小时睡眠时间需在胶囊舱里度过。


    根据劳动产出获得对应的工资，要是有富余可以削减工作时长或是晋升，可基本留不住钱。


    因为这里连呼吸都要收费，基地外的空气水源大地已被严重污染，可以说基地就是最后一片净土。


    季献桃为了不暴露化身身份，选择按兵不动，体验了一天普通人的生活。


    重复抬起镐头敲下去的动作，叮叮哐哐了不知道多少回，脑子都蒙了的时候听到悦耳铃声，提示她跟随人群下班。


    躺回胶囊舱，盖子合上，视线暗下来。


    她忽然觉得这辈子都有了。


    这才过了一天，季献桃就已经身心俱疲，恨不得当场自杀离开这个丑陋的世界。


    真不知道那些普通人是怎么坚持下来。


    季献桃对他们产生深深的敬服。


    而她之所以选择留下，因为修罗道世界还有另一个设定。


    灵植异兽虽已灭绝，但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还在。


    普通人中偶有觉醒的幸运儿，就会被带出地下基地，前往异能者才有资格居住的地上高塔。


    季献桃猜测，所谓觉醒的异能者，大抵是像她这样的修士化身。


    前往塔上，离开狗屎的上班地狱。


    她虽然很想这样做，但拿不准高塔是怎样的景象，上一个游戏世界她通过揭露大批修士化身，引起一场大乱斗。


    在塔上化身身份成了明牌，乱斗的激烈程度只会更甚。


    季献桃使用了她新得来的如影随形功，悄无声息离开胶囊舱，潜入阴影里移动。


    猎杀那名鬼祟修士后，她得到了此人修炼如影随形的经验，无需练习就可如臂指使，既可通过影子进行跳跃移动，也可长时间潜伏。


    当真是一门杀人越货的好功法。


    可惜后者在面对高修为修士时容易被发觉，使用需谨慎。


    季献桃潜行至一半，以风雷引的电流侵入基地电路，轰然一声引起爆炸。


    趁着兵荒马乱的关头，在人群中的影子里不断跳跃，一路来到通往上层高塔的入口。


    入口前有四人把守。


    季献桃正打算干脆利落将人解决，耳边听到他们的对话，目光一闪，躲入隐秘的角落。


    “又来了。”其中一人抱怨，“化身干的吧，每隔一段时间总有几个。”


    另一人翻白眼，“正常，你我刚开始来的时候不也一样，以为塔上危险重重，在下面搞点乱子，再趁乱打探塔上情况。”


    第三人说：“谁能想到将来基金会是跟咱们一样的化身成立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学长学姐？”


    最后一人附和，“在塔上搞个功法交易所，做中间商谋利，顺带收集众多化身的情报，简直恐怖如斯。”


    将来基金会是某个修士的化身成立？


    高塔用于交易功法，而不是更为广袤的斗兽场？


    季献桃被这个消息砸蒙了。


    哪个天才想出的法子？


    通常化身都求一个快字，拿到想要的功法立即走人，一刻也不想在轮回六道这破地方多待。


    此人却选择留下，反过来改造修罗道世界，建立一个无需争斗的交易所。


    收集众多化身的数据，看着唬人，实则收效甚微。


    首先化身都是像季献桃这样，模糊了关键信息构想出来的，就算情报被收集那也是错误情报。


    其次交易得来的功法不一定是最终被兑换的，谁知道轮回六道外的报身脑子里在想什么，就算是，影响也不大，功法兑换到现实后会产生不确定的变化。


    既掌握不了化身身体数据，又确定不了修士功法，还要长时间留在轮回六道。


    将来基金会的老板是怎么想的？


    季献桃指指点点，但不打算放过这门好事，能偷懒兑换到心怡功法，当然要偷懒。


    前提是，这不是一个陷阱。


    季献桃依然老神在在蹲在角落里，耐心等待。


    从入夜一直等到了深夜，终于有化身按耐不住，出手攻击了入口前值守的四人。


    他没料到看着像背景角色的四人，与他同样是化身，当即被撂倒。


    那四人疯狂嘲笑他一阵后，将功法交易的事说了，大抵是冲着仍潜伏在周边的化身，然后拖着那个倒霉蛋上了塔。


    季献桃毫不犹豫潜入那人影子之中。


    从影子的视角，看到电梯楼层拔升，透明玻璃外是整个地下基地的全貌。


    空旷，黑暗，无边无际的地下大矿洞，灯光有如繁星点点，运输能源的轨道车错落有致，浩浩荡荡的人群仿佛巢中蚂蚁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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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继续往上升，离开了地底。


    门打开，季献桃随机挑选一名路人潜入他的影子，又接连几次跳跃找了个空荡无人的监控死角，从阴影里若无其事走出。


    她抬起头，警觉地扫视四周。


    很普通的一个人来人往大厅，兴许是为了适应修士审美，是古典雅致的风格，正中央挂着巨大光幕，不断有文字滚动。


    季献桃凝神一看，都是化身取的假名，大概在排号。


    置物架上还特别专业地准备了说明书，她打开瞄了眼介绍，规则很简单，以功法易功法。


    修士描述求购的功法特点，然后开始等待，等待期间为交易所工作，譬如维持秩序之类，来换取轮回六道中短暂的和平时光。


    交易所若是拥有存货，会提供一个白板化身，此化身只携带那一门功法。


    主动被杀后，再找另一个化身将这名求购修士杀一遍，完成功法之间的往复交替。


    后者随机性太高，或许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所以交易要多加考虑，且一旦决定交易所概不负责。


    季献桃看得满头问号。


    轮回六道的规则如此，想完成功法交易，除了杀与被杀之外别无他选。


    交易所也提供了白板化身，最大程度减少随机性。


    但是——


    白板化身从哪儿来的？


    要知道轮回六道转生是完全随机的，且丢失一门功法同样会丢失相关修炼经验。


    以上两点，注定白板化身的形成条件无比苛刻，


    其一是被杀不知道几次，以便重新回到修罗道，其二是豁得出去，丢光自己身上所有功法，不过这一点不必担心，并不会影响到外界的报身。


    所以，交易所应该没有长期稳定的白板化身才是，谁会愿意付出如此代价为交易所工作？


    季献桃越来越觉得，交易所就是个陷阱。


    为了确认这一点，当看到一位修士被叫到号，欢天喜地前去交易，她当机立断潜入这人到影子当中。


    季献桃打算目睹一桩交易的完成。


    主持交易的女修将顾客带到一个封闭房间，淡淡提醒注意事项。


    再三强调随机性强，丢失那门功法交易所概不负责，对化身动手要记得一击毙命，不留下多余的痛苦云云。


    终于等一长串话说完，交易开始。


    一个面貌平平无奇的青年走进来，被作为顾客的修士捅了一刀，全程面色无波倒地不起，紧接着白板化身二号进入房间。


    顾客似有些犹豫，不大愿意被杀。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试图冲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女修一剑鞘拍回，二号化身抓住时机割了顾客的喉，还留下一句，“多谢惠顾。”


    季献桃嘴角抽搐着，顺势转移到这名化身的影子里。


    然后，让她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原先被杀的那名一号化身，本来断绝的气息重新出现。


    他转生了。


    转生的新世界，仍是修罗道。


    在这瞬间，季献桃陡然明白了一切。


    白板化身被杀后，并不会流亡到其他世界，而是依然留在修罗道中，这证明基金会已经掌握了部分轮回规则。


    创立基金会的修士化身之所以长久停留在轮回六道里，维持秩序，做着各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因为他或者她在借此悟道。


    悟的正是这轮回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