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遇把宋语宸送回了她住的公寓，她下车时，孟景遇也同时下车，就像每次新年结束后，他与她道别时，都会在临走前张开双臂等她来抱。


    她这回虽然反应慢了几秒，但还是走上前抱住了哥哥。


    硬实的胸膛，好闻的味道，还有他一下又一下摸着她后脑勺时的温柔，这些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


    但又有点小小的改变了——她隐约感觉到他低下了头，碰了一下自己的头顶。


    是嘴唇吗？还是？


    “睡不着的话，再打电话给我。”


    “我哪会睡不着，我现在睡得可好了！”


    “是吗？”他闻言轻笑，然后稍稍放开她，温和的目光停留在她微微翘起的红唇，“有其他事情也可以打给我，哥哥来替你兜底。”


    宋语宸故作老成的点点头，表情十分郑重，学着他的口气说：“哥哥，你有事也可以打给我，妹妹来负责闯祸。”


    孟景遇轻蹙眉头，但嘴角上扬，像是有点无可奈何。


    “早点休息。”他没有放开她，而是又把她拥入怀中，温柔地拍拍她的背。


    “晚安，哥哥。”


    “晚安。”


    孟景遇目送宋语宸走进公寓，她仿佛有些依依不舍地又转头看他，他朝她挥挥手，见到她走进电梯才把手放下。


    他坐回车上，刚才的温柔亲切便瞬间消失，变回了冷静淡漠的状态，与此同时，他打了一通电话回宋家老宅。


    老宅的电话先是由佣人接起，听到是孟景遇的声音，立刻就转接到外婆程惠兰的房间去，又等了几秒，电话接通了：“喂？是景遇吗？”


    “是，外婆。”他的声音维持着温和，“我想回家吃饭了。”


    “当然好啊，景遇，外婆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谢谢外婆，对了，您可以再告诉大伯，我最近有些生意可以跟他们谈谈。”


    “好，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这句话说完，车内后照镜反射出的是孟景遇露挑眉，不屑轻笑。


    是时候，该让那些人知道真相了。


    ---


    隔天一早，宋语宸走出自家公寓，就看见一辆宾利停在门口。


    驾驶看到她就下车，恭敬地为她开车门。


    宋语宸本以为会是赵志航来接，眼前的驾驶她没看过，她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微微蹙眉：“我今天没有预约任何会面，您是？”


    “孟先生说，昨天宋总工作到很晚，现在应该还没吃早餐。”驾驶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


    宋语宸心中一惊，她昨天确实是工作到凌晨两点，早上她也大多不会准时吃早餐，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车里的人探头出来，孟景遇对她露出好看又温暖的微笑，轻声说：“妹妹，上车吧，哥哥带你去吃早餐。”


    一上车，宋语宸就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晚睡的？”


    “昨晚我打电话给外婆，外婆说的。”


    宋语宸觉得有点疑惑：“但我昨天没给外婆打电话啊？”


    “那就表示你很常这么做，外婆才会告诉我这件事。”孟景遇微笑叹气，“你要不要看看外婆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宋语宸有两支手机，一只是工作用，另一只是私人用的，但通常私人用的都是静音，她赶快从包里翻出来，才发现外婆真的有打电话给她。


    “那你昨天打给外婆干嘛？”


    “我每次回来都会打电话给她，外婆老了，需要人陪她多说说话。”孟景遇的眼神突然有些暗了下来，音调也变得稍低，“你呀，也要多注意照顾自己，不要让外婆跟我担心。”


    宋语宸努努嘴，小声地说：“才不会担心呢，反正你一直都在国外啊……”


    孟景遇自然听到了这句话，语气变得有些闷，更带了一点自责感：“我在国外，就不能担心你吗？外婆很常和我视频，会跟我说你的近况，包括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工作习惯是什么……”


    宋语宸垂下眼帘，掩饰着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


    跟外婆视频吗？哥哥，这么借口好像有点太牵强了……


    他顿了一顿，慢悠悠地低语，依旧温柔：“还有妹妹都和什么人来往。”


    宋语宸捏紧了手机，心跳有点快，但她很快就稳住情绪。


    她觉得哥哥这次回来，对她，亦或是对宋家，都将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天下班，宋语宸婉拒了让孟景遇载回去的提议，说是要跟以前留学时的朋友们聚会。


    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一个他无法触及的空间。


    吵杂喧闹的酒吧里，宋语宸思绪有点放空，慢慢地喝着威士忌，仿佛眼前的热闹与她毫无关系，那些混浊又糜烂的氛围一点也沾染不到她身上。


    就算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宋家千金的身份也由不得人说三道四，她今天能答应来聚会，已经是让人很意外了，整个酒吧最棒的包厢可以由上俯瞰下面的舞台，知名DJ轮番上阵炒热气氛，节奏极强的音浪与舞池里人们的蹦跳，让整个空间都微微震动起来。


    “亲爱的，你心情不好？”一个女人靠了过来，侧身坐到宋语宸身边，很自然地跟宋语宸碰杯，“我不是听说事情都解决了吗？怎么了？你家那群废物兄弟又扯你后腿了？”


    说话的是宋语宸留学时的室友安娜，她是中美混血，父母是做豪宅房地产的，家底殷实，为人热情仗义，算得上是宋语宸为数不多聊得轻松的朋友。


    “是解决了，但也不算真的解决。”她放下威士忌，顺势倒在安娜的肩膀上，“我感觉帮我的那个人，想要的东西可能不只是钱而已。”


    “你还没跟我说那个神秘的投资人是谁啊，条件这么好，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宋语宸沉默不答，眼神有些恍惚，安娜也从这短暂的安静中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不会吧？你要为了公司牺牲吗？那你哥怎么办？”


    “什么叫做我哥怎么办？”宋语宸挑眉，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你不是说你有个哥哥，从小很疼你？舍得你嫁？”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迟早也得嫁吧，这哪能由得了谁？”


    “啧，那你哥不得疯掉，我还记得我们在美国的时候，你哥不是在英国吗？每个月都给你寄东西过来，又是写信又是寄小礼物的。”安娜摸了摸宋语宸的头，言语间也有点小埋怨，“你家也真是怪，领养又怎么了，哥哥就是哥哥，干嘛不让他飞来找你？”


    “来也没用，他只要多用一点钱，我家那些人就不给好脸色，我也不想要他一直这么委屈。”宋语宸又拿起威士忌，晃了晃，杯子在手中微微颤抖，“但现在……应该没这回事了，我哥他……”


    “你哥还没回来啊？家里都出大事了，妹妹都要被拐跑了，还不回来？”安娜调侃，伸手戳了戳宋语宸，“我还没见过你哥，我就想知道他要是看到你穿上婚纱，跟别的男人结婚会怎样呢？”


    宋语宸有点微醺了，半眯起眼，冷嗤一声：“他才不会怎样，他也不能怎样啊……”


    这句话说完，宋语宸微微起身时有点重心不稳，要往后倒的时候，一只大手稳稳地撑住了她，伴随着是熟悉气息笼罩住她，她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了。


    “是不能怎么样，但我总有权利带你回家吧？”


    孟景遇。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是在她耳边轻咬。


    她浑身瞬间就泛起寒栗，因为喝酒而醺红的脸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脆弱诱人，孟景遇低头看着她的目光也认真了几分，温柔中带了几分说不清楚的情绪。


    安娜被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给震惊住了，这亲昵的举动和占有欲十足的语气……安娜顿时觉得宋语宸要完，凭自己纵横“沙场”多年的经验，这位散发出来的气质跟体魄就不是一般男人啊，搞不好是个超绝富二代，家族顶级资源全往他身上砸的贵族公子哥，举手投足间就秒了包厢内的其他男人，太顶了。


    这绝对是宋语宸的那个神秘投资人！这种等级的对手！她哥来也没用了！


    安娜本来是想要出手去扶宋语宸，但她很懂得看情势的，怎么能耽误姐妹的大事呢，于是她决定又收回手，可宋语宸马上就拉住她了，用力的给她使眼色。


    “这是我留学时的好朋友安娜，我今天答应了会去她家睡的。”宋语宸迅速坐回到安娜身边，用力的把人给挤过去。


    孟景遇俯视着宋语宸那一脸惊慌失措又刻意躲避眼神的模样，他的目光变得深沉，随后微蹲下来，表情一下子又变化了，仿佛刚才的阴沉并不存在，只剩下担心：“跟朋友玩很好，但不可以再喝酒了。”


    “我才刚喝一点而已，都出来放松了，我就想随意一点不行吗？”宋语宸直视他，语气不悦，“你来干嘛？我又没说我在这里。”


    “打你电话没通，所以问了你的秘书，你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他语气依然温和，但其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


    “我哪有答应你什么？”她不耐烦的说，“我有说过不用你来载我，也不用你陪。”


    这句话一出，宋语宸立刻敏锐的感受到孟景遇的状态变了。


    空气好像瞬间凝固，连音乐声都变得遥远。


    更不用说在她身后的安娜了，一下就低下头，缩在宋语宸背后，那是人类面对顶级掠食者时的本能畏惧——趋吉避害，因为感觉到有危及生命的威胁正在逼近。


    是本能的惧怕。


    这安静的几秒，就像是被狩猎者掐着喉咙的濒死感，宋语宸的潜意识里，很清楚的知道，但凡她现在移开视线，撑不住孟景遇这样的凝视的话，下场可能会很惨。


    她能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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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中那种危险的情绪在翻滚，像是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然而。


    孟景遇先低下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什么，一语不发的起身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动作温柔的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转身就走出包厢了。


    而在孟景遇走出包厢前，漫长的这一分钟内，包厢里的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他离开，众人才开始有了交谈声。


    做为旁观者的安娜，对宋语宸敢这么正面刚上这样的男人，由衷佩服。


    孟景遇离开后，包厢重新被喧闹的音乐和人声填满，但这些热闹现在听起来都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宋语宸依旧端坐在那里，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安娜却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神失去了刚才的锐利，握着酒杯的指节泛白。


    “我需要再喝一点酒。”宋语宸说完后，她开始不停地倒酒，一杯接着一杯，想要用酒精来冲淡刚才那种莫名的恐惧感，或者说，是想要麻痹自己不去想孟景遇眼中那种让她心跳紊乱的占有欲。


    很快的，好几瓶威士忌都被她混着喝完了，现在她醉到有些晕眩，但宋语宸醉的时候是安静的，只是静静地坐在那边，双眼迷离。


    安娜见她真的不能再喝了，于是联络了司机，打算提前带她走。


    两人走出酒吧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外面飘着绵绵细雨，安娜扶着宋语宸站到一旁，此时不远处有辆车打开了车门，走下来的人是孟景遇。


    安娜看到孟景遇直接朝她们走来，适才的恐惧感一下就回来了，她感觉要是顺着宋语宸刚才的剧本走，说要带宋语宸回家的话，可能眼前的男人不会放过自己。


    孟景遇停在宋语宸面前，无奈的叹气，眼中有着深深的忧虑。


    “那个……刚才语宸没有跟我介绍你，但我还是想先问一下你是谁？”安娜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孟景遇的表情，一边暗忖这种深情男怎么自己就没遇上呢？


    “我不知道自己算是谁，就让语宸自己说吧。”


    他并不打算强行带走她，目光也终于从宋语宸转到安娜：“如果方便，请给我你的电话，我明早再去接她回家。”


    安娜点点头，正要报手机号码时，宋语宸本来微眯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看到孟景遇的时候就直接往他身上扑了过去，孟景遇快速地抱住她，她就像一只不安份的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胸口，仿佛找到了好位置，舒服地呢喃：“哥哥……”


    这句话很小声，但足以让孟景遇跟安娜听到了。


    安娜的眼睛瞬间瞪大，整个人都僵住了，哥哥？这个刚才让包厢众人窒息的危险男人，竟然就是宋语宸口中那个被家族欺负、超可怜的哥哥？那个会手写超长信，记得宋语宸爱吃什么口味的糖果就跑二十几公里去买的温柔哥哥？


    但这个哥哥……真的只是哥哥吗？安娜看着那双眼睛，突然有点替宋语宸感到不安了。


    而孟景遇听到这声哥哥时，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就发生了变化，刚刚眼中的阴郁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连说话都变得无比轻柔：“嗯，哥哥带你回家。”说完后他快速地弯身，就把宋语宸打横抱了起来，一气呵成，就像做了无数遍一样。


    “谢谢你照顾我妹妹，我也一起把你送回家。”


    “没关系没关系，我家有人会来载我。”


    “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安全，上车等吧。”


    安娜瞬间对这个哥哥超有好感，这人怎么会这么细心又温柔，还会担心自己的安全，但她就算是走回去酒吧，也绝不想要再打扰他们了，于是摇摇头说没关系，但此时她家的司机也到了，她朝孟景遇微微鞠躬：“我家的车也到了，谢谢你，晚安。”


    “晚安。”


    看着安娜上车后，孟景遇才走去车边，司机开门后，他先弯身把宋语宸抱进去副驾驶座，接着对司机说：“你下班吧，辛苦了。”


    “谢谢孟总。”


    孟景遇上了车，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宋语宸身上，中间的空调调高了几度，接着轻轻地伸出手背碰了她的脸颊，探了探温度。


    宋语宸歪头睡得很熟。


    他垂眸，手从她的脸颊往下后，握住了她的手。


    车内一片安静，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刚才那声“哥哥”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印在心里，让他的理智一点一点崩塌。


    “不是说，不用我了吗？”他的声音很低，语气里有着浓烈的情绪，“但这回，是你自己抱着我，说我是你哥哥。”


    他的手指轻抚着她的手背，动作轻柔深怕弄醒了她，但眼底却有着汹涌的情感在翻腾。


    “宋语宸。”


    “我是你的哥哥吗？”


    不能这样，他知道，但他控制不了，他现在最想要的，远远不是这样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