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然从温小璃这边出来后，又去了裴老太太那边。


    这时候裴老太太吃完了晚饭，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王昭然人未到声先到：“姑奶奶。”


    王昭然因父母过世的早，很多时间都被寄养在裴老太太这。她性子开朗，很得裴老太太喜欢。见了面裴老太太笑问：“怎么这时候来。”没有因为她的贴身嬷嬷赌博的事责怪她的意思。


    王昭然上前挽住裴老太太的胳膊道：“就是要这时候来，才有时间和您说说话，再晚您就要睡了。”


    裴老太太道：“你什么时候来我都高兴。”


    王昭然：“沈姐姐来您是不是也高兴？”


    裴老太太当既知道她来此处的用意，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王昭然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道：“姑奶奶您没生沈姐姐的气？这事不能怪沈姐姐，她也不想她家开当铺。”


    裴老太太道：“姑奶奶没有生气。惊鸿那丫头想得太多，让她在园子里安心住着。”


    王昭然笑道：“我就知道姑奶奶最好。”


    次日王昭然去找沈惊鸿，进门就看见沈惊鸿红肿的双眼。


    “沈姐姐！" 王昭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握住她的手，"你莫要伤心，我昨日去了姑奶奶那儿，她老人家根本没往心里去！"


    沈惊鸿垂下头，两滴清泪滚落："老祖宗慈悲为怀，自然不会计较。只是温姑娘自幼没了爹娘，性子又敏感。" 她哽咽着，声音细若蚊蝇，"她肯定会误会，以为娘是故意针对她。可娘分明是好心，不过是想给她驱魔。“


    王昭然脑海中闪过昨日温小璃冷言冷语的模样，再看看眼前柔弱的沈惊鸿，心底腾起一股无名火。她紧拉沈惊鸿的手，语气坚定："姐姐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不必过于忧心。"


    沈惊鸿却幽幽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谈何容易？这园子看着姓裴，实则是温妹妹出钱修建。寄人篱下，怎能不处处小心？" 说着，又有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大不了咱们搬出去！离了她，还过不了日子了？" 王昭然急得跺脚。


    "妹妹不知其中难处，若能离开，我又怎会留在此处？" 沈惊鸿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像断了线的珍珠。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王昭然慌了神："姐姐别哭！我脑子笨，想不出法子，您可有主意？"


    沈惊鸿抬起头，泪眼婆娑："有是有，只是要麻烦妹妹...... 我想去给温妹妹道歉，可又怕她。"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王昭然。


    "怕她动手打人！" 王昭然想起温小璃打人的传闻，气得直咬牙，"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动手啊！"


    沈惊鸿轻轻点头："正是......"


    "姐姐别怕！" 王昭然拍着胸脯，"我小时候跟阿爹学过拳脚，护着您绰绰有余！" 说着，便拉住沈惊鸿的手腕要往外走。


    沈惊鸿却往后退了一步，神色犹豫："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不如等些时日。"


    王昭然想想也是，松开手道："那就过两天。"


    "妹妹看这样可好？" 沈惊鸿抹了把眼泪，"我先不去，准备些东西，你帮我送给温妹妹。等她气消了，我再亲自登门道歉。"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


    王昭然应了下来，提着沈惊鸿准备的食盒，朝着温小璃的院子走去。


    日头斜斜地照进院子时，温小璃正挥舞着铁棍，带起的风声呼呼作响。


    她现在是装也不装了，反正狗老天也不劈她，她想怎样就怎样。


    王昭然跨进院门，瞧见的正是这惊人一幕 。那个平日里娇弱的姑娘，此刻竟如飒爽武将般耍着长棍，衣袂翻飞，气势如虹。想到温小璃此前动手打人的传闻，再看眼前这公然舞刀弄枪的做派，王昭然惊得呆立当场，直到看门的护院拦住她，她才回过神。


    “我是来送东西的！” 王昭然伸长脖子喊道。


    温小璃本就不讨厌她，挥挥手示意护院放行。王昭然快步上前放下食盒，围着温小璃转了两圈，眼中满是惊叹：“真没想到，你竟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温小璃大方地展开双臂，任她打量。王昭然好奇心大起，突然伸手去抓对方手腕，却反被温小璃迅速扣住，手腕一扯一甩，她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才站稳。


    “好本事！跟谁学的？” 王昭然揉着手腕，语气里满是佩服。


    “自己琢磨的。” 温小璃也不遮掩，实话实说。她那师父除了吃喝睡觉，半点功夫也不会教，全靠她捧着祖师爷留下的典籍，一点点自学成才。


    王昭然来了兴致：“自学就能这样，你简直是奇才！快教教我！” 说着，早把送东西的正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温小璃随手耍了个漂亮的花手，王昭然立刻依样模仿，有模有样地学了个七成。她越练越起劲，等终于满意时，才发现院子里早已没了温小璃的身影。


    王昭然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赶忙提起食盒，边跑边喊：“温姑娘！温姑娘！” 找遍前院无人应答，又匆匆往后屋寻去。


    推开内室房门，只见温小璃已换上一袭青色长衫，清瘦的身形衬得愈发飘逸出尘，恍若仙人一般。王昭然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上次是我不对，我来给你赔个不是。”


    温小璃盯着食盒思索片刻，伸手接过来放在桌上。


    “不打开看看？” 王昭然追问道。


    温小璃见她一脸急切，只好打开食盒 。里面不过是些寻常糕点。想起上次沈惊鸿送的人参并无问题，她不禁疑惑：这次送这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王昭然瞥见盒中吃食，忙解释道：“不知送你什么合适，就准备了这些。”


    “这也能叫礼？”


    “礼轻情意重，你懂不懂？” 王昭然急道。


    “我只懂真金白银最实在，送金子我倒乐意收。”


    “还以为你是个妙人，没想到这么俗气。”


    “谁都要吃饭？我就爱钱，有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别人送的再好，不是我想要的又有何用？”


    王昭然被呛得说不出话，心里直骂她不可理喻，又不愿多做纠缠，狠狠甩了下衣袖，扭头便走。


    待王昭然走后，温小璃掀开食盒，盒中躺着几样精巧的点心，芙蓉糕、梅花酥、翡翠卷，都是寻常的甜腻香气。


    她拿起一块芙蓉糕凑近鼻尖，雪白糕体上点缀的糖霜簌簌而落。反复细嗅却未察觉丝毫异状，正准备要吃下时。


    "别吃有毒。" 张之纯突然道。


    温小璃吓得一个激灵，扔掉糕点："张之纯！能不能别突然冒出来？好歹给我点缓冲的时间。"


    张之纯道："我不突然你就吃了。她与沈惊鸿交好，她拿来的东西能吃？"


    温小璃问：“为什么不能吃？总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下毒吧，我看王昭然心思单纯，也不像会下毒的。”


    张之纯道：“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


    温小璃恍然大悟：“是沈惊鸿让她送过来，出了事也关不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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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


    温小璃倒吸一口冷气："沈姨妈他们怎么如此狠毒。"


    "这群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一次不成又来又一次。" 张之纯冷笑，"心肠比蛇蝎还毒。"


    "也难为你在这种地方熬了这么多年，换作是我，怕是早就疯了。" 温小璃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


    "既然他们想下毒，我们便将计就计。" 张之纯道，"假意中毒，看他们还能耍什么把戏。"


    温小璃叹了口气道："一旦事发，王昭然必定要背黑锅。沈惊鸿这招，当真是又阴又狠。"


    第二次，王昭然再次提着食盒过来。


    昨日看门的护院见是熟面孔，并未阻拦。


    她下意识望向昨日温小璃舞棍的庭院，空荡荡的青石地上只落着几片树叶，不由得暗暗失望，眼皮也跟着垂了下去。


    循着昨日的踪迹找去，只见温小璃倚在窗边翻书，月白衫角垂落在雕花榻上。


    王昭然快步上前，脆生生问道：“今日怎没见你在院里耍棍子？”


    “耍过了。” 温小璃头也不抬，只是专心地看书。


    这冷淡的回应让王昭然讪讪地抿了抿唇，将食盒轻轻搁在案几上：“沈姐姐让我送来的。” 见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只盯着书页翻动，她无趣道 “那我先走了。”


    "嗯，走吧。" 温小璃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这轻飘飘的回应却似点燃了王昭然的兴致，她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脖颈伸得老长："看什么好书呢？给我也瞧瞧！"


    温小璃手腕一转："看什么要你管？"


    王昭然像被戳破的皮囊般瞬间泄了气，嘴一撇嘟囔道："不看就不看！谁稀罕！" 她跺了跺脚往门口走，才迈出去两三步又突然转身，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盼着温小璃能叫住她。


    可回应她的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温小璃依旧盯着书本，连睫毛都没抬一下。


    王昭然又往前走了两步，在门槛处不死心地再次回头。


    只见她依旧在看书,她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低垂着头，一步一蹭地挪出了院门。


    第三天，她拎着食盒再来。温小璃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次她打开食盒，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王昭然望着她的动作，满心期待又落空，只能再度怏怏离去，转身就往沈惊鸿那儿去，整个人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温小璃的影子。


    沈惊鸿问起温小璃有没有吃糕点。


    王昭然只从喉咙里挤出个 “嗯” 字。顿了顿，又开口道：“沈姐姐，我瞧着你和温姑娘，怕是有些误会。”


    沈惊鸿心里清楚，王昭然如今向着温小璃，面上却只淡淡道：“或许吧。” 既然事情已办妥，她不想再纠缠，随口敷衍两句，便把人打发走了。


    夜幕降临，夜色如墨般泼下，各院落亮起烛灯，昏黄光影在窗纸上摇曳成幢幢鬼影。忽有一声尖叫刺破黑夜，"啊 。" 这声喊带着刺骨寒意，直往人脊梁骨里钻，听得人后颈发紧。


    紧接着，癫狂的叫骂声劈头盖脸砸来，混着哭腔与恨意，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你们这群喝人血的豺狼！"


    "都盼着我死是不是？" 话音未落，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呜咽，"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东厢房内，沈惊鸿与沈姨妈并肩坐在床边。案上烛火忽明忽暗，将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映得忽大忽小。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