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憎恨

作品:《寡妇收集器[综英美]

    塞西莉亚这辈子,从来没长时间恨过什么人。


    毕竟对有钱人来说,能用砸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而一个韦恩,最不缺的就是钱。


    杀死她父母的那伙匪徒,早已在“塞西莉亚被韦恩家族收养”的新闻传出来的当天,就被抓捕归案。


    他们是在哥谭之外的城市被抓的,哥谭本地的保护伞还没来得及将他们的手,伸到塞西莉亚所在的城市;后来,塞西莉亚又飞速被冠上了“韦恩”的姓氏,而这个姓氏的含金量足以动摇司法的根基,更何况促进一场只是基于法律基础上的、公正的审判呢?


    后来,她在哥谭慢慢扎下根来,开始和布鲁茜一起生活。


    寻常小孩会遇到的校园霸凌和歧视等种种问题,在塞西莉亚这里,连个影子都没有;能够把普通人折磨得欲/仙/欲/死的考试、绩点和升学,更是半点不会为难塞西莉亚——没有什么问题是捐一幢楼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捐十幢。


    唯一能让塞西莉亚偶尔有点阴暗情绪的,无非也就是哥谭过高的犯罪率,说是“天上掉下一块砖头来砸到十个人,其中六个人有违法犯罪记录三个人是在逃人员,还剩下一个人正在去犯罪的路上”一点都不夸张。


    但自从她偶然间得知了布鲁茜的真实身份,加入蝙蝠女侠的团队,协助她打击哥谭黑暗面的义警工作之后,这仅有的一点“这个城市为什么这么烂”的负面情绪,也被“至少我们可以努力让它变得好一点”的积极感,消解掉了。


    她曾先后在两个有爱的家庭里生活,因此她知晓何为正义,何为勇气。哪怕在哥谭,她也算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于是她前程远大,未来光明。


    她已经拥有了一切可以让人幸福的东西,所以塞西莉亚很少长时间去恨什么人。硬要细细考究塞西莉亚有过什么长时间的负面情绪的话,也就是在她尚且不知晓蝙蝠女侠的真实身份时,有个需要家长一同出席的读书会,布鲁茜因为要追查最新的人口贩卖活动而被迫缺席,引发了塞西莉亚长达好几天的“她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恐慌和难过。


    ——但这一刻,在亲耳听到溺亡怨魂决定弃她而去,跟着那个仅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个神经病一样的行事吊诡的丑八怪,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一刻,塞西莉亚决定真情实感地憎恨狂笑之蝠,进而憎恨所有的布鲁斯·韦恩。


    塞西莉亚死死地盯着溺亡怨魂。


    可能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一刻,她开口说话的语气,宛如溺水之人伸出手,充满希望又满含绝望地抓向一根注定要断裂的救命稻草:


    “二十三年前,你当众选定我作为你的接班人,发誓不离不弃,相守相望……可今日,你竟然要为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而离开我?”


    “布鲁茜·韦恩,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想清楚一点,如果你真的像他所煽动的那样,要去进攻主世界,那么你的下场唯有一死!”


    只可惜塞西莉亚的这番话,没能劝得动溺亡怨魂。毕竟任何一个世界的蝙蝠侠,都不会轻易被他人的劝说改变自己的主意,都是过分固执的家伙。


    于是溺亡怨魂没有对塞西莉亚的这番劝说,做出任何肯定的回答,只反问道:“塞西莉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塞西莉亚艰涩开口回答:“如果真如那人所说,主世界所有事情的走向都趋于光明,你的伟业与梦想被后来者理解和践行……那么你的身边,除去他所说的‘家人’之外,就必然还有更多的‘战友’与‘学徒’。”


    “你的确很强,布鲁茜,但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与一群人抗衡的。更何况那个世界的神奇女侠和超女都没有死,你所遭受的阻力,只会比现在更沉重、更困难。”


    溺亡怨魂又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害怕吗,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想了想,谨慎道:“我不会惧怕任何超然的力量,因为这勇气自你身上习得,所以我无所畏惧。但布鲁茜,这不是你一意孤行的理由——”


    塞西莉亚话音未落,却只见溺亡怨魂的唇边,泄露出一抹几不可查的微笑。欣慰,温和,怅惘,不带任何嘲讽和警惕,甚至没有被溺亡怨魂自带的阴暗气场,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笑容出现在溺亡怨魂身上的那一刻,原本在这青绿色的、阴暗的水下之城里,仿佛被凝固住,千年万载也不会改变的时光,竟宛如一瞬间倒流起来了。


    就好像布鲁茜·韦恩不曾被黑暗吞没,蝙蝠女侠也不曾以洪水淹没全球,她依然是用一个笑容,就能引得全城疯狂的,用黄金和权力滋养出来的哥谭女王:


    “塞西莉亚,我一直都觉得你聪明又勇敢,这很好。”


    她明明在以最和缓的态度,说着表扬的话语,但这一瞬,对溺亡怨魂知之甚深的塞西莉亚却只觉如坠冰窟,因为这分明是“我已无所牵挂,所以我想要做的事情,便必然要成功”的决然: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看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这个世界再有多少新的外来者,你都可以处理好。”


    塞西莉亚急道:“可是——”


    溺亡怨魂双手按着塞西莉亚的肩膀,低下头来与她说话,便宛如女王加封她的臣属:


    “没有‘可是’,塞西莉亚。”


    “你是我认定的‘死水’的副统领,是我亲自选定和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即便我不曾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注定要比你早一步死亡,因为我毕竟比你年长。待到那时,你依然要接手我的军队、我的王国,整个星球的重担都要移交到你的肩上。”


    “既如此,你就不该为任何人而动摇。更何况,届时整个死水军团,都会以你的意志为意志,都会舍生忘死地保护你,即便我不在这个世界,你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说话间,她冰冷的手指抚上了塞西莉亚的侧脸。哪怕隔着战术手套,塞西莉亚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蕴藏在这双修长有力的手中的,是何等可怖的力量:


    “塞西莉亚,你会听话的,对吧?”


    塞西莉亚怔怔地看着溺亡怨魂,一时间只觉整个世界都模糊了、远去了,某种格外强烈的不真实感如怒潮海啸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塞西莉亚吞没。


    塞西莉亚不是笨嘴拙舌的人。她当年能够舌粲莲花,把身陷花边新闻的布鲁茜拯救出来,顺便转移开记者们的注意力,也曾长袖善舞地挽回过因为种种因素一路跳楼的公司股价,眼下,她自然有一千句真心的话语可以说,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辩驳:


    我不惧怕任何超然的力量,我只惧怕你的离去;我的心志诚然不会为任何人动摇,我只为你的欢笑而欢笑,为你的忧虑而忧虑。那个世界的你有战友,但你的身边也有我呀,为什么不能带我同去?我不害怕危险,我只害怕被你抛弃。


    ——可是,可是。


    可是这一千句一万句的表白,不是一个学徒,应该对导师说的;更不是一个超级英雄,可以对她的战友说的;甚至万万不能从普世意义上的“被收养者”的口中,对她的“收养人”说出,因为这令人作呕,有悖伦常。


    她要以怎样的立场和身份,去诉说这些字字血泪的真心?到头来,无非是无名无分,无缘无故,无凭无据。


    很难说溺亡怨魂是不是察觉到了这种尴尬,才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更难说她是不是看准了塞西莉亚依然能够被道德束缚,才说出这种介于决裂和托孤之间、用意颇深的话语的。


    最可怕的是,哪怕塞西莉亚对溺亡怨魂了解颇深,在这一刻,她竟然都难以分辨,溺亡怨魂究竟是真的被狂笑之蝠说动,这才打算前往主世界的,还是因为不想跟自己再待在一起而离开的。


    总之,不管溺亡怨魂的用意如何,她要的效果已全然达到:


    她用大义、理想、责任和感情,编织了一张无法挣脱的网,将塞西莉亚束缚在了这个世界里。


    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受任何人的影响,去专心致志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恰如她教导过塞西莉亚的那样,“你不该为任何人而动摇”。


    塞西莉亚终于第无数次地认识到了一件事,一件如山岳般不可转移,如太阳东升西落般不可改变的事:


    已经死去的石头,是捂不热的。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这个关头,突然有第三人的声音从更高处传来,自称是另一个世界的布鲁斯·韦恩的狂笑之蝠,竟然还没离开这里:


    “好恶心,我要吐了,我真的要吐了!”


    “还请两位女士注意一下,收敛一点,毕竟这可是海水不是空气,海水是会流动的,等下我要是真的吐在水里,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疯疯癫癫的狂笑之蝠从韦恩大宅高处高声大笑一跃而下,刹那间便搅动水流,分开波浪,如一条色泽漆黑得都能反射出五彩光芒的剧毒海蛇那样,以一种柔滑而奇诡的姿态,游到了她们面前。


    他饶有兴味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溺亡怨魂,又看了看立刻便从腰间抽出匕首、提起十二万分戒心的塞西莉亚,突然就又笑了起来,不怀好意道:


    “小塞西,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你可真别扭,你不就是想让她带着你一起走嘛。”


    塞西莉亚已经不敢看溺亡怨魂的神情了。


    她对天发誓,只要让她找到一点机会……只要让她找到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空隙,她就要亲手把狂笑之蝠的皮剥下来,吊在韦恩庄园的门口做挂画!别说什么不杀原则,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①


    但不知是感受到了塞西莉亚蓬勃的杀意,还是因为他曾经也是蝙蝠侠,自然也身怀绝技,总之,狂笑之蝠始终没给塞西莉亚动手的机会。


    头戴尖刺钢盔的男人明明在笑,但塞西莉亚从他的话语里,却感受不到半点欢喜,只有浓稠如黑泥般,甚至几乎要化作实体满溢出来的恶意:②


    “这又有什么难的呢,小塞西?我还是很开明的。这样吧,她要是愿意带上你,我当然不介意让你搭顺风车,你就可以和我们一起走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真的还要你吗?不如让她亲口告诉你怎么样?”


    溺亡怨魂无视了狂笑之蝠的挑拨离间,却也没再对塞西莉亚说什么。


    她足尖轻轻一点地,便宛如冉冉浮起的一枚气泡般升入高空,轻盈得仿佛没有半点重量,与一旁同样也能游动,但却还是要手脚并用,才能用游泳的姿势分开水波的狂笑之蝠相比,更是高下立现,毕竟溺亡怨魂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她自高处投来目光俯视而下,望过塞西莉亚最后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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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大宅,半点多余的关注也不曾留下,只有被她遗留在原地的狂笑之蝠对塞西莉亚耸了耸肩,嘲笑道:


    “哎哟,小塞西莉亚,你的布鲁茜不要你了。”


    一时间,塞西莉亚只觉心脏的跳动声,如同古时两军交战前擂起的战鼓,战栗了她的四肢百骸,以至于她开口说话的时候,都带了些颤音:


    “……布鲁茜,你真的走了?”


    不擅长体术的魔法师从未游得这样快过,快得连狂笑之蝠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海水飞速从塞西莉亚身边划过,涌动的波浪如呼啸的风般尖锐,刺痛了她的皮肤,她却恍若未觉,只对着那个头也不回逐渐远去的黑色身影高声呼喊,尾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嘶哑又哽咽:


    “布鲁茜——布鲁茜!我会恨你的,我发誓,因为你不守承诺,言而无信!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你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是你先抛下我,不是我先背弃你!!!”


    在塞西莉亚难得失态的嘶吼声中,透过摇曳的波光与朦胧的日影,她只觉溺亡怨魂似乎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也可能没有。


    因为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飞速拉开,通往所谓的“光明的主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在泼天的明光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那么渺小,更何况这个被扔在原地的失败者呢?光也是有照亮不到的地方的。


    塞西莉亚到头来,也没能等到溺亡怨魂改变主意,甚至连收获的最后那个注视,都相隔遥遥,模糊不清。


    她缓缓蹲下来,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似乎用这个姿势,就能抵抗从心脏最深处泛出来的、剧烈的酸楚和疼痛。


    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就会有种“落不到实处”的虚幻感,连身体上的感觉都仿佛隔了一层纱,变得迟缓、发钝,就更不必说奔逸的思维了。


    于是在这一刻,在她与她相伴多年的主君分别的这一刻,塞西莉亚竟十分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小事。


    布鲁茜当年,因为忙于追查哥谭地下新出现的贩卖人口的犯罪活动,的确没有出席塞西莉亚的学校举办的,“为了加深家长和孩子之间的感情,促进家庭和学校之间双向沟通”而组建的读书会。


    但后来,布鲁茜还是找到了塞西莉亚,诚恳地对她道了歉,为了弥补塞西莉亚的缺憾,她还带塞西莉亚去了韦恩庄园的藏书室,说要把缺席的这次亲子互动补上。


    二月的冬末春初依然寒意未退。在温度偏低的藏书室里,两人共同分享一张毛毯,黑发蓝眸的女子身形高挑,单手便能将少女揽在怀中。


    她一边听着壁炉里,火焰灼烧柴禾发出的“噼啪”轻响,一边优哉游哉地晃动摇椅,将手中的诗集读给塞西莉亚听:


    “啊,脸色苍白的奥菲莉亚,你有白雪般秀美的姿容。”


    “你果然隐去影踪,姑娘啊,你竟被大河卷走!”


    “苍天,爱情,自由!可伶的疯女啊,多美的梦!”


    “你隐没在梦中,宛如雪化在火中;”


    “庄严的幻影抑制住你的呼喊,可怕的无限使你的蓝眼又惊又恐!”③


    但问题是,塞西莉亚前一天晚上刚刚打游戏打了个通宵。


    于是,当塞西莉亚被布鲁茜抱在怀里的时候,不管她再怎么努力睁开眼,也总觉得眼皮上好像缀有千斤的重物,一直在往下掉,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像那些在课堂上情不自禁打盹,并且会在教科书上留下歪歪扭扭如鬼画符般的划痕的学生那样,挣扎了很多遍,但很可惜,塞西莉亚的努力未能见效,到最后,甚至都没能听布鲁茜将这首诗读完,便已沉沉睡去。


    在陷入黑甜的梦境之前,塞西莉亚似乎听到了布鲁茜的一声轻笑,随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盖了上来,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多么令人睡意沉沉的、可靠的怀抱,多么令人放下戒备的、安全又温暖的环境,可能这就是留在令人安心的人身边,一定会产生的感觉吧。


    在这样的氛围下,即便当晚,因为又想熬夜打游戏于是偷偷爬了起来的塞西莉亚,无意间发现了布鲁茜身为蝙蝠女侠的身份,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不可思议”,而是“她该多么劳累”,因为归根到底,她也只是普通的、货真价实的人类啊。


    ——我有什么能帮到她的呢?她的凡人之躯如此可敬。


    然而在这一刻,在多年后与溺亡怨魂分别的这一刻,塞西莉亚却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所有的相遇与分离,在多少年前,就已经写好了注脚,定下了命运。


    那双抚摸过塞西莉亚额发的手,曾经有多温暖,眼下头也不回便弃她而去的身影,就有多毫不犹豫。


    ——我有什么能够留下她的呢?她的凡人之心如此坚定。


    于是,塞西莉亚甚至都不愿抬起头来再多看一眼哥谭,只能像文学作品里描写的那些“把头埋进沙子不愿面对危险的鸵鸟”那样,万念俱灰,沉沉睡去。


    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海水依然潮涌不息。微弱的阳光无法穿透水之城,恰如主世界的光芒永远无法覆盖到黑暗宇宙那样,主世界里人人都有枝可依,于是黑暗的纬度里,便要人人痛失所爱,命中注定只能在阴影里行走。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