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听到黑发男人缓缓深呼吸的声音。


    他没有反驳你对他的称呼，表情看起来也颇为镇静，但开口时嗓音带了点颤抖：“你在以什么身份叫……这个名字？”


    淦，原来他还有别的名字吗？


    你愈发汗流浃背，竭力让脑子克服对疼痛的在意，从记忆里搜刮线索进行推理——已知，拉瑞米尔提到过两个殿下，“奈雅芬威”和“卡纳芬威”，而从梦来看，救你的红头发大概率叫“Nelyo”，这位成年了的“Kano”似乎又在暗示你他们不止一个名字……哦你懂了，既然是小时候，那八成是小名啊！


    ……你原身这砍了人家亲哥手的家伙还能亲近到叫人小名吗……


    但是又很怪。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居然没直接宣布“大恸！先王被邪恶妖狼创死了！什么？哪有利刃伤？当然是被狼咬的”……


    你决定赌一把。


    “我这么叫你还需要什么身份吗？”你一脸无辜的疑惑。


    Kano，或者说卡纳芬威僵住了。他的目光反复在你身上逡巡，似乎在试图寻找什么东西；但很快，他死死盯着你的眼睛，问：“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你突然意识到了大问题——他两次开口都没有用“通用语”，用的是梦里大家说的语言；你谜之能听懂，可不知道为什么，你没能像“通用语”一样继承说它的能力。


    气氛越发凝滞而尖锐，卡纳芬威的眼神也越发像蓄势待发的杀人狂；你则像是把命放在了赌桌上还被套进去了的赌徒，只能一横心，真诚地吐了一个名字：“Findekano。”


    哇，原来瞳孔剧震是这个意思……


    卡纳芬威失态地站了起来：“你真的听懂了……不，你，难怪Nelyo……”


    你紧张地看着他，像在等高考出分一样等着他宣布你过关。


    然而，他的表情突然狰狞了起来。


    “别跟我玩这种把戏了！”卡纳芬威看起来非常想把你拎出来大卸八块，不过他只是伸了下手，就仿佛想起你是高压电线似的，又缩回去握成了拳，冷笑着咬牙切齿地说，“在希姆凛跟黑暗迈雅学会了昆雅？真是聪明。用在报复我们上，也算你找对方法了。”


    ……啊？


    什么叫“学会了”？原身不是本来就会吗？这么快就能发现你不是原身？等等，你一共就说了三句话怎么就“报复”他们了……


    “你可以继续你的表演。”卡纳芬威突兀地平静了下来，他甚至不冷笑了，只是俯视着你，像陈述“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缓慢又清晰地告诉你，“但是，再让我知道一次，我就送你去见他。”


    ……


    你是真的急需一个戒赌中心治治你的脑子和嘴……虽然你也绝望地明白，一定是原身搞了什么离谱的事、而你对真实情况一无所知，才报应到你身上的。


    还关这么高的独栋塔楼里，也太辛苦抬你上来的人了，给你放五楼你都不敢自己溜下去啊……


    现在你有充足的清净想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还是一头雾水：


    希姆凛和庄园领主究竟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且行动那么快？难道和拉瑞米尔说的“有那些眼睛看着”有关？“眼睛”到底是指内鬼还是别的什么？奈雅芬威怎么及时赶到现场救了你的？他之后干什么去了？卡纳芬威怎么发现你不是原身的？难道梦只是梦，并不是记忆，所以暗号对劈叉了？可你怎么会梦见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呢？他威胁要送你见的“他”又是谁啊……


    你不哭不闹也不试图突破门锁窗户地老实了两天，期间只有一个医生来帮你治疗；你试图跟这个也是红发的年轻精灵嘴里套套近乎，但他总是用一种惊异的奇特眼神看你，时常对你撂下的话茬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跟你说治疗相关的事，你什么也套不出来。


    第三天，访客变成了奈雅芬威。


    没了“圣光”和全副武装加持，看着还有点大病初愈似的憔悴，你总算对这位行走的奇观有了抵抗力；不过大体还得是因为经了卡纳芬威那遭，你没法沉浸式欣赏了，只慌得要死——尤其他态度温和得让人浑身发毛，搞得你比面对卡纳芬威时还想走窗户启动自由飞翔。


    奈雅芬威再三得到了你老实而哆嗦的无营养回答后，忽然笑了笑；他把失去手掌的右手臂抬到耳边，诡异地做了个摸头发的动作：“我和努伦迪尔还没有害怕你呢，你倒吓成这样？”


    巨大的疑惑与无端的恐怖感让你打了个冷战，闭紧了嘴，一句话也不敢说；而奈雅芬威放下手，也没说话。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你，头发散在胸前，蓝白色灯光照过来，简直像具流了一身血的尸体。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但你一点也不高兴，你的汗毛炸起来了。


    因为奈雅芬威又微笑着问你：“你现在还想要回家吗？”


    ……他在问你，还是问原身？


    你决定这次稳健一点：“林顿很好，但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你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比如……里巴斯和洛斯芬。”


    避开可能露馅的“家”的概念，再明确一下你无意林顿王位、另谋高就的打算，总不会再踩雷了吧……


    奈雅芬威专注地盯着你，点了点头：“确实。再比如，贝伦？”


    这个名字没有带来任何幻觉。


    然而，你恍惚觉得，断裂的肋骨正在伸展着，刺穿你的肺、心脏、喉咙、大脑、五官、颅骨；你像只被伯劳挂在枝头的猎物，吸不上空气，也抬不起手，只能努力张开嘴，试图维持生命。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只是僵硬地伸展着脖颈，像陈述“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缓慢又清晰地说：“我得杀了他。”


    ??奈雅芬威专注地盯着你，又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都会帮你的。”


    ……


    奈雅芬威带来的药虽然像香喷喷的鼻涕虫，但相当好用。你迷迷糊糊嗑了一瓶，很快就摆脱了濒死般的痛苦，灵魂出窍似的飘飘然进入了梦乡。


    “你”正在跑出王宫的大门，把侍从的呼唤落在身后。


    比起上次的梦，虽然是同一个地方，但要热闹许多——层层叠叠、旧的新的房子从山丘下的城墙外搭到了王宫隔壁，街道都显得窄了。“你”把斗篷帽子拉下到鼻子，快步穿过主路小巷，很快就彻底甩掉了侍从。


    小城南门下，两个精灵正朝“你”招手，“你”向他们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说：“久等啦！没办法，我那块布拆开重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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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如拿你的猎物去换块成品交差，伊瑞皙女士。”年长一点的高个子少年牵着匹红马，笑嘻嘻地揶揄，背后还有匹白马喷着气用力拱他，可惜他站得相当稳。远处弥散又刺眼的银光照耀下，他的虎牙跟浅色的头发一块儿闪，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


    另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黑发少年倒是替“你”说了句话：“你只是心思没放在那上面，认真起来绝不会差的。”


    “太对了。”“你”抱着热情扑进怀里、几乎和狼妈妈差不多大的黄毛大耳朵猎犬，努力给他鼓掌，“这么会说话，一定能自己找到老婆且长长久久的。”


    “你”可能只是随口说笑，结果黑发少年的耳朵真的红了。


    于是仨人骑马郊游的聊天主题立刻变成了这位Curvo同志的情感生活，顺理成章地延伸到其他人的情感生活；“你”积极地和同伴们八卦起了“Turvo”陪“芬达拉托”参加“英格威陛下”举办的交友茶会，结果“Turvo”先跟女方的女伴好上了的故事。


    “一开始妈妈说让Findo陪着去，”“你”笑道，“结果他跟Nelyo跑到南方牧场巡视去了，我爸也没拦住他；这下好了，错失良机，我看Turvo孩子生下来了他都不一定能结婚。”


    金发的Turco和Curvo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眼。


    “嗯哼……不过，我爸应该能少生点气了。”Turco更加意味不明地说。


    “你爸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你”有点奇怪，但只撇了撇嘴，“他每次进王宫都像先喝了一壶火油才来的。”


    “谁让你爸先‘知足’、‘收手’了呢。”Turco阴阳怪气地说，“有人钻矿洞干得灰头土脸，有人左手倒右手珠光宝气，那就肯定要有人问一句‘凭什么’了。”


    “你”生气了：“我爸和阿拉芬威已经很努力在斡旋了！民众的境遇有没有改善大家心里有数；更何况阿门洲的一切本来也不属于精灵，英格威陛下在为我们争取福利，民众用劳动换取的比例也已经涨很多了，‘知足’是错误吗？”


    “那也就比南边割胶的蛛民强一点，怎么不把更多土地……”


    Curvo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果子，砸向Turco的脑袋，虽然被接住了，但也阻止了他继续还嘴；他俩这次互相瞪了对方一眼，Turco还是对“你”笑起来：“好啦好啦，我的错，咱们出来玩呢，干嘛说这些无聊的事。我让胡安给你跳个舞好不好？”


    “你”哼了一声，不理他，踢马就走；那两个在“你”背后一边推诿责任，一边追上来；很快，鬼火少年们就在速度与激情上较起劲了。


    疯跑了一阵，三个都畅快起来，也不再闹别扭；但扭头一看，大猎犬不见了。


    Turco并不慌，他从怀里掏出来条项链，举着它朝后方观察了一阵，又对着上面拇指大小的宝石吹了个百转千回的口哨：“跑一半喝水去了，罚它带只兔子或者鹿回来。”


    “你”似乎见怪不怪，但好奇地问道：“你这次录入了‘跳舞’的口哨？它能听懂吗？”


    “胡安好歹是欧洛米的礼物。”Curvo说，“我认为只要摸索到更多‘旋律’，把动作和指令拆解到位，它迟早能给我们做四菜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