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好自为之
作品:《微雨染秋[青梅竹马]》 电话是小姑裴羽心打来的,她陪奶奶回国了,可刚到家不久人就进了医院。
裴岘禹立刻联系庄星培找车往枰良赶,走得匆忙,只好在路上和冉思沐解释。
打电话她不接,他编辑了信息发送:「思沐,我去一趟枰良,很快回来。」
琢磨半晌,又继续敲字:「抱歉,事出紧急,所以没提前打招呼,别生气。」
没立刻发,他在等冉思沐的回复。
可直到下高速他也没等来消息,于是裴岘禹将未发出的内容又全部删除,收起手机,望着窗外发呆。
车直奔裴羽心电话里提到的私立医院,VIP特护病房外的走廊,他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奶奶,和伴在她身侧的小姑。
姚兰君手里绞着帕子,正“哎哟哎哟”地哭着叹气,裴羽心也悄悄抹泪,小声宽慰着老太太。
裴岘禹远远看着,暗道不对劲,但还是走上前,提着庄星培帮忙备好的营养品。
“哎哟哟,瞧瞧瞧瞧,这是谁家的大美人啊,哭得梨花带雨的?”
闻声,姚兰君止住抽泣,帕子拭去泪痕,看着蹲在她身前耍宝逗乐的大孙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地捶了他一拳,“你真是……你这小子去哪了?怎么不在枰良?”
他笑笑不答话,抬手替她擦泪。
两年多以来他们一直保持着视频联系,姚兰君手术的时候他还飞了一趟西班牙,用诸如“孙媳筹备婚礼忙”“在娘家调理备孕不方便”等一箩筐的谎话稳住了情绪不安的老太太。
如今再见,奶奶苍老憔悴了许多,裴岘禹抚了抚她鬓边的白发,温声道:“您老人家怎么突然回国了?身子弱还这么折腾。哪里不舒服?医生看过了吗?”
当初姚兰君出国后,裴家发生的事都被裴羽心刻意瞒了下来,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尤其老太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回来看她那个被下病危的大儿子。
河滨别墅萧条冷清,庭院的花草绿树没人打理肆意疯长,毫无美观可言;偌大的房子死气沉沉,原本属于裴岘禹的负一楼也被搬空。
裴毅的病床前是一样的光景,除了护工,压根儿不见子女伴侣。
精明如姚兰君,她猜到裴家一定是发生了变故,裴羽心眼看老母亲情绪激动地到处打电话质问,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只好委婉地和盘托出,接着她就一直坐在长椅里哀叹流泪,直到裴岘禹来。
姚兰君看着一脸关切的裴岘禹,颤着手摸了摸他的头,沉默许久才开口:“小禹,这两年,很累吧?”
他怔愣一瞬,笑着摇头,还在故作轻松,“说的这叫什么话,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就差最后一道程序了,快活的不得——”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瞒了。”
裴岘禹瞬间哑然,他起身想要坐到奶奶身边却被拦住,姚兰君握着他的手,看向不远处的病房,缓缓道:“病的不是我,是你爸,爆发性心肌炎。”
“……”
“听你二叔说一开始是重感冒,但没当回事,后来在饭局上觉得胸闷,人直接晕了,心衰休克下了病危,我这才回来的。”
对于裴毅入院病危的消息,裴岘禹并不意外,两位叔叔早和他通过信儿了,他知道,但他没回来。
裴岘禹背对病房静静站立,听完她的话仍无动于衷。
姚兰君握着他一只手,用力摩挲着,不自觉地轻晃着,仰脸看他,但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奶奶是希望他能进去看看那个男人,也知道,这是一个母亲无声的恳求。
裴岘禹轻轻拂开她的手,姚兰君又再次握紧,“阿裴,就待一会儿,和他说说话,哪怕就看一眼呢?”
他弯低身子,另一手覆上,笑着安慰:“奶奶,您不松手我怎么进屋?”
老太太听了立刻撒手,目送他走进病房。
经过治疗,裴毅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正是午休时间,床上的人还没醒。
裴岘禹没有刻意放轻动作,径直来到床边,拖来把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圈空荡荡的高级病房,最后视线落在床头那束插了瓶的洋桔梗。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花,勾起冷笑。
呆坐片刻,他找来把水果刀,给手里精心挑拣的梨子削皮,蛮甜,就是皮厚。
“沙沙沙”的声响不大,却像蚊子叫似的在耳边绵延不绝,裴毅皱着眉醒来,刚要发火,在看清床边人后又强压下情绪,撑身靠在床头。
裴岘禹扫了眼床上的人,没理他,自顾自用刀切梨子,刀尖扎着果肉送进嘴里。
裴毅也完全没想到这个久不见面的儿子会出现在这里,父子俩各怀心思,相对无言地干坐着。
最后还是裴父先开口,他看着悠哉吃梨的裴岘禹,心情复杂地低声道:“公司做大了要操持忙碌的事很多,在这干什么?”
裴岘禹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声回答:“你以为我想来?”
又是长长的沉默。
许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缘故,裴毅竟罕见地出言关怀:“你和思沐那丫头怎么样了,和好了吗?”
将梨核扔进垃圾桶,裴岘禹用纸巾轻轻擦拭刀身,听到父亲的关心他哑然失笑:“时间宝贵,我没空跟你演父子情深,说点儿别的吧,我出去好跟奶奶交差。”
裴父缓缓闭眼,思绪百转,“如今这样的局面,你如愿了?”
“什么局面?”
裴毅没接话,只长长舒气,裴岘禹假装恍悟继续道:“你是说易鸿垮了,谢容被判无期,你裴毅年过半百却妻离子散,病危入院竟无人伺候的凄惨局面吗?”
“……”
“一报还一报,自己种的因自己吞苦果,只是这种程度对我来说其实还不太够,所以哪里是我如愿,分明是你们啊。”
易鸿集团是裴氏上下三代人奋斗数十年打造的商业王国,巅峰期曾覆盖包括化工制造、投资金融、地产旅游等业务领域,裴毅命好,接手管理的就是已经发展壮大的易鸿。
苦心经营,却一朝崩盘。
玩弄感情的人终会遭到感情的反噬。
裴毅原配被辜负,溺毙惨死不得善终;而现任被纵容,知法犯法锒铛入狱,他却置身事外想要独善其身,对待枕边人都如此冷漠心狠,更何况那些兢兢业业为他做事的打工人?
随着谢容家世被起底,连带地,裴毅昔日拖欠工资逃避监管等等一系列丑闻也被曝光,面对网络舆论和媒体声讨,这个风光无两的大集团开始自上而下地崩塌。
家族企业领袖失去公信力,领导核心崩溃,内部失序混乱,合作伙伴反水,部分业务停摆,大量客户流失……目前就只剩途优和鼎鑫两个子公司苟延残喘。
怎么不算报应呢?
裴毅猛咳一阵,粗喘着气,语重心长的样子很陌生,“你成家立业了,现在为人夫,将来也会和我一样为人父,可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得已。”
“少给自己的背叛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裴岘禹冷哼一声,“也少拿我跟你作比较,我早说过,我们不一样,你娶我的母亲,不过就是男人的虚荣心和征服欲作祟。”
裴毅沉默。
“她身世可怜,靠自己努力打拼,不成想沾上了你这样的纨绔,她清清白白不好追,你就花言巧语死缠烂打,最后如愿让她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那谢容呢?你的不得已?”
“因为利益,你没有拒绝有夫之妇的投怀送抱,你出轨了这个和南氿凌家有亲缘关系的女人,她很美,也很蠢,她爱上了你,所以她在丈夫急需吸氧的时候,偷偷撤下面罩害死了他……”
“两家关系交恶,凌父被气到心梗离世,她被赶出凌家,改名换姓带着女儿来枰良投奔你,你偷鸡不成蚀把米本不想管她,可她怀孕了……”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你不常回家,妈总是一个人弹着小星星,每天都哭,直到后来谢容帮你做了选择,她好像也解脱了。”
讲到这他停住了。
裴毅哑口无言,裴岘禹收好水果刀搁在床头,嫌恶地看着那瓶洋桔梗,冷笑道:“你的深情和怀念都太恶心了,裴毅,你不是一个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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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床上的人眼瞳闪烁,嘴唇翕动,没什么底气地为自己辩驳:“可这两年,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对易鸿、对你容姨背地里搞的小动作,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知道?”
裴岘禹仿佛听到个笑话,咧嘴闷笑着,脱了外套,扯开衬衫,露出身上交错分布深浅不一的伤疤。
“那这些,你也知道?”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裴毅有一瞬间的发懵,他怔怔地看着,探身过去伸出手,但被裴岘禹躲开了,他指指右腹和后背,轻描淡写的样子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两刀,一前一后,就在南氿市郊的孤儿院,旁边有条废弃公路,杂草丛生,我差点死那。”
在渡岩岛和思沐提出离婚后,报案之前,他按凌奕辰给的线索找到谢容曾经待过的孤儿院。
停留徘徊两日,就在他启程返回枰良的前一天,路边等车时,他突然被人罩上黑色布套,拖到人迹罕至的小路一顿暴揍。
那些人没想下死手,不过是威胁恐吓,警告他不该管的不要管。
可偏偏裴岘禹一身反骨,被打也不求饶,尽管势单力薄也拼了命地反抗,叫喊着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要让做错事的人伏法。
刀就是这个时候捅来的。
每每想到当时的场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裴岘禹也会心有余悸——
春寒料峭,他仰躺在冰凉的满是沙土石子的路面,血汩汩地流过指缝,灵魂仿佛被抽离,他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生命消逝。
树丛掩映的空隙中,有一片湛蓝的天。
意识模糊,眼前昏黑,他没有时间回顾自己糟糕的前半生,他看着天空,想到的是那个冬日的水下,他的思沐也是这样痛苦难受吗?
心疼之余他又觉得庆幸,还好思沐离开了,还好她和自己暂无牵绊了,否则他都不敢去假设,如果这个刀扎在了她的身上,她该有多疼。
冲动施暴的人怕背上人命官司,急匆匆打了急救电话,销毁证据跑路了,裴岘禹也因此捡回条命。
只是那天濒死的窒息绝望、无助不甘实在刻骨,他忘不掉也不敢忘。
在每一个被想念折磨的夜里,在每一次想找冉思沐的冲动涌起时,他都会自虐般地在脑海里还原被捅刀的瞬间,告诉自己,不论亲疏,都该恶有恶报。
裴岘禹慢慢系好扣子,看着床上一脸惊愕的男人,语调懒懒,“不知道吧?我还出过车祸呢,差点翻下高架,爸,你要是真的手眼通天,为什么不能帮我消灾呢?”
他穿上外衣,缓缓踱步到窗台边,拉开遮光帘,拨弄着盆栽叶片,静了许久,身后传来沙哑低语。
“过去,是爸对不起你们母子,我已经请过大师,在城南松鹤陵园给你妈挑了块风水宝地,做过法事后我来给她迁坟;”
“我老了,身体精力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易鸿还有翻身的机会,我打算退了,集团交给你和书南,由你们年轻人折腾;”
“芝芝和这些事全无关系,我已安排她出国,至于你容姨……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没有为她开脱的意思,她为私利不顾企业声誉,置公司于水深火热中,她该罚,但是不是,不至于死啊?”
“啪”,一道清脆的声响,裴岘禹折断了根旁枝。
他将残叶捏在指尖,比照着接回断开的地方,松手,绿枝掉落在花盆旁。
裴岘禹盯着看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凛然冷漠——
“迁坟?不劳你费心,你没资格为她立碑。”
“易鸿也不用你交给我,少东家的名号我不稀罕,我想要的东西,会凭本事拿到。”
“两年前,你把我赶出裴家大门,扬言断绝父子关系,我没忘,希望你也没忘。”
“裴毅,你没尽过父亲的责任,也别指望我尽孝道,我不会再来看你,往后,好自为之。”
说罢,裴岘禹转身离开,没再看裴毅一眼。
只是临出门前他又折返回来,带走了床头那束插瓶的洋桔梗。